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因王子大力咳嗽一声,脸部呈现出憋着大便良久拉曲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金蓉花,美丽,我的心,奔放……呃,呃,这个炎热的季节,让人难忘。”
热烈的掌声,贝克*安东尼奥抢先道:“很优美的诗句,几金蓉花的美丽,让人回味无穷。”王子的诗做得烂那是众所周知,但因为他的身份又不得不拍马屁讨好,这点尤其让人难受。
“没错没错……”大家都在干笑。
接着戴纳也硬着头皮念了几个实在拙劣得不成体统的短句,掌声便没那么热烈,猴子贵妇说:“撒加先生不如也作首诗吧!”
克劳德少校斜着眼睛道:“他?有那个本事么?这可是贵族的聚会,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凑热闹的!我不指望卑微的铁匠念得出什么好句子。”
“撒加先生是《秋之月》的作者!”猴子贵妇很不高兴地说:“难道你没听说过《秋月》吗?”
自从上次宴会沈之默把苏轼的诗翻译过来之后,当即以极快的速度流传,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闹到妇孺皆知的地步,那首诗清凉中含有淡淡忧伤的意境让每个人都为之着迷。文学院里几位著名吟游诗人和考古学者经过考证后证实这首诗确是在历史文献中没有记载,本人原著无误,掀了一轮古典诗的热潮,而具有当代象征意义的《秋月》则被奉为经典,好几家研究机构都在寻找那位神秘的诗人。
克劳德少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闻言不禁一呆,随即摇头:“开什么玩笑,乡下铁匠!”
克利福德夫人微笑道:“撒加先生,请吧。要知道我也很羡慕您的文采呢。”
既然夫人相请,沈之默便不好推辞,何况这也是他打入上流社会的必要手段之一,见那金蓉花一丝一丝的分绕绞缠,形状与菊花没多大差别,都一般美丽,整整一亩鲜花,场面壮观喜人,心中已有了计较。指着其中一株开放过早,已经发蔫地花朵说:“金黄色的花蕊风中飘落,已枯萎的花朵暗香依旧,孤芳自赏的余花在枝叶间凋零,不愿跟随黄叶掉落到地上。”
这是他用梅尧臣和朱淑真的诗改编整合后弄出来的,从另外一个角度赞美花的高洁,听得懂意思的人无不动容。克利福德夫人惊道:“孤芳自赏……好贴切的词汇!”
王子还没反应过来,猴子贵妇已经在抱着脑袋惨叫了:“暗香!天啊,多完美!多生动!多具体!撒加先生。您杀了我吧,为什么让我听到这么好地古典诗?意境,无与伦比的意境,单是一朵枯萎的花就能引出那么忧伤的情调,啊!”那一瞬间,沈之默确实有杀她的冲动。
打铁好趁热,沈大师倒挺满意猴子贵妇的配合,又说道:“那暗暗淡淡的紫与鲜艳冶冶的黄,既有夕阳的色彩又有**地香,不怕露水的沾湿可是害怕秋天的来临。在这梦幻的庭院它变得如同清霜一般晶莹。”
改编自李商隐的句子完全复制了古典诗的华美,先不说猴子贵妇叫得太过夸张,几位男客也渐渐品味出高雅之处,王子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排开众人冲到沈之默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撒加先生,我希望您能当我的老师。我需要您教导我作诗和绘画。”
沈之默心道:“你怎么就不是一位公主呢?”甩开他的手:“可是我只是一个很普通地铁匠,没有资格给尊贵的王子当老师。”
“不,不,我相信铁匠只是您的业余爱好,我知道的,很多伟大的诗人和画家都喜欢做不平凡的工作,那位宫廷诗人莎比亚在没进宫之前也还不是四处流浪吗?请您不要拒绝我地要求。”
猴子贵妇有些不太高兴:“流浪汉怎能与高贵的铁匠相比较?撒加先生在从事一项伟大的职业,难道你们还没有猜出来吗?撒加先生是艺术性的铁匠,普通的铁器在他手下也会变成艺术品。”
沈之默的胃开始抽筋。
克劳德少校大声道:“夫人,不要信口开河。制作铁器的人仅仅是工匠而已,我在军队里就有很多铁匠,他们肮脏,粗俗,偶尔也会作几首庸俗不堪的诗,画几幅乱七八糟的画,难道他们都是艺术性铁匠吗?哈哈!”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在场没人听不出来,克劳德少校算是混惯上流社会的人。多少有些观颜察色地功夫,知道王子对这铁匠印象极好。可是一见夫人对他那么推崇,臭脾气发作便忍耐不住了,要知道军人做事都不太计较后果的。
克利福德夫人说:“请上校先生不要误会,是我让撒加去铁匠铺体验生活的。”这句话可以有几层含义,一是夫人帮沈大师解围,二是借机显示两人的关系——当然不是情侣关系,而是主仆关系,第三点可能,她想拉拢撒加。
猴子贵妇插嘴道:“真的吗?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听你说过?”
克利福德夫人说:“撒加先生不想出风头的,所以就没告诉你。”话锋一转,对大家笑道:“你们看那朵很大的金蓉花,它的花瓣像黄金,花蕊像钻石呢。”
吟诗结束后,大家自由活动,在花园里四处随意游览,克利福德夫人陪同客人走动,一路解说花园里雕塑的各个典故,又或介绍每种珍贵花草地来历。
沈之默找了个借口到别处去欣赏洋人别有风格的建筑,安度因王子厚着脸皮跟上来,纠缠着他问东问西:“先生,请问《游春图》地线条您是如何勾勒的?那个……画的时候您心里会动什么念头?您用的是什么画笔?还有,您平时喝的咖啡是塞拉摩岛产的还是来自加基森的可可树种植园?您最喜欢什么种类地歌剧?我个人觉得卡拉赞歌剧院的保留曲目《绿野魔踪》很不错。”
堂堂一代大师被无聊的王子烦得不行,冷冰冰地说:“滚开,不准和我说话。”
身为摄政王的儿子,被他呵斥之后,居然不敢争辩。红着脸讪讪地退开,心中兀自叫道:“冷酷,孤独,才华横溢,这才是真正男人中的男人,从今天开始,我要以撒加先生为目标。”若被人看见王子被身份低微的铁匠骂不敢还口,只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甩开王子后,织萝缇琳说:“哥。我想去喷泉那里玩玩好不好?”
“想去就去吧。”
“不,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沈之默皱起眉头道:“别罗嗦!”
织萝缇琳也不生气,吐吐可爱的小舌头:“那我自己去吧,哼,这么凶。”
沈之默独自一人徜徉在林荫小道,周围的静谧气氛很吸引人,如果晚上
确实会有梦幻地感觉,而白天的话则显得清朗多了。林理念确有独到之处。倒不能一味否定,这种‘几何学’布局就很不错,以中心为轴心,两边对称,严谨大气中不失精致细美。”
他打算呆上十几分钟就向夫人告辞,却听到另一边的林荫道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夫人与客人们的欢笑,原来四周兜了一圈,与他们不知不觉撞上。
两条道路中间隔着一堵夏树墙,老藤缠绕,刻意留下来的野草没过膝盖。能够听到声音但不能会面,沈之默正要绕过去与他们会合,突然听克利福德夫人语气淡淡地笑道:“你说撒加么?他是我家一位老仆的儿子,从小能诗善画,我为了培养他的天分,所以把他送到外面学习。”
沈之默差点吐血。他极为聪明,前后事情一下就想通了,原来克利福德夫人是个深有心计地女人,根本没把他当做平等的朋友看待。当时邀请宴会只是简单的答谢,也有想笼络的意思,不过见他做诗能力不凡,就留意下来。这次赏花会请了好几位当权的贵族,特别叫来沈之默,言辞之中使猴子贵妇在恰当的时机推波助澜,让他吟出几首令贵族改容的古典诗。再隐隐透露这位诗人是自己的家奴,也是自抬身价的作态。试想谁家里要是有个才华过人的仆人,在某某聚会地时候叫来为大家献艺助兴,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只是没想到沈之默诗画双绝,让她倍有面子,与各人的言谈愈发矜持。
塞尼亚帝国等级制度森严,贵族邀请平民参加聚会已是格外的破例开恩,那些平民即使被当做仆人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会很开心——毕竟能够跟贵族搭上关系。一场莫名其妙的宴会就足够自己回去吹嘘两三年了。
听到树墙那边又有人追问撒加的事迹,克利福德夫人一一轻描淡写。述说当年如何发掘到他地天分的往事,口气中的得意难以掩饰。
“好啊,老子待你以诚,你却作践老子,那可怪不得了。”沈之默本要当场发作,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想:“先收拾王子,过几天再说,反正贱货飞不出我的五指山。***,老子巴巴的赶来献礼,似乎比她更贱……”
装做没听见那些人的谈话,拐往喷泉去叫织萝缇琳。
美丽的雕塑边下,两个人在拉拉扯扯,一个是克劳德,一个织萝,女仆躲得远远的。克劳德腆着脸扯住小姑娘的衣袖很猥琐地笑道:“漂亮的小姐,离开那个不知所谓的铁匠,我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相信我,小姐。”织箩缇琳非常愤怒,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男的敢对她动手动脚,当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冷冷说道:“别碰我!等我哥哥回来你就死定了。”
“哎哟,好火辣的小妞,我想知道你哥哥是谁,他有少校军衔吗?”克劳德痴缠不休。
织萝缇琳咬着下唇说:“我发誓,你会后悔的。”
沈之默踩着平稳的步伐走过去,平静的表面下早已燃烧起无边火焰:“我带来地女人,连个三脚猫也敢调戏,反了,真是反了。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终究会被人踩在脚下,好吧。你们将要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克劳德背对着沈之默,看见织萝缇琳露出欣喜的微笑,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暗想女人就是贪恋钱财,嘿嘿笑道:“怎么样?想通了吗?说真地,你比金蓉花还美丽,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哦,请原谅我的唐突……”
话音刚落。头发被人用力扯住,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仰,沈之默在他耳边轻声说:“也请您原谅我地唐突,我就是织萝的哥哥。”
“放开我……”克劳德自恃身为少校,身手不凡,一举手默念圣光赐福,脚下迸出暗红色的惩戒光环,想要把沈之默弹开,光芒映得地面土地好像被熔化的铁水。红得耀眼。
沈之默只觉光环有若实质,一道道刺进手掌里面,隐隐作痛,要是普通的话,只怕早就鲜血淋漓了,骑士的圣光法术果然有些门道。他却夷然不惧,在手少阳经脉催动寂灭功内力,朝对方狂涌过来。
圣光之力和内功一样,都有粗浅与精深的区别。史诗传诵中的圣徒往往具有改变自然的神力,一些虔诚地圣骑士会利用信仰的力量让濒临死亡的伤者复活。但是最垃圾的骑士只会治疗皮外伤,这就是高下之别。很显然克劳德的信仰不够坚定,瞬间被强横至极的寂灭功压制,连绵不绝的内力将防御力量撕成碎片,化做无数根坚韧如钢的细丝钻进躯体绞缠每一条神经,惩戒光环“顷”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之默收回内力。把克劳德按进喷泉水池里面,清凉地泉水浸过口鼻,让他迅速清醒,继而感到窒息,不由自主张嘴连灌了几大口。他想挣扎,可是在沈之默压倒性的力量之下根本无从抗拒,只过了一下会儿,胸腔便像吹到极限的气球即将炸裂。
将这家伙提起,把他的脑袋重重磕在水池边缘,皮肉破裂。伤口被水刺激,分外疼痛。扭到面前,正对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说道:“我想确认一下,你现在后悔了吗?”
克劳德张口喷出一道含有制裁之力的水箭,倘若被喷中,脸皮要脱掉一半。能把圣光化在水里做为载体,确实很有实力了。
沈之默不慌不忙,同样喷出一股劲气。狭路相逢勇者胜,制裁之力水箭如烟花似的扑散。反激回去,仿佛小石子一样敲打在克劳德脸上,所幸圣光同源,没受到什么伤害,饶是如此,他也吓得不轻——一口气吹散制裁水箭的人,强大到什么程度自己用脑子想想吧!
沈之默容不得他脑子多转几个弯道,又把他对着坚硬的大理石雕塑磕了一下,比头一次重了十倍不止,头壳险些破裂,骂道:“兔崽子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对我的女人有非分之想。”
本来是说“我带来地女人”的意思,叫得急便省略了其中几个关键词,克劳德耳朵鸣叫,一个字都听不到,织萝缇琳倒是脸颊立即烧红一片,又羞又喜,就是十四岁生日那天父亲送她一座草莓园都没这么高兴。
沈之默丢下无知愚蠢的少校,拉起织萝缇琳说:“这地方好看吗?”
“还可以吧,就是雕塑太多,缺少一些必要的装饰。”迪亚菲塞尔家族的花园可不比梦幻花园差,织萝缇琳任由他牵着小手,心里甜滋滋的说不出什么味道。
“过一段时间它就要变成垃圾场了。我们回家吧。”
他是个率性而为地人,心中不高兴,索性懒得当面告辞,直接找条不与夫人他们相碰的。
回到酒馆来不及换掉衣服,马上找来撒克逊,吩咐道:“给你一天时间,全面查清宪兵队队长克劳德的资料,要详细到他妻子有几根耻毛的地步,如果少了一根,拔你自己的充数。”
“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伊利达城新一轮恐怖活动正式展开。沈之默**上身斜躺在床上翻阅刚送来的情报,厚厚的十几页纸写得密密麻麻,大小事情巨细无遗,难得的是最后一页居然写着:“根据生理医生目测克劳德夫人体表毛发以及她的年龄、饮食习惯、生活环境、性生活和谐程度做出的正确推算,她地耻毛应该在一千八百根至两千二百根左右,误差不超过百分之十。”难为这帮暗夜堂的密探了,本是一句戏言,还煞有介事地请来专业医生做参考评价,不过也从中看出撒克逊的严谨和一丝不芶。值得信任。
虽有很多生活习惯以及亲朋好友关系俱都写得很详细,不过他可不会全部资料都看过一遍,其中有一点是可以用来做为突破点地:克劳德与宪兵队副队长雷恩不是很融洽。在表面上他们彼此称兄道弟,亲如一家,根据资料显示,两人还是军事学院同一年毕业的同学,同一年加入军队,再同一年进入宪兵队,这关系可好得没话说啦。
问题是。两人其中一点小秘密被撒克逊挖掘出来,副队长雷恩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为什么仍未娶妻?这可值得外人思量,难道他打算把人生奉献给圣光?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为世俗所不允许?其实真相很简单,雷恩当年在军事学院的初恋对象如今是克劳德的妻子,克劳德横刀夺爱,雷恩是个情种,至今不能释怀。平静的表面下。两人不知埋藏着多少仇怨。
“好小子,为了纯洁地爱情,相信你会疯狂的。”沈之默掩卷一笑,叫来西蒙:“替我安排与宪兵队副队长雷恩单独会面。”再交代撒克逊几句,着他搞定一封模仿克劳德夫人笔记地旧情书和一些可以证明身份地信物。
西蒙领命而去。他们黑暗葵花会虽然在民间风头正盛,可是当官的对他们并不买账,沈之默只是小小的城区治安官,与掌握实权的宪兵队尚有很大差距,能不能顺利约到人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老大既然发话,做为属下的西蒙只能尽量想办法。
向撒克逊打听到宪兵队的人员安排以及上班时间。从哈马尔处支取了两百银元的活动经费,兴致勃勃地出门。宪兵队副队长是不会见他这种没权没势的平民的,花了一点小钱才让卫兵进去通报,谎称自己掌握兽人间谍潜入都城地重大机密,打算与雷恩副队长当面商谈。宪兵的本身就是维护安全,若能抓到兽人间谍可算是大功一件。当下表示答应会面,同时不用西蒙特别交代,自动瞒住克劳德,以便独揽功劳。
约好具体时间,沈之默出现在雷恩的办公室内。
这个与克劳德爱恨纠缠十几年的中年人态度十分倨傲,一部威武的络腮大胡子,眼角下还有刀笆,宽沿卷边的大盖帽放在桌子上,一套深灰色的制服,很有威势。宪兵原属于军队中的执法单位。严格说来,治安队都得管他们管,怪不得那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沈之默也戴了顶小礼帽,一进门摘下帽子看也不看,拇指轻点,那顶帽子便如同在他手里自动飞起一般,落到十米外角落的衣帽架子上,说不出的潇洒自如,让雷恩地眼睛给努直了。
“雷恩先生。我是荆棘鸟城区治安官撒加。”直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翘起很没品位的二郎腿。一伸手指,西蒙赶紧给他递上四个银元一支的劣质雪茄,掏出笨重的火元素晶核点火器点上,做派倒是挺有老大风范。
雷恩最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耍派头,胡子脸马上变冷,手指头轻敲着桌面不太客气地说:“哦,你就是那个传闻跟魔法部有关系的新任治安官,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地,有个人托我给您带句话,可是那个人不想进宪兵队的大楼,她害怕被人看见。”
雷恩最讨厌故做神秘兮兮的无聊人士,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什么话?说完你可以走了。”
“哦……我想我得事先透露一下那个人的身份……”沈之默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说道:“她是我姑姑的丈夫的哥哥的儿子的同学的父亲地表妹,我平时和她没什么来往,可是她突然找到我,说了很多话让我难以拒绝。对了,她姓葛里菲兹。”
雷恩的眼皮不经意跳动了一下,待抬起头来,立即变为若无其事,淡淡地应了句:“是么?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还等着去检查十四日的军事采购物品。”
“这位夫人说,整整十七年了,她每一天都在想念石墙后第三棵樱桃树下发生的往事,呃……好像还有什么,我脑子不清楚,记不住。哈哈,雷恩阁下,请您多多原谅,我不打扰您了,这就告辞。”沈之默掸掉烟灰,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人。
一刹那间,雷恩脸色变幻数次,由白变红,由红转紫。由紫成青,再由青变为如同涂了垩土似的苍白,不知不觉拗断手里的鹅毛笔,墨汁溅满文件。见沈之默前脚即将跨出门口,他的胸腔突然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团炽烈地火焰,急急地起身叫道:“撒加先生,请等等,那位夫、夫、夫人……她还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忘了。”沈之默转身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准备替他掩上门口。
“等等!”雷恩心中大急,顾不得礼仪姿态,一个箭步登上桌子选择最直接地路径,朝门口猛扑过去,又劲又急,好像饿鹰扑食,势必要把这位古怪的客人留住。
沈之默适时开门,看准来势,门板迎向他地脸颊,表情十分到位地愕然笑道:“雷恩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雷恩心急失神,动作又快,眼见对方已经开门,却无法收势,“砰”的一声,鼻子准确碰上门板。沈之默心道:“怪不得他的初恋情人看不上他。”
擦掉慢慢渗出的鼻血。脸色已变得十分尴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良久雷恩才挤出一句话:“撒加先生,那位夫人她都说了些什么?”
“唔,唔,那种莫名其妙的废话我哪里记得住?这样吧,您先去检查军事物品,等我回家后慢慢思索回忆个一年半载,或许就记起来了。”沈之默装傻地样子让西蒙心里暗暗好笑。雷恩焦急起来。一把抓住他拉进房间里面,叫道:“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好好说清楚!”
言语中提及那位姓葛里菲兹的女士正是雷恩的
年轻时性子温柔,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追逐者甚多也曾有过一段美好时光。至于“石墙后第三棵樱桃树下”发生过什么,除了当事人却没谁知晓,撒克逊在克劳德家附近调查时有邻居回忆说他们夫妻吵架曾经提过,隐隐还有雷恩的名字。克劳德夫人非常伤心,这么一来便很容易猜测得出是当年的情感纠葛。沈之默再言语试探。很快套出宪兵副队长的真实想法。
看他情绪毫无保留的激动,资料上显示打三十七年光棍因为别人的妻子而不肯结婚,果然不假,这样至情至性的男人确实已经很难找了。
沈之默突然喝了声“喂!”声音低沉悦耳,拖着长长地尾音震动旁人耳膜,西蒙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敲打,不由自主剧烈跳动一下。雷恩则不自觉地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触,沈之默立即放出《九阴真经》上所载摄魂术,笼罩他的精神。
“干什么呢?”雷恩不悦道:“那位女士到底对你说过什么话?”
沈之默暗自叹息,这人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圣光,信仰力量非常巨大,摄魂术无法侵入,反激回来险些刺激自己精神错乱,便不敢随便再试,道:“本来我勉强还是记得的,不过被你这么凶巴巴的一吓,偏偏就什么就记不住了。”转头对西蒙笑道:“哎呀,雷恩阁下官威好大,不说我们这些普通市民,就是葛里菲兹女士见了他也不敢说话呢,怪不得,嘿嘿,相恋几年的初恋情人却跟别人跑了。”
雷恩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最后终于平复下来,显是爱恋旧情人的念头占了上风,颓然坐倒,低声道:“是的,她不爱我,她不爱我……”
“不,您错了,葛里菲兹女士有一些心里秘密的话语要对您说,相信您听了以后想法会有所改变。”
雷恩了一把鼻涕:“你和葛里菲兹是什么关系?”
沈之默从怀里掏出一把缺了十多个齿地木梳递过去:“葛里菲兹女士怕您怀疑我的身份,托我转交给您。我么,是她的表叔,目前她唯一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倒是毫不客气装起长辈来了。
那把木梳年代久远,边缘被磨得光滑,其中一两个地方还有发霉的痕迹,中间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图案,齿上缠着两根细细地棕黄色发丝,雷恩的眼睛一下放得极大。劈手夺过木梳,紧紧攥在手里仔细端详,呼吸极其紧迫,好像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片刻不肯离手,那是他多年前送给旧情人地礼物,十七年来朝思暮想,怎会忘记?
木梳是撒克逊偷来的,整整观察一个晚上。因为沈之默交代的时间太过急迫,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费了老大功夫才弄得到手。木梳藏在克劳德家储物室的一个小木匣内——女人即使嫁了丈夫,也会由于微妙的少女时代情结而保留一两件昔日感情见证的信物。
沈之默说:“我前几天去侄婿克劳德先生家做客,葛里菲兹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抱着这柄木梳失声痛哭,我便安慰了她几句。她得知我刚当上荆棘鸟城区地治安官,托我向您带几句话。”
雷恩早已陷入对往昔甜蜜的追忆当中,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
沈之默心想你是英雄还是狗熊就在这个时候了。笑道:“葛里菲兹对当年地选择非常后悔,丈夫克劳德性格暴戾轻浮,整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回到家后对她非打即骂。葛里菲兹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期盼您能拯救她卑微的灵魂。呃,这是她写给您的一封信,当时情况有些紧迫,写得很潦草。”递过去一封伪造的书信。
雷恩迫不及待打开看了,手指克制不住的颤抖。信写得很乱,“汤米(雷恩的昵称)。你能救我吗?我厌倦了,我要脱离克劳德这个魔鬼,你能给我一个温暖地港湾吗?要知道,十七年来我片刻也未曾忘记当年的快乐日子。爱你地葛里菲兹。”其中一两个字墨水湮开,似乎是被泪水打湿,雷恩的心顿时仿佛被刺刀宰割般剧痛。
倘若仔细观察的话。字迹并不如何神似,只是雷恩与旧情人虽然这些年来见过几次面,但跨越十七年的记忆,对爱人字迹印象已不太深刻,难以分辨真伪,又有木梳佐证,再无怀疑。
“葛里菲兹托我转交的东西已经交给你了,下面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应该告辞了。”沈之默又来一次欲擒故纵。
雷恩丝毫不觉被玩弄于股掌间,又是莫名的震惊。又是疯狂的喜悦,足足呆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说:“对不起,撒加先生,您暂时不能离开。”
“为什么?葛里菲兹托我的事已经办完了。”
“能不能再等一下?”雷恩几乎便要哀求了,言辞恳切地说:“您是葛里菲兹的表叔,应该明白她内心地想法,她究竟要我怎么做,能说一下吗?”
沈之默接过情书匆匆扫了两眼,说道:“哦。她丈夫对她不好,十七年来一直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实在令人惊讶。”
“是啊是啊,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沈之默转头四看,低声道:“您这个办公室足够保密吗?”
雷恩赶紧关好门口:“没事,您有话尽管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葛里菲兹想和她的丈夫离婚,可是在帝国法律来说,妇女若没有充分的证据,比如丈夫犯下叛国通敌等大罪,是不允许主动提出离婚的,因此她心里十分苦恼。您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她成功离婚转投您的怀抱?”
雷恩被最后“怀抱”两个字极大地刺激了,兴奋莫名地说:“那,那您说呢?”
沈之默装做苦恼地挠头:“是啊,到底她怎么才能离婚呢?目前我们探讨这个话题显然不太合适,可是葛里菲兹又急切想回到您的身边度过生命余下的时光。”
雷恩差点把自己的络腮胡搓光,陪着一起长吁短叹,情书和木梳看了一遍又一遍。
西蒙突然不经意地说:“当夫妻双方的任何一方死亡,婚姻就会失去效力,女方可以等待一年以后另行选择对象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
沈之默应道:“是啊,可是克劳德先生身强力壮,今年才三十七岁,他要死的话起码也得好几十年呢。”
雷恩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西蒙趁热打铁道:“克劳德先生对葛里菲兹女士如此歹毒,他活在世间真是祸害,平白糟蹋了葛里菲兹女士貌美如花的青春岁月,可惜,真是可惜,他怎么就不早点死呢?”
雷恩蓦然下了决心。从抽屉里拔出一
的宽刃短剑,怒道:“我去杀了克劳德那杂种,拯救姐!”
沈之默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且慢,雷恩阁下,您想过后果没有?”
“还有什么后果?”雷恩凶狠地说:“大不了杀他之后上绞架!我为了葛里菲兹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样一来,葛里菲兹失去了她地爱人,她活在世上无依无靠。没有吃的穿地,只能在贫民窟里生活,受尽别人的白眼,唉,真惨,可惜我却不能帮她。”
雷恩浑身的怒火旋即冷却下来,宛若被阉割的雄鸡,耷拉着脑袋说:“我……得不到葛里菲兹,让我死了算了……”
西蒙继续在旁边火上浇油。阴险地说道:“不能明着杀克劳德,还不能暗杀他么?只要没人知道是您干的,那么等一年之后葛里菲兹女士,哦,不,那时应该称为雷恩夫人了,改嫁给你,谁都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过程,你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多好啊。”
沈之默心道:“不愧是信仰圣光的骑士。真够歹毒。”
雷恩忽哀忽喜,没干掉克劳德,自己先要把自己搞得精神分裂了,笑道:“您说得对极了。”
沈之默说:“为了葛里菲兹,我们必须做出一个周密地计划,杀死克劳德之后。您有把握控制宪兵队的局势吗?嘿,看您根本没想过这方面地问题,我们就商量商量吧。伊利达城有四个宪兵队,您的队伍负责治安方面的事务,总共四十人,克劳德结交大臣官员,根基深厚,队内大权独揽,您根本没有可趁之机。下面我们要说说他如果死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宪兵队发生混乱不可避免。但只是暂时性的,军部会有可能立即派遣新的队长,这时您必须以强力手腕镇压下来,您到底有多少亲信?”
“有十个,他们都是跟了我十年以上的好兄弟,绝对不会背叛我。”
沈之默笑得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根据情报显示,下午四点钟克劳德先生将会去军部呈交文件,他随身只带两名随从,这时你要以可靠的名义召开宪兵会议。命令所有人参加,再让你地人解除其他人的武装。然后宣布暂时代理队长一职,具体怎么做还需要我说吗?”
“可是,克劳德老杂种要是回来怎么办?”
“那时他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雷恩阁下,为了葛里菲兹,你一定要成功,事宜早不宜迟,马上开始部署吧。”
雷恩头脑发热,再也顾不得其他,热血沸腾道:“好,听您的。”
……
三个小时后,埋伏在桐树街的奥布里一行人等到了克劳德。
宪兵队的队长很好辨认,他和两名随从分别骑乘骏马,马头有宪兵徽章,马鞍则是蓝绿色的军队条纹,马上乘者制服鲜明,连随从也是一般的趾高气扬,行人见了无不躲避,免得被撞死撞伤可要不到赔偿。
桐树街不是繁华的商业街,路人不多,只有两三个老头在路边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奥布里和麦格尼带着五六个身手还算不错的刺杀高手伪装蹲在街边看报纸,见到克劳德顿时飞奔过去,横在路中间大声嚷道:“克劳德,你这个杂种强奸我地妹妹把他逼死,我今天要找你算账!”
他表面穿着褴褛不堪的罩衫,其实里面是结实的皮甲,腰间左右各一把短剑,脚上是镶嵌坚硬金属的马靴,一踢就能致人于死命。麦格尼依旧手握战锤,壮硕的五短身材呈现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克劳德猝不及防,匆忙下猛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骂道:“你是什么人,找死吗?我什么时候强奸你妹妹?”
各位街坊邻居听到争吵声,纷纷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
奥布里怒火冲天:“你强奸我妹妹还敢不承认,我被你害得家破人亡!圣光在上,制裁他们吧!”得益于向沈之默拍马屁练出来地厚脸皮,演技极佳,险些就要声泪俱下了,围观者无不动容,纷纷指责宪兵队行凶作恶。
克劳德当真莫名其妙,压下怒气说:“我公务在身,懒得理你,快让开,不然我把你关进监牢。”
“好啊,逼死我妹妹,还要连我也不放过,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狗杂种,我和你们拼了!”奥布里飞身扑上,双手瞬间出现两把短剑,一把满是尖锐锯齿,一把锋利无匹,闪烁骇人寒光,绞向克劳德的头颈。
麦格尼狂吼一声,战锤砸在地上,青石板地面变成龟裂纹朝外扩散,气势蓄得满满当当,再砸向跟在后面的两名随从。其他人也都拔出武器涌了上去。
混在人群里面冒充路人的血鸦堂成员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对,对,打死他们!这些该死的贵族抢走我们的财富,逼死我们的女人,要给他们一点教训了!”顿时群情激愤,众位街坊邻居都在乱喊乱叫。
克劳德匆忙之间拔出长剑,连着马匹,爆出一团激烈旋转的红光,招架住奥布里。这是圣骑士为圣光奉献而特有的技能“鲜血圣印”,将神圣的能量灌注全身,能在攻击当中对地方造成大量伤害,同时自身也会受到伤害反噬作用。
鲜血圣印地威力超出想像,奥布里身在半空无处躲闪,只觉心肺都快要被震碎了,喷出一口又腥又甜的鲜血,翻滚着身子,锯齿剑往下顺势一带,刺入马的头部。
克劳德惊怒交加:“居然敢杀我的马,你死定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愤怒多久,麦格尼一记重锤砸在他身上。
血鸦堂人多势众,彼此之间练习过刺杀配合,懂得互相牵制的道理,克劳德虽然身为强横无比的圣骑士,可惜养尊处优多年,一身功夫早就撂下,又没装备护甲,哪里当得起他们围攻?
还待反抗,奥布里的锯齿剑已经穿进他的大腿,再抽出来,锯齿上带出一大堆模糊的肉渣。克劳德嘶吼一声,软软栽倒。混在人群里地血鸦堂成员叫道:“打坏人啊!”众人一拥而上,揪住余下两名随从拳打脚踢。
麦格尼一记打昏克劳德,趁着混乱架起他登上准备好的马车急急一道烟走了。
现在,沈之默要做地就是等待雷恩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