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董冉一心想请陈珞吃大餐,但是最后还是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一家餐厅应付了,吃完之后,陈珞送董冉上了公交车,自己则是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走出几百米,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陈珞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潘市长。”他打招呼道。
潘东明点了点头:“不耽误你的事情吧。”
陈珞有些愕然:“有事吗?”
潘东明招呼司机开车:“到地方再说。”
看潘东明的神色微微焦虑,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在他吃饭的时候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车子开到云山市市政府家属大楼停下,去的是潘东明的家里。
外面的警戒比之平时要严格许多,那些警卫一个个身躯笔直,肩膀上的枪垂在胸前,将肩带拉的笔直,一看就是荷枪实弹。
“来大人物了?”陈珞心想。
他随着潘东明走进房间,看到了一个熟人,老校长,老校长正陪着一个老人下棋,陈珞看一眼,还是熟人,潘老。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什么风又叫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吹来了。
老校长看到陈珞,大声笑了起来:“陈珞啊陈珞,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呢,又闯祸了。”
在这两位老人面前,陈珞可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听得老校长这话,微微一愣,不过看到老校长笑容随意,还有几分促狭,就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太严重。
硬着头皮,他假装糊涂的道:“我闯什么祸了。”
“好啊,臭小子,在我们面前还藏着掖呢,学会耍心机了啊。”老校长道。
陈珞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敢。”
潘老这时抬起头,看他一眼,道:“坐。”
陈珞点了点头,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潘老和老校长依旧下棋,只是速度快了很多,很快老校长就弃子认输,潘老道:“宁老,你这心境,可是大不如从前啊。”
老校长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一个教书匠,日子快的乐呵乐呵的,不需要玩什么心机。”
潘老眼睛微微一眯,叹了口气,道:“这日子,还真是不错。”
旋即又对潘东明道:“做正事吧。”
潘东明点了点头,拿过几张报纸过来给陈珞看,陈珞看到那头版头条,再度愣住,满脸僵硬。
“这是?”他问道。
“是你写的吗?”潘老直接问道。
太直接了,以至于让话语难以转弯,陈珞想了想,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就点了点头:“是的。”
这几篇用来造势用的社论,已经发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却没想到还会有再度翻出来的一天,而且,就这么面对面指证了,让陈珞有些心虚。
哪里知道潘老却是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写的不错。”
陈珞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看向老校长,老校长嘿嘿笑道:“我就说这小子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吧,你还不相信。”
潘老道:“确实是惊喜。”不过话语随之一转:“陈珞,你可知道这几篇社论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吗?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恨不能剥你皮啃你骨,难道你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还是你认为,就那么一点小手段,可以将这些事情全部都瞒过去。”
陈珞苦笑:“是我考虑不周。”
潘老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借口,这几篇社论所造成的不良影响你清清楚楚,要是有人可以抓你的小辫子的话,估计就这一下子,你就完蛋了,干扰国家经济,判一个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不过分吗?”
陈珞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不过分。”
“那你是认罪了?”潘老看着他道。
陈珞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认罪。”
潘老微微错愕:“为什么。”
陈珞道:“国家在股市调控这一块早就有政策,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出台的机会,我这么做虽然有点推波助澜的意思,但是何尝不是顺应国家的意思呢?”
潘老觉得好笑:“你这意思,国家还得奖励你咯。”
陈珞嘿嘿傻笑,不说话,老校长又笑了起来:“早就说过你吓不住他的,偏偏还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潘老吹胡子瞪眼:“宁老,你这是专门拆我台不是?”
“我看你不顺眼,看小家伙顺眼一些。”说着,老校长递烟过来。
陈珞受宠若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心里亮堂着呢,这两位老人叱咤政坛这么久,都早就人老成精了,怎么可能会说话没轻没重,完全就是在唱双簧而已,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了。
老校长见陈珞犹豫,瞪眼:“就这么点胆子。”
陈珞只得接过,握在手里,老校长则是点燃一根,惬意的抽了起来。
他这一抽,潘老的烟瘾也犯了,虽然潘东明一直在旁边使眼色,潘老只当看不到,点燃一根。
潘东明无奈,又是好笑,怎么这两个老人一到陈珞的面前,就变成老小孩了。
烟抽了一半,潘老道:“现在知道我们来找你的原因了吗?”
陈珞道:“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潘老的眼神微微犀利。
“真不知道。”陈珞挺住。
老校长又想笑,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好笑的,就忍住了,潘老道:“这一次的股市震荡,虽然有一部分和舆论造势有关,但是深层次的原因,则是股市泡沫的潜在危机,有一点你说的不错,国家的确有这方面的相关政策,也是顺势推出来的,不过却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毕竟一国之力,宏观大局的掌控上不是儿戏,你明白吗?”
陈珞点了点头,潘老接着道:“沪深股市经此一役之后,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元气,这里面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百姓民生,上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偏偏你这小子胆大包天,做事之后忘记将屁股擦干净,就你这几篇社论和你在网上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人揪着小辫子,枪毙十次都有余了。”
“嗯。”陈珞老老实实。
潘老又道:“不过这事也不全然是个错误,在这一次大地震当中,揪出了不少联合外商,扰乱国内经济秩序的一些官员,为国家挽回不少损失,所以呢,综合考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说到这里,陈珞的后背却是已经冒出了冷汗,这说话实在是太有水平了,欲扬先抑,最后一句话画龙点睛,如若没有最后的那句话,陈珞估计真的要落荒而逃了。
潘老见他这样子,脸色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一些,道:“你也会害怕?”
陈珞苦笑:“我胆子向来不大。”
“偏偏也不小。”
“那是年少轻狂,无知才狂妄。”陈珞道。
潘老笑:“所以啊,你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这是最坏的时代,却也是最好的时代,因为舆论的监控已经由政府的强制监控变成全民监控,舆论自由。
陈珞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脸色有些僵硬,潘老一摆手,你先出去吧。
陈珞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他的神色马上就恢复如常,顺手将烟点燃,开始思考潘老此次叫他过来的目的。
定然不是单单为了恐吓他而来的,不然的话,国家的经济侦查小组早就将他给带走了,那么,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了。
这个目的潘老并没有透露出来,陈珞也没去多想。
不过不管是燕京也好,中海和岭南也罢,在这一次沪深股市的震荡中,定然有一批人大赚,同时又损害了一批人的利益。
利益始终是无法平衡的,那么,市场的激荡就变得在所难免。
潘老并不是负责经济这一块,按道理来说,这样的谈话,应该用不着他才对,但是他还是千里迢迢的从燕京跑了过来,那么,意义就值得深思了。
不过潘家人并没有下海经商的案例,那么,又是为了什么,陈珞想起这点,就有些头疼。
而此时,客厅内,老校长笑道:“满意了?”
潘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太小了点。”
潘老认同:“是啊,年龄是优势,却也是劣势,他这个年纪,注定要受到很多限制。”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一次无意间打压了温家朝中海扩张的步伐,居中制衡,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潘老道:“只是依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平衡很快就会打破。”
“我觉得陈珞应该还能创造一个奇迹。”
潘老冷笑:“你觉得没用,没权没势的少年人,拥有通天智慧又能如何,只要给人一点把柄,立马就万劫不复。”
老校长眉头微微一挑:“我之前还在疑惑你为什么要请我来这里来,敢情是将我也算计进去了啊,老狐狸。”
潘老笑道:“我这是在给你送好处,接招还是不接招,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愿。”
老校长道:“你都说了给我送好处了,我能不接吗?不过也罢,被你算计了就算计了,反正我看那小子也顺眼,吃点亏没什么。”
潘老道:“谁吃亏还不一定,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能够有那样的眼光和见识,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引起腥风血雨,你有没有想过,再过个一两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老校长啧啧称叹:“这可是国宝一样的人物啊。”
潘老点了点头:“是啊,用的好,就是国之利器,用不好,就是一个天大的祸害。”
说了这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下,老校长道:“我听说你和国务院那位有接触,怎么谈的。”
潘老叹了口气:“经济和政治不能混淆,这一直是上面强调的重点,潘老是老政治家族,很多地方不能逾越。受牵掣太多,能有什么办法。”
“温家那边的情况呢。”
潘老摆了摆手:“不提也罢。”
两个斗了几十年的家族,双方不知道有多少笔数不清的烂帐,算起来也没意思。
只是,温家第三代出了一个温少宁,扶植傀儡李代桃僵的扛起了整个家族,为人乖张不守礼法,偏偏行事滴水不漏,不给人任何把柄。
而潘家,第三代除了潘奕稍稍能入潘老的眼,老大老二的儿子女儿的,没一个看上去中用的。
温家崛起,而潘家的落败,似乎已成定局,这不免让这位迟暮的老人,有着浓浓的悲凉之感。
老校长对这事清清楚楚,见潘老如此态度,也就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院子里亮着几盏路灯,堪堪将院子照亮,少年人蹲在地上抽烟,一根一根的抽着,地上散落了好几根烟头了,显然在为某事纠结。
老校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我们回去。”
“嗯?”
“废话少说。”老校长笑道,和蔼可亲。
这个态度,和在客厅里的态度截然不同,陈珞心下一喜,跟在老校长的身后。
外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两个人走过去,立即有人将门拉开,两个人坐进去之后,车子立即上路。
过了一会,老校长才道:“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陈珞摇了摇头。
老校长道:“我叫宁方圆。”
“哦。”陈珞应了一声,心神大凛,他无数次的猜测过老校长的身份,毕竟能够和潘老那样的实权人物坐在一起,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身份竟是如此的骇人。
“知道了。”老校长笑道。
陈珞用力点头,这个名字在全国范围内家喻户晓,要想假装不知道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老校长又问。
陈珞目光茫然,老校长用力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道:“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想清楚,过期不候。”
陈珞咧嘴开心的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老校长再敲:“以后如若敢拿着我的名字出去惹事,我饶不了你。”
“只怕您舍不得。”陈珞嬉皮笑脸。
“试试看。”老校长瞪眼,但是,却一点都不严厉,一老一少,默契十足,那种舐犊之意,渐渐的明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