<>晏钺突然听到她说话,愣了下,连忙松手,退避三舍!
圆滚滚的婴孩并未因此跌倒,而是像个气泡般飘落在地,只是她还站不稳,在地上蹲了下,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这样扔了孩子,你也太狠心了吧?”
“你、你、你…!”
晏钺结巴着说不出囫囵话,却见身后的侍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连忙收拾心情,振作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说话,太失礼了。”
“话虽如此…但、但是,昨日你明明还是婴儿,今日居然会走会说话了,实在太过诡异!不管你是人是鬼,是怪是妖,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此处所有人都不会伤害你,可你要说实话!…”
“伤害我?”
韩灵肃笑了起来,只是这个可爱的婴儿的笑容,却叫观者心惊肉跳:
“你确定吗?就算想要伤害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做得到吗?”
晏钺因此想起河滩上那些惨死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偷偷又后退一步:“不…你到底有何目的?”
“不经允许就将我带到这种地方,还来问我有何目的,你这个人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虽然奶声奶气,只长了四颗牙的嘴里还在漏风,韩灵肃依旧不依不饶,措辞刻薄:“我既不是妖怪的孩子,也并非山野精怪,只是走了背字的修仙者,论及年纪可要大你许多,所以不要再把我当成个孩子,说话恭敬些,听到了吗?”
“大、大胆!竟敢对三皇子这样说话?!”
那贴身侍卫虽然吓坏了,关键时刻还不忘维护主人,只不过他抖得太厉害了,丝毫没有威慑力。
晏钺抬起手,制止了侍从和闻声赶来的卫兵们,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又将这粉嘟嘟的女婴上下打量一番:“修仙者?那就是说…你本是凡人喽?”
“是,又不是。”
韩灵肃的身体毕竟太小,长时间站立让她疲劳,于是向面前的三皇子伸出手,他也竟鬼使神差的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我饿了。”
她平静的看着少年:“给我点吃的,等我吃饱了,自然会离开这里的。”
汗青馆分为内外两院,内院从卫兵到婢子,都是三皇子贴身的近人,数量不多,所以即便有韩灵肃这等异类在,也不至于马上走漏风声。
主人一声令下,花厅的长桌上迅速摆满了丰盛的吃喝。
韩灵肃太小,一个人坐不了椅子,索性就赖在晏钺腿上不下来了,小手抓了块点心,用那四颗小牙慢慢嚼着:
“…虽然我救过你,不过你也从那掉落的树杈下救过我,所以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待会吃完饭,我就要离开此处,不会再麻烦你了。”
“就算是修仙者,这幅样子到外面去,还是有些不方便吧?”
晏钺有点担心的看着自己膝上的孩子。
朢虚大陆修仙家族与门派众多,虽然自古仙俗不交,可约定俗成中,修仙之人比俗世人地位总要高一截,即便统领万民的人皇,见到四宗掌门的时候,还需要低头行礼…他本人对此不以为然,但对于修仙者,还是心存敬畏的。
“前日见你到现在,统共两个晚上,你只有昨晚才长大了些,所以兴许这种成长速度并无规律可循,就这么跑到外面,万一你再不长大,或者一夜变成老妪…即便有神力在身,还是颇为不便吧?”
他说的有道理。
韩灵肃慢悠悠嚼着点心,没有回头,就知道少年脸上一定是那种傻了吧唧的关切之情:
“干嘛这么关心我?我不过是你在山里捡来的陌生人,又不知底细,何苦呢?”
“但咱们毕竟共过生死,你还是一副婴孩的模样,就这么让你走了,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晏钺伸长手臂,帮她另外拿了块点心,笑着说道:“不如,你就在我这多待些日子,也跟我讲讲修仙的事情,万一有天,你长到可以离开的岁数,径自离去便是!…”
“殿下,请用茶。”
不等韩灵肃回答,身后上来一名婢女,毕恭毕敬的放下茶杯。
她刚好口干,点心噎在喉咙里,于是抢在晏钺前面抓起茶杯,准备先喝上两口再说…
“茶有毒!茶有毒!茶有毒!”
没成想,当她的手刚接触茶杯,这个细瓷做成的物件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茶有毒!茶有毒!…”
莫说旁人,韩灵肃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缩手,喊叫声戛然而止,茶杯又变回了死物。
“这是怎么…?!”
晏钺惊得说不出话来,身边那些服侍左右的卫兵婢子,也都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韩灵肃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有些觉悟,便用指尖再次接触了面前的茶杯。
不出所料,杯子又喊了起来:“茶有毒!茶有毒!…”
“把它喝了。”
韩灵肃端起杯子,不顾它还在尖叫,将其递给端茶来的婢子,冲她冷冷道。
那女孩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几乎站不住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蒜似的冲晏钺连连磕头,嘴里喊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他们抓了我一家老***我在茶里下毒!…求您饶命啊!…”
晏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看看膝上坐着的女婴,再看看不住磕头的婢女,突然扬起手,打翻了韩灵肃手中那不断尖叫的茶杯,杯子掉在地上,摔成粉末!
“把她抓起来,仔细审问。”
他慢慢站起身,依旧将孩子抱在怀里,两旁侍卫们这才醒过槽来,一拥而上抓住婢女,三皇子却没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了花厅。
“你很伤心吗?”
被他抱着一直往前走,韩灵肃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抬起头,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脸:
“这有什么啊?人活着,就要遇到这样那样的糟心事,倘若你有命活得更久一些,就会习惯啦。”
“你说得轻巧。修仙之人该多好啊,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还有各种便捷的法术,你根本就不担心这种事情,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叫仇家灰飞烟灭,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呢?”
“我?哼,你懂什么。过去,我也曾经是个婴儿,但那个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肮脏的东西,所以女仆们尝试用被褥把我捂死,可惜我命硬,没死成,于是他们便用潲水喂我,毒打我,我竟然也一天天长大了。后来,那些人为了得到我身体里的宝物,就想把我活活烧死,我又没死成,还遇见了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他们却又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被仇家杀了,我却没法给他们报仇,还被冤屈为凶手,孤立无援中被判了死刑…”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晏钺不由得停住脚步。
他们此刻身处汗青馆的后花园里,小径两旁开满了白色的葱兰花,掩映在碧绿的草丛中,星星点点煞是好看。晏钺将婴孩放在一旁石凳上,自己半跪在她面前,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真的吗?这就是你的经历?…”
“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这种恶心的眼神趁早收了吧。”
韩灵肃冷冷的看着他,粉白的小手交错身前:
“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对你好的人,自然要百倍珍惜,可想要害你的,一点心软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可是…”
晏钺别过目光,看着草丛中的白花:“…那人若是我的手足血亲呢?”
“恐怕你真的活不了几天了。”
韩灵肃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婴孩叹气,实在是诡异无比的画面:
“既然我救了你两次,那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随便送掉也不合适。就按你说的,我会暂时呆在这里,等你看清楚、想明白了,再走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