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来得突然,去的迅捷,前后也不过十数息。当寒冰棺重新没入黝黑的暗海中时,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古荒愣愣的望着那一簇水花消失不见,凝立不动。同样的黑暗,然而只剩下他一人,说不出的孤寂。不过他更希望的是,当寒冰棺再次出现的时候,林志玲又可以笑吟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主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享福之前,小银我先饱饱睡上一觉,你可不要来烦我。”小银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就此沉寂下去。
古荒自然无心与他计较,盘坐地上,继续吸收黑暗深渊中精纯的能量。其实他若不修炼,怎能度过这漫长的等待,到时候,自己只怕比小银更加无聊。
渐渐地,他的气息愈来愈平静,几乎化作一块顽石与黑暗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如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心跳,以及绵长的呼吸,当真无迹可寻。
黑暗中,根本没法计算时间。不过小银又开始吵闹,显然并不断。
“主人,你饿不……我饿了……”小银似乎是个直肠子,无时无刻不喊饿。可是他并不需要进食,只不过是古荒饿了,他能感觉到。
古荒懒得理他,闭目不言。
可是小银并不愿就此放弃,还是一个劲的叫喊,吵得人耳蜗轰鸣,难以度日。
“别吵了!”即便以古荒的忍耐力也无法忍受,暗喝道。
小银吓了一跳,果然乖乖闭嘴,不过过了一会儿又道,“主人我是真的饿,都过去整整一天啦!”
古荒却是一惊,他一直处于入定状态,并未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如此说来,林志玲进入寒冰棺已一天一夜。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一个心有忧虑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人提心吊胆了。
“都去了一天了,这么久……”将目光重新投向寒冰棺消失之处,古荒喃喃道。
小银大呼不公道,“主人,你是入了魔障吧!小妖女有她娘照顾,哪须的咱们操心。倒是咱们,没了食物可蹦跶不了几天。”
食物?古荒又是一愣,之前他只想一直在此守候,亲眼看见林志玲平安无事。可是没了事物,他至多撑几天,如果林志玲一直不出现,后果可想而知。
“我干嘛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坐下来等便是了。”他不愿往深处想,继续闭目静等。
小银自然要发出抗议,口中尽是主人虐待不给饭吃芸芸。不过无论他怎么喊,古荒也不做回应,他倍感无趣,“算了,反正咱们也出不去,只能等小妖女了。林志玲,林大姐,我主仆二人的小命都捏在你手里了,你老人家可千万要早点醒来。否则我英明神武的小银竟被活活饿死,那可真是受天下英雄耻笑。”
他向漫天神佛求个遍,这才稍稍安心,沉沉睡去。不过他尚且是无名小卒,高高在上的神佛是否会搭理他又另当别论。
如此这般,一切归于平静,只是有些压抑罢了。
古荒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小银一共大呼小叫了七次,如此说来少说也过了七日。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绞痛几乎令他难以入定。体内的真元越来越雄浑,可连日来水米未进,依旧感觉乏力虚弱。
修炼者虽然强横,可几日辟谷,可他们毕竟不是神仙,没有食物终是无法存活。
古荒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饥饿,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望着一潭死水的暗海,多么想看到一团水花蓬起;多么想看到那具寒冰棺再次散发白光泼水而出;多么想看到那个美丽的少女从寒冰棺中走出,轻轻的叫上一声古荒。
可是这个愿望非但难以实现,他还愈来愈虚弱。他不敢多想,尽量节省体力,默默等待着,等待着……
又撑了两日,他已是气若游丝,他终于无法在等了,“罢了,小银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
“主人,想不到咱们空欢喜一场。老天爷就是与我们开玩笑,一次次给了希望,又一次次浇灭。实力不济,我命不由我,主人来世咱们一定要做一个绝世强者,让天也不敢欺负咱们!”小银洒然笑道。
古荒想不到平素絮絮叨叨的小银,竟有这份豪气,亦被激起豪迈之情。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窜起来,指天狂吼道,“好!来世,让天也不敢欺负我主仆二人!”
铿锵激昂的震天吼声震荡在天地间,古荒渐渐失去了意识,缓缓倒下。
当他快要极地之时,恍惚间就见漆黑的暗海中有一团白光亮起。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么?”旋即又哑然失笑,“这么可能这么巧,一定是我垂死之际产生的幻象吧。”
念及此,他就欲闭上眼。
可是那团白光愈来愈强烈,只听得砰地一声,水面轰然开裂。在耀眼夺目的白光之中,那具他期待已久的寒冰棺破出水面,高悬虚空。
古荒这才反应过来,原本并非幻象,而是真的。瞬间,如山洪暴发般的喜悦充满心头,他多么想学小银一般大吼大叫宣泄自己的情绪,可却办不到。
他太虚弱了,他太累了,他要睡了。
眼睑无力,缓缓闭上。
在脸触及冰冷的岩石时,他清楚的看见一道洁白无暇的身影轻轻从寒冰棺中飘起。绝美的脸庞,水柔般的眼眸,充满**的朱唇……白影不是旁人,正是林志玲。她睁眼的刹那便已锁定了古荒,口中更是惊呼,“古荒!”
话音未落,长而洁白的裙摆飘起,她亦随之而起。当她离棺的一刹那,寒冰棺腾起浓烈白雾,竟化作万千水滴,重新落入暗海之中。
生于何处,归于何处,寒冰棺本是这暗海中的宝物,终究还是成为暗海的一份子。
如风中柳絮,林志玲轻轻的落在古荒跟前,流水扑簌而下,泣不成声道,“古荒,是我,玲儿回来了!你……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好么?不要……不要睡,你不是说过要等着我么……不要……”
仍她如何呼喊,古荒还是闭上了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或许在生机消失的霎那间,他是满足的。
他是满足的!因为,她回来了。
“啊!”
一声痛号,撕心裂肺,闻着心碎。林志玲伏在古荒的身体上,失声痛哭。悲戚的哭声传遍整个黑暗深渊,诡异的是,那些原本被古荒消灭的幽灵竟又重新从暗海中冒出,围在林志玲的周围,齐声唤鸣。
那声音甚是低沉,然而千万道汇成一道却极为壮观。所有的声音都表达着一种情绪,悲伤。
然而它们的悲伤又如何及得上林志玲?古荒死去的一刹那,她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她哭累了,缓缓的抱起古荒,笑道,“就让我替你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她缓缓走向暗海,竟欲学古荒一般,共赴黄泉。
戏剧的是,又是那道白影,林志玲的母亲天魃女“及时”出现,阻止了悲剧的发生,“痴儿,你已脱胎换骨,前途不可限量,岂可不顾魃族大业?”
林志玲黯然道,“娘亲明鉴,女儿能有今日,全耐他不离不弃。他既已离我而去,女儿也不愿独活于世。”
虚影默然了半晌,道,“孩子,看来你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他了,是么?”
即便是此时,林志玲白皙的双颊上亦飞起两片红霞,羞怯颔首。
“哎,孽缘啊!”虚影长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样子。她飘到林志玲跟前,伸出虚幻的手罩在古荒额头,原本冰冷的脸上竟现出极大的惊讶,“想不到此子生命力这般顽强,可惜是个短命鬼。”
林志玲心中一突,赶忙问道,“娘亲,他……他还有救么?”
虚影道,“他的身体异于常人,生命力更是坚韧无比,比咱们魃族亦不遑多让。只可惜,他的生命力似乎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大幅吞噬,这满头的白发便是最好的见证。而且即便是救活了他,只怕也命不长久。”
闻得最后一句,林志玲再也按捺不住,咚的一声跪地道,“娘亲,求您无论如何也救救他!”她不住的磕头,头皮也破了,鲜血漓漓而下。可她依旧不知疼痛,继续磕头。
虚影终究是顶不住她的哀求,点头道,“痴儿,起来吧,我答应你便是。”
“多谢娘亲!”林志玲喜极而泣。
虚影道,“其实要救他也不难,只需将你的本命珠分一半为他服下即可。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他一旦服下你的本命珠,便与你命运联系在一起,生死同命。他将成为你最大的弱点,一旦敌人杀了他,你亦将丧命。”
林志玲自然知道后果,可是他毫不犹豫,檀口一张,一枚碧绿的圆珠吐出。圆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它是每个圣魃族特有的本命珠,它的破碎就代表着生命的结束。
林志玲却毫不犹豫,将本命珠分作两半,一半喂古荒服下,一半吞回体内。
立时,柔和的绿光将古荒包裹。果然,生气又开始恢复。
“你好自为之吧!”虚影怜惜的看着林志玲,又瞥了古荒最后一眼,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于天地间。她本就是一缕残魂,使命完成,自然消逝。
“娘亲,谢谢。”林志玲眼中噙着泪,一言不发。
当虚影消失的刹那,只听得轰的一声,黑暗猛地爆裂开来。强烈的光芒暴起,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中散发,将古荒和林志玲送上天际。林志玲只觉如坠云端,眼前白光一亮,她下意识的闭上眼。
当再次睁开眼,她才发现眼前景色完全变了,得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