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放置在牛车之上的,是用云母琉璃制成的透明盒子,足有两米宽、三米长,里面灌满了清澈的海水,浸在水中的东西紧贴着东鳐一侧,似乎受到了惊吓。
韩灵肃往前凑了些,借着火光仔细观察。
这玩意乍一看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浓密的长发飘散在水中,双臂纤细,紧紧抱在胸前,可从锁骨以下的部分,都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一直延伸至腰部,就变成了结实修长的鱼尾!
“鲛人!”
不光蔡青猴,身边围观的弟子都爆发出了惊讶的议论声,即便负责押运的不德法门炼师,也不知道自家掌门送出的礼物,竟然如此珍贵!
韩灵肃却有些大惑不解,她后退一步,低声问道:
“我知道鲛人很少见,可是…洞真墟远离海滨,难不成,要玄博天师把这宝贝养在鱼缸里吗?”
“姐姐,鲛人可不是观赏鱼!”
青猴子激动地声音颤抖,比手画脚的说道:“你没听说过吗?!鲛人最大的用处,就是长明灯啊!”
“长明灯?!”
“这个我知道!”
一旁的胡六安插嘴道:“相传,不德法门玄女洞,很久很久以前是深凿于洞穴之中的,开坛宗师为了照明,就从东海深处抓来了两条鲛人,炼制油膏,用来制成长明灯!据说,鲛人油做成的灯,可以永远不灭,一直燃烧哦!”
韩灵肃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来了,去救陆子充的时候,地下城中到处燃烧的青白色的油灯,却竟然是用鲛人炼油制成…
“听说玄博天师喜亮不喜暗,偏偏洞真墟不见天日,他不惜用罪人做成灯奴,到处安放,倘若能够得到鲛人油做长明灯,肯定会很高兴的。”
蔡青猴有点惋惜的连连咋舌:“只可惜…鲛人现在几乎绝迹,杀死一条,就少一条啊…”
听着身边议论纷纷,韩灵肃却觉得十分残酷。她并非菩萨心肠,手起刀落也有过不少杀孽,但是眼看着水中游弋的鲛人,她明明是个少女的模样,一脸惊恐,在周围人们的谈论中,却像待价而沽的珍禽异兽,毫无人性…
“东鳐,让开。”
宋夣冷冷的看着师弟,示意他闪到一边,好让炼师们重新包裹水缸。
可东鳐却一反常态,他紧紧抱着水缸,和那鲛人隔着琉璃屏障依偎在一起,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颤声道:“师、师兄…这就是明真天师送去洞真墟的礼物吗?!就是她吗?!”
“明知故问。”
沉下脸,宋夣无视自己尚且流血的肩膀,冷冷道。
“师兄…求您…弟子无礼,可是…”
东鳐似乎欲言又止,两手伏地跪在他面前,语无伦次却态度坚决:“不可以!绝不能送走她!…”
话音未落,只听得“呼啦”一声风响,就见被火药烧坏的篷布腾空而起,竟然丝缕弥合,变得焕然一新,漫天盖地的将水缸重新覆盖了起来!
虽然有心阻止,可东鳐在看到师兄的眼神后,像被一闷棍打倒,只得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劳烦诸位炼师将礼物重新包扎,天亮之后,即可重新启程。”
修复篷布后,宋夣缓缓转身,对看得目瞪口呆的不德法门弟子说道,继而,他将目光转向距离不远的韩灵肃:“这位师妹,我受了点皮肉伤,请你帮忙敷点药吧。”
话说的客气,但语气绝无转圜的余地,韩灵肃只得在周围师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跟着他走回营帐。
东鳐也跟了进来,他虽然依旧颤抖,可还是尽职尽责的帮宋夣脱下外衣,解开衣带,露出受伤的右肩。
看男人袒露肩背,韩灵肃只见过师兄铁牛和如今贵为雍都人皇的晏钺,这位首座弟子比起来,虽然没有铁牛那般筋肉强壮,可与当时还是少年的晏钺相比,更显成年男子的结实宽阔——被山魅爪牙所伤的创口,就在他的肩胛上方,几乎穿透了整个右肩。
看他受伤后一系列的表现,韩灵肃根本没想到伤势如此严重,手一抖,差点将药粉尽数洒在地上。
宋夣注意到了,于是抬手,轻轻握住她略微颤抖的手腕: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这种话,由你来问不太合适吧?”
咬咬牙,韩灵肃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挣开手,动作利落的将药粉敷在他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
此时,东鳐已经按捺不住,他深知韩灵肃在宋夣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也不避讳,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拖着哭腔低声道:
“首座师兄!请您开恩,放了水缸里的鲛人吧!”
此言一出,韩灵肃停了手里的动作,惊讶的看着他,宋夣却依旧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冷冷道:
“荒谬。鲛人不是我抓来的,乃是明真天师送给掌门的升阶之礼,你却叫我放了…哼。”
话不多说,只是最后这一声冷哼,吓得东鳐筛糠般浑身乱颤,却似乎并未打退堂鼓:
“师兄!那孩子、那孩子…那孩子不是寻常鲛人,乃是曾与我幼时青梅竹马、东海中游弋的遗珠妹妹!我花费千年修成人形,这期间,都是她一直相伴左右,后来为了潜心修真,我独自上岸投了冥灵门,撇下遗珠一人,本来就心有愧疚,可要我眼看着她被…”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滂沱,伏地痛苦:
“求求您了!师兄!哪怕要我的命,也请您救救她吧!”
竟然有这样的渊源…韩灵肃听得心惊肉跳,一边包扎,一边偷眼看宋夣的表情,却见他依旧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你退下吧,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师兄!”
“如果你想要背叛师门,就继续闹下去吧。反正冥灵门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但千年修行于你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吧?”
冷冷一句话,说的东鳐像撒气皮球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哭着磕了个头,跌跌撞撞扭身出了营帐。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韩灵肃心里不爽,狠狠扎紧了绷带,收起药盒,冷冷道:“首座,伤口包扎好了,请恕在下告退…”
“我还没有道谢呢。”
冷不防,宋夣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使劲,就让她脚步不稳,竟然跌坐在了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