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题目大多在意料之中,阳云也算胸有成竹,但事关今后前途,又怎敢大意?
赶紧将墨研好,铺开白卷,微一沉吟,便开始下笔。``..
座位上的空白试纸很多,倒也不需字字斟酌,很是节省功夫,只要最后再验证一遍,誊抄到试卷上即可。
阳云沉浸在经史子集组成的题海中,冥思苦想,不知不觉,日头便到了正中。
“午时到!可暂且休息用餐!”直到监考官的声音传来,阳云才不觉惊醒,此时看向桌案,就见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竹篮,想是文吏所放,自己沉醉文中,现在方才发现。
提起打开,一股食物清香之气就扑面而来,肚中也是咕咕直叫。
就见篮中摆着几张葱油干饼,烤的微微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勾人馋涎。
这篮子比较小,除了葱油饼外,便只有几个馒头,一壶清水。
阳云知晓农家士子体弱,冒然食用油腻之物容易出事,是以主考官便只上了这些。
因为坐在隔间中,不知其它士子如何,阳云也不管这些,估摸着时辰足够,便歇了笔,开始用中膳——离着结束还早,现在若不吃些,下午饿得头晕眼花,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再谈何考试?
阳云自家也不富裕,幼时过了一段苦日子,对这些干饼馒头,倒也觉得味道不坏,就是不知那几个真正的世家子。又觉得滋味如何。
吃过饭食,略作休息,阳云便又投入了紧张的书写之中。
到了下午。虽然风和日丽,但到底是冬季,感觉还是有些寒意。
阳云正将名算经题目答完,正待誊抄,就见几个文吏衙役,脚步匆匆走过,过不多时。又回转过来,还抬着个人,脸色青白。士子模样。
“恐怕是体质虚弱,又心急科考,不用中膳,现在还是冬天。外面虽然有着日头。却还是寒冷,又怎么受得了?唉……可叹!可惜!”
阳云目送衙役走过,眼中就浮现出复杂之色,若是之前的他在这里,恐怕下场跟这被送出考场的士子相同。
“唉,世间之事,便是奇妙如斯……”阳云叹着,随即眼光回转到自身试题上。
“答完明算科。今次的试卷便全部完成了,接下来。便是检查无误,再誊抄上去即可……”
阳云检查着自己的试卷,见对答无误,又改了几处不当之所,通读几遍,不由点点头,开始誊抄。
阳云自身本就书法出众,现在更得舅父指点,知晓阅卷官不一定能仔细看过每份卷子,特地要在书法上显出功夫,吸引目光。
这一笔一划,皆是铁画银钩,极有味道。
阳云誊写完毕,将卷子摊开,就见字迹工整,排列整齐,竟比书坊刊印出来的还要整洁明了,“凭我这字,只要监考官不有意针对,便断无落眼之理……”
又看了一遍,到得中途,就听监考声音传来:
“时辰到!士子停笔!”
阳云一怔,抬起头来,便见光线熹微,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得傍晚。
“士子出场!还书写者,当场取消资格,你等莫要自误!”
阳云随着人流,走出府衙,间或还可听得几个哭号之声,那是士卒将强行留驻的士子驾走的声音,不由额头一紧,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在跨出府衙大门的一刻,阳云回首仰望着朱红大门,金字牌匾:“不知何时,我阳云也能正式成为此间主人?”
大乾世界尚无科举,众人也不觉得回首望门有什么不吉利,多是学着阳云,对府衙恋恋不舍——日后科举场所必然要换,他们除了入罪或做官外,再难踏入此地一步。
此时的府衙外面,倒是聚集了不少小贩,有的还带了简易的桌椅板凳,摆了小摊售卖些吃食。
阳云虽然中午吃过,但奋笔疾书到现在,也是饿了,便来到一处卖素鸡面的摊子前,叫了一碗素鸡面,慢慢吃起来。
这家摊主是个老人,带着憨厚的笑容,一双大手布满老茧,沾着面粉,手艺老练。
这面粉里,似乎还掺了鸡蛋,面条极香,又富有弹性,阳云吃得大快,又夹起几块素鸡,也是极有味道,肉香十足。
阳云就在面摊上坐着吃面,间或抬头,欣赏众位出来的士子或是兴奋,或是沮丧的表情,觉得人世百态,不过如此。
……
虽然府试结束,不少士子却仍停留在建业,等待消息。
在众多士子的心急如焚中,时间便不知不觉过了十余日。
吴国公府内,宋玉正襟危坐,问着下面的宋思和贺东明二人:“你二人主持府试之事,便将情况报上,也好让本公心里有个底……”
宋思乃吏司郎中、贺东明乃礼司郎中,这科举之事,宋玉便交给他二人主办。
宋思、贺东明对视一眼,还是贺东明上前一步,禀告说着:“启禀主公!府试二十五日结束,建业统计应考士子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余各府共计七千七百九十六人,应考士子总数超过九千,堪称文坛盛事……”
“到得今日,各府阅卷结束,结果都用快马报来,正等主公决策!”贺东明说着,便递上一张名单。
宋玉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这些便是此次中试的秀才了,虽然有着数百,但对于九千士子来说,仍是少数。
特别是建业,作为州城,文风最盛,士子最多,竞争也最是激烈。
宋玉略微浏览下建业秀才名录,就见得阳云的名字,不由暗中一笑:“这人倒是与我有缘!”
他自己分身乏术,政权初立,大事都来,只能将选举之权下放到各府,反正基业初建,下属之心大半还是想着立功,做事勤恳,最后的州试又有宋玉亲自把关,也出不了什么叉子。
便说着:“本公相信各府诸公,便这么定下吧!”
取出大印,就要盖上。
以前的吴侯玉印,自然不用封存,此时的大印乃是新制,以青玉雕成,刻着“吴国公宝”,乃是宋玉权柄所系。
宋思的面色就有些凝重,出列说着:“科举授官之制,虽能引进人才,却也有弊端,寒门农家之子,一跃便成官身,实在不妥……”言下之意,还是请着宋玉三思,他乃世家之人,本能便对科举之制有些敌视。
“宋思,你真是这么想的么?”宋玉就问着,停下了手上动作。
声音虽然仍是平淡,宋思却寒毛倒起,手心出汗。
见宋思如此,宋玉却是一笑:“秀才虽待遇等同司吏,却无官职,只在每月可去官衙领取一份米肉,作为支持读书的接济!这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开销,也没有影响。”
“只有过了州试,成为举人,才有出仕资格,这时若不出仕,待遇等同典史,若出仕,便授予从九品官身……”
“寒门士子苦读十年,从近万士子中杀出,才有这任官机会,相比之下,世家子弟,只要有着蒙荫,获得举荐,立时便有七品八品的官身,甚至还可直上五品黄堂,与之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本公立科举制,乃是为了天下争霸,为了我宋家的大业,宋思你也是宋家之人,这点取舍,还不懂么?”
说到最后,宋玉已是面色转寒,声色俱厉!
“属下不敢!”虽然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但宋思却是立刻跪下请罪。
又叩首说着:“主公深谋远虑,属下一时愚昧,还请主公恕罪!”
“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将科举之事办好,明白不?”宋玉说着,他知道宋思此次举动后面站了不少世家,甚至还有宋族和沈族的影子,可这又如何?不收纳寒门子弟,又哪来这么多人才治理地方,抗衡世家大族?又怎能争霸天下,成就真龙?
这是早有决策,谁人敢挡,都只有雷霆扫灭!
宋思脸色惨白,颤抖着退下。
此时无人阻拦,宋玉将大印印了红泥,在名单上重重一印!
轰!!!
就在吴国公印落下的一瞬间,宋玉身上气运大振,就见一大团红白之气冒出,分散成丝丝缕缕,洒向吴州各地。
“这便是吴国给秀才们的气运了,白中带红,也算不错!”
宋玉暗自想着,封赏秀才,要动用自身物资实力,自然需消耗气运,特别是科举首创,办事阻力甚大,需要的气运也就越多,但这也不是没有回报。
宋玉睁开神眼,就见随着封赏秀才的气运降下,从吴州各地,又冒出了点点红白之气,反馈回到自身气运。
这气虽小,却星星点点,连绵不绝,中间甚至有着金色和青色,让宋玉心里大喜。
“寒门农家之中,果有着人才在!现在遗珠为我所得,大善!”
这气运一进一出,不仅没亏,反而大赚了,宋玉眼底,也是微蕴喜意。
红白之气对现在的宋玉来说不算什么,可青金色的大才,每得一个,便可涨些气数,现在尽数入了瓮中,又怎能不让宋玉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