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喝了一口茶,问坐在长桌对面大婶:“阿姨,您儿子这是要死了耶!”
大婶啊呀一叫,顿时就哭了出来。
我暗地里踢了沈妍一脚,让她别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人家儿子生死关头呢。沈妍耸耸肩膀,不以为然,用眼神示意我不过是桩小小的鬼事,她还不屑参与呢,之后,她就出去了。
外婆安慰了大婶一会儿,大婶终于不哭了,跟我们说:“我家小强是搞音乐的,他以前唱歌很好听咧,天天有一大群粉丝到家里来找他,要他签名。”
我就问大婶在她儿子小强生病前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或是有亲人离世。她说没有,她儿子今年才二十二岁,还没有结婚,只有一个女朋友,女方那边的家属也都还健在。“哦,对了,”她突然惊道,“小强生病之前去了一趟湖南,但是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回来后就开始天天发高烧,说胡话。”
我问:“那你知不知道他去湖南做什么?”
“不晓得咧。”
“不是去工作或旅游么?开演唱会?”我问,大婶摇摇头,我继续道,“那是不是你儿子的女朋友是湖南那边的,你儿子是去丈母娘家了?”
大婶一拍大腿,回道:“我儿子女朋友也是湖北滴,亲戚都在荆州,没有听说过湖南还有关系咧。”
那就奇怪了,小强无缘无故到湖南去干嘛?这会不会就是生病的原因?
这些只是我的猜想,我也不可能现在就动身去看小强的魂魄还在不在他的身体里面,或是有没有鬼缠在他身上害他。于是我请大婶先回去,叫她今天再观察一晚上自己的儿子,明早跟我们通个电话,比如小强说了什么胡话?还有就是去湖南的车票或机票的信息全都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们。如果到明天下午小强的病情还没有好转的话,就去一趟她家里。
大婶千谢万谢地走了,留下了一大堆水果。
金世遗嚷着要吃,沈妍就打他,说事情都没有解决,不能乱动用客户的东西。说着就把那堆水果全部提到了我外婆的香房里,供在了走阴的神灵位前,动作甚至比我小时候还要熟练。看来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眼前的生活。
外婆家里有一间单独隔出来的房间,三米宽,九米长,是走阴堂老仙家们要求的尺寸,神灵位都供奉在这里。房间的两侧都挂着红布,一大块一大块,都是以前被治好了病的人送来的。位于房间东南方向的一个木柜上,有一个神龛,这便是转口的神灵位了。神龛是一个特制的横长方形的木阁,上面用竹编做了一个半圆的拱门样的框罩着,没有门,只在上头盖了一块红布,里面安放着神灵的塑像。
塑像共有三十来樽,皆为红木雕刻,上面镶嵌着金粉,每樽高半米左右。造型和模样都不一样,有的大马提刀,有的则手握玉如意,造型都比较夸张,它们代表着每个神灵的封号神位。
外婆每天临睡着,都要焚香作揖。
如果有客家找上门来求事,外婆就先在神灵的塑像前说出事情的经过,再在神灵位前丢卦问卜,晚上就会梦到所求的事情的经过和解决方法。
这就是走阴,一股很神奇的力量。
我自顾自地打量着神龛里的塑像,外婆却急急走了进来,喊了我一声。我被吓了一跳,就撒娇着让外婆帮我收惊压魂。外婆没有像往前一样哄我,只是很严肃地同我道:“初一,以后没事别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啊?”我问。
继续对神灵位做深入研究。
“不要再看了,乖,出去吧,吃饭了。”外婆伸手来捂我的眼睛,可是我比她高些,仍然能在她的指缝里看见神龛。我发现在所有塑像的最后,站着一个很格格不入的雕像。那是一个看不出男女的神灵塑像,长得眉目清俊,穿着奇异的衣服,头上戴着墨玉冠,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短刀,满脸威严地静立着。说它是男神灵,可是却又带着些阴柔,说它是女神灵,却又无比阳刚。
“初一,”待我想细看时,外婆突然打了我一下,“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我挠挠头,听外婆这话,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当时也没多想,便跟着外婆出去了。只不过我认真记下了那把短刀的模样,还有短刀的主人。——因为那人的气质实在太像沈妍了,不!也像金世遗!也不对!那人就好像是沈妍和金世遗的结合。
会是他们俩共同的塑像么?
他们怎么会有一樽神灵的塑像安置在外婆的走阴堂口里?
我以前没发现啊,应该是近期才制成的。
我往自己的房里走,走到堂屋的时候,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是沈妍和金世遗的说话声,好像在争执着什么。我好奇,走过去,他们见我来了,立即停止了说话,看着我笑,问我怎么跑院子来了,吹风了可不好,然后就催我回屋。
忽然,我发现沈妍和金世遗身上的三火缺了一火,缺的都是右肩上的火。
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如果有脏东西靠近,那么它就会先从后面吸引你的注意,当你一回头,它便把你的肩头火弄灭,好加害于你。当你头顶的火熄灭时,你的印堂就会发黑,它就有机会扰乱你的神智,从而控制你的身体。所以经常有人说‘印堂发黑、必有大灾’。
这三把火人缺一不可,少了一把火,人就像丢了魂魄一样,容易被鬼物迷惑,失了心智。不过,我那天问过金世遗和沈妍很多问题,他们的回答都很清楚,表现得不太像被鬼迷了的样子,而且我也没有见到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他们,再说了,他们是棺生子,一般的鬼魂也不敢缠他们呀!因此,我断定,在我“假死”的期间,他们俩个肯定为我和灵正做出了什么牺牲,以至于三火不全。
可能是把自己的一魂跟谁做了交易。
他们不肯告诉我,定是怕我知道了后愧疚于他们,又或是替他们把魂魄给抢回来,会再次遇到危险。——魂魄要肯定是得要回来的,但也决不告诉他们我已经瞧出了些端倪,待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再帮他们寻回三火也不迟。
通常的人失了一魂,反应就显得有些慢吞吞,或智商有些下滑。
可是沈妍和金世遗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所以我对这件愈发拿捏不准,倒不如等灵正醒来再问问他的看法。
我刚回到屋里,坐下,严相慈来了,提了大包大包的水果,还有一捧鲜花。
严相慈把东西放在堂屋的大木桌上,隔老远跟我打了声招呼,说醒了啊,然后就转身去敲凌王墓房间的门。凌王墓把门打开,见到是严相慈,相当意外,严相慈一把揽住凌王墓的肩膀,在凌王墓怔神的瞬间,把凌王墓推进了房间。再之后,我就只听到凌王墓的咒骂声,一声比一声高。
看到严相慈的表现,我终于相信了那句话:
当你没遇到真爱时,你以为你爱的是女人。——严相慈和凌王墓之间的事情啊,要说早的话,得从那块严相慈家祖传的玉佩开始说起吧。
凌王墓跟我说了那些心里话之后,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如果严相慈能温暖他的心,也是个不错的事情吧。
我脱了鞋,躺到床上,窝在灵正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天大亮了。我精神大好,自言自语地跟灵正说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醒过来,我还有很多东西不会,等着他来教呢。正絮叨着,外婆就来隔门唤我,说昨天那大婶打电话来,哭囔着求我到她家去一趟,她儿子昨晚说了一整夜的胡话,今天早上直接没醒,怎么叫都不醒。
我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半了,正常人都该醒了。
没有办法,同灵正又说了会儿悄悄话,我就带着大婶给的地址,去大婶家。
沈妍不放心我,非要跟来,金世遗也要来,被她骂了回去,“灵三爷现在还虚弱,离不开人,我和初一去去就回,不就是个小鬼嘛,放心,没什么危险的。——别给我哭丧着脸,再哭老娘打你!”金世遗害怕得向后躲闪,沈妍突然又明朗一笑,“好了好了,别担心我了,我会保护自己的。”
我也十分不情愿带沈妍去呀,她都肚子都六七个个月大了,走路都费事。但沈妍拿出短刀跟我急,说我如果不带她的话,她就把我腿砍了,最后我没办法,我也怕沈妍啊,她发起狠来,可比我厉害多了。
到达大婶家的时候,小强的女朋友正亲热地替小强擦脸,我们就回避了一下。
大婶家住在新堤的一个小区里,装修比较考究,算得上是小康之家。我们在堂屋里坐着,大婶告诉我,她儿子小强每个月都会到湖北各村镇去开演唱会,有时候还有签名会等。总的来说,他是一名乡村歌手,只是现在还没有成名。看得出来大婶在讲他儿子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带着一种吹嘘的口吻。
乡里现在大部分的青年劳力都外出工作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喜欢音乐的不多。所以我推断,他儿子的追捧者不会很多。不过青年人嘛,有梦想终归是极好的。母亲眼里的儿子,自然是最优秀的。所以我很理解大婶谈起小强的心情。
我刚才略看了眼小强身体,发现他的魂魄都还在,却似乎又多了几魂几魄。也就是说现在有鬼缠着他。我没说,怕把小强的母亲给吓着。
大婶跟我们讲起,小强没有爸爸。他爸在他十岁的时候因为车祸去逝了,也就是已经死了整整十二年了。
我握着手里那张半旧的火车票,猜测这次小强出事的起因和解决的方法。
这是一趟武汉到长沙的车次,硬座,看不出跟别的火车票有什么不同。我正跟沈妍商量要不要打电话给外婆,问灵正醒了没时,小强的女朋友出来了,说她知道一些事情,可能与小强的昏迷有关。
起初我进屋时,只粗粗看了一下那女孩子,现在仔细一看披肩碎发,长得没甚特点,不好看也不丑,顶多算是清秀。不知道这样普通的女孩子怎么会成为了小强这位‘歌手’的女朋友。
她叫娟儿,她告诉我,关于这张火车票,她是知道的。当时小强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跟她讲过一遍,但是由于大家都没有往灵异这方面想,就没有过多再意。现在我们来了,她才想起有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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