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中研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丁泰华回到家里和李春杏说了禁止砍树的事。
李春杏说,“泰华,你去年的时候可答应我要做几件新家具的,人家高凌风家的家具做的可是老漂亮了,我不管禁不禁止砍树,反正家具是一定要做。”
丁泰华说,“我是答应你了,可是没有木头拿什么做?”
李春杏说,“去年你说没钱,今年有钱了你又说没有木头。丁泰华,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我跟着你这么多年吃不上、穿不上,你看看家里边有啥,你看看啊!除了这张吃饭的破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更别说装衣服的柜子了。”
李春杏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吓得两个孩子也扑到她怀里哇哇地哭上了。
丁泰华蹲在炕沿边上,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家,正像李春杏说的那样,家里没有一件成器的东西,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丁泰华站起来迈步刚要出去,李春杏拦住了他,“你要去哪?今天你不说清楚,不答应我,你就别想出这个家门。”
丁泰华转过身来,他的心都要碎了,面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人,他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李春杏跟着他没少吃苦受累,可以说没有享一天的福,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从丁泰华心头潮水般地涌出来。
看着老婆,看着两个不因世事的孩子,他能说些什么呢?作为一个男人,老婆的这一点点要求自己都满足不了,那还算是一个爷们吗?
丁泰华看着满脸泪水的妻子,平静了一下语调,缓缓地对李春杏说,“春杏,就算是让砍树,新砍下来的木头也太湿了,打不了家具,所以不让砍树的通知和咱家做家具没有任何关系。”
李春杏哭闹着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木头从哪来?”
丁泰华耐着性子说,“我看大部的仓库里还有一些红松板子,放在那里好多年都没用,已经干的透透的了,是做家具的好材料,我去找傅属记,咱们买回来一些,做个立柜,再做个炕琴,给你做个梳妆台,安上镜子,以后你每天就可以对着梳妆台化妆了。”
李春杏的两个小拳头不停地捶打在丁泰华的肩膀上,她哭的更厉害了,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出来,丁泰华抱住她的肩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都答应你了还哭啥,等打完家具,你下山再买几件新衣服。”
听了丁泰华的话,李春杏不再闹了,看着丁泰华往院外走去,直到出了大门,她破涕为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又给两个孩子用毛巾擦脸,一边擦,一边说,“你们两个小东西,妈妈哭,你们跟着哭啥,真是。”
丁泰华果真找到了傅属记,他向傅属记说起自己要买板子做家具的事,傅属记很痛快,二话没说,找来会计秦林、出纳员齐文,不仅把仓库里的红松板子卖给了丁泰华,而且有其他想要做家具的人也可以从仓库把板子买回家。
刘兴旺、爸爸还有冯其茗等等好多人都买了松木板,大家知道,今后不让采伐木头了,这些木材会越来越珍贵,趁着现在手里有钱,生活也宽裕了,很多人都有了置办一些家具的想法。
看着爸爸买回来打家具的木板,妈妈高兴地说,“泰华不仅为自己家办了件好事,更是为大家办了一件好事。我们都跟着借光了。”
高凌风结婚时给他做家具的那个小木匠又被请到了“横岭庄”。不过,这次是刘兴旺把人家给请来的,所以小木匠先给刘兴旺家做家具,做完了就带着工具来到了萧正家。
爸爸热情地接待了他,问他,“小木匠,还没问你贵姓呢?”
小木匠说,“我叫朱长生,您以后叫我小朱就行了。”
爸爸说,“好,小朱!木头都在这里了,你看啊,做一个三开门立柜、一个写字台、一个靠边站(能折叠起来的圆饭桌)和四把椅子,够不够。”
小朱木匠围着一堆木板看了看说,“够了,应该还有余富,如果有剩下的木头,我再给孩子做个书架吧!”
爸爸说,“好好好!你就看着做吧,辛苦了。”
小木匠在萧正家做家具时,话不多,闷着头只知道干活。
像从前一样,这次来看他做家具的人更多了,大家都盼着他早点给一家做完活,然后快点再去下一家。当然,李春杏是天天都来看他。
小木匠有时候在萧正家要工作到很晚,爸爸在一边陪着他,又倒水又递烟的,他没时间抽烟,就把爸爸给他的香烟夹在耳朵上面,看起来很帅的样子。
小木匠每天干完活,收拾好工具,就到大队部的值班室去住,在那里潘建柏队长给他安排了一张床,因为从前来过一次,所以他和值班的干部住在一起也不感到拘束。
为了让家具上粘合的水胶和刷上的油漆干的更快,爸爸特意在家里安上了两只两百瓦的电灯泡,屋里的温度一下子就升高了,热的萧正和弟弟在屋里经常光着身子。
小木匠给萧正家做的大立柜中间门上镶了一面大镜子,李春杏来萧正家时常常站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美的不得了。
大立柜两侧门上画的是山水画,像极了西山的树林和瀑布。萧正经常盯着柜门上的画出神地看,好像听见画里泉水的叮咚声,闻到林中花草的芳香,又好像看到画上的蝴蝶、小鸟在飞舞,水里的鱼儿在游动。
小木匠接着又给萧正家做桌子和椅子,他一边干活,一边问萧正,“你喜欢这立柜上的画吗?”
萧正说,“喜欢啊!哥哥,我怎么感觉画里的小鸟和小鱼都好像会动呢?”
小木匠说,“那是因为啊,萧正是用心去画的啊,等你长大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用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好。”
萧正似懂非懂,“用心画画,用心做事。”萧正一遍遍地重复着小木匠的话。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木匠来到“横岭庄”给大家做家具的日子里,李春杏是最着急的一个人,她家的孩子也不怎么管了,有时候一整天、一整天地扔到萧正家,让妈妈帮着她看管。
她天天从东家到西家地跟着小木匠跑,妈妈劝了她很多次,让她不用着急,小木匠干不完“横岭庄”的家具活是不会走的,劝她在家里耐心地等着就行。
可是李春杏怎么能听得进去呢?她现在就像着了魔一样,一会儿看不到小木匠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就觉得不踏实,好像小木匠随时都会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她一天到晚的就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紧紧地看住小木匠,直到去给她家干活。
这一天清早,丁泰华值完夜班从大队部回到家里,他对李春杏说,“春杏,你把家里收拾一下,常德容家的木匠活今天就完事了,昨天晚上我值班时小木匠说今天下午就能来咱们家。”
李春杏心里想,“我天天看着小木匠,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
她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可没这么说,“好吧,我收拾收拾,这个破家,没啥值钱的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
丁泰华听媳妇这么说,就没再理会,从饭桌上拿起一个馒头,盛上一碗稀粥,匆匆忙忙地吃起来,嘴里的咸菜让他嚼的咔咔脆生,好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津津有味,丁泰华吃完早饭又去上班了。
家里是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炕上的被子、褥子已经叠得很整齐,屋里的地面李春杏在丁泰华回来之前就已经扫了三遍,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现在李春杏要做的,在她看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打扮打扮自己,她不用急着再去常德容家了,因为小木匠一会儿就过来了。
她从兜里掏出平时用的小镜子,对着镜子认真地梳头、画起妆来。画完妆,她内心焦灼、坐立不安,不断地从屋里往外面张望,多么希望小木匠能早点过来啊。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中午,丁泰华果然领着小木匠来了,李春杏迫不及待地跑到院子里,围着小木匠就像一只围着一朵花儿飞舞的蜜蜂,前后左右、转来转去。
丁泰华在一边看着媳妇忙忙叨叨的样子说,“看把你给乐的,跟着瞎忙活什么呢?你会干木匠活啊,净添乱!赶紧去给小朱倒碗水喝。”
李春杏听到丁泰华的话立刻冷静下来,她很不满意丁泰华对自己吆五喝六的态度,可是有小木匠在,她又不好发作,冷眼瞟了丁泰华一眼,又用热切的目光看了一眼小木匠,转身进屋了。
丁泰华一边打开装着木板的仓房,一边对小木匠说,“你嫂子一天天就跟小孩儿似的,你别理她。她要是耽误你干活,你就说她。我还有事儿不能在家陪你了,你嫂子想要做什么家具,你听她的就行。”
小木匠告别了丁泰华,从肩上卸下背着的大兜子,放下工具。开始从仓房往院子里一根一根地搬木头。李春杏从屋里走出来,端来一碗水递给小木匠。
小木匠很不好意思,他立刻放下木头,接过水碗,腼腆的脸都红了,他喝了一口水,“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