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湛从那天中午以后,一直在有意识地避开樊祁,仿佛樊祁这个负心汉辜负的是他的心一般。可他又着实找不出什么去和孟夕岚通风报信的理由,让她知道,还不如不让她知道。张湛心里乱得很,好几天都蔫蔫的,正逢冷空气、大降温,泽市温度降到了十度以下,看来是要入冬了。张湛坚持认为零度左右才应该穿冬季校服,班里男生口口相传,说张湛也是冻傻了,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还不肯多穿点衣服。
他的话似乎也未能触动樊祁。樊祁还是老样子,每周花半小时和孟夕岚发短信,例会时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孟夕岚,回到寝室,继续状似情真意切、实则敷衍地与宋清逸打得火热。
“大家知道,再有半个月左右,就是迎新晚会了。我们组织部这次不需要干纪检部的活,我会把大家分成小组形式,每小组负责和一个其他部门沟通。”十二月中旬,孟夕岚还穿着秋季校服,校服里塞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她愈发气质清纯。大家厚衣服一穿,活动室里便显得拥挤,一个个都是圆滚滚的,带着青葱气儿,齐刷刷地看着上首的她。
少女讲话时,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樊祁,后者面带些腼腆的微笑,迎着她的目光,不时地点着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惹得她也忍不住将目光放得柔情似水,嘴角带笑,仿佛是冬季里一抹不合时宜的温暖春风。
“……你们几个,万事先找蒋恬媛,所有的要求都和她说清楚,最好写在纸上给她,跟纪检部接洽比较方便,大家相互也很熟悉了,少派几个人也没事;接下来是……”孟夕岚忙于会考复习,没有提前准备稿子,只写了一份备忘录,她低头快速地添加少许信息,神色一凝,樊祁觉着她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才又抬起头,语气尽量自然地平铺直叙,“外联部。”
一片哗然。
组织部做的都是些上传下达的工作,时不时还得和纪检部一起执勤,与其他部门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只是从来没与神秘的外联部扯上关系。
想到外联部的俊男美女们,和那位异常漂亮、脾气也异常大的部长,组织部的小可怜们面面相觑,分配到任务的内心欣喜若狂,还在等待分配的忐忑不安,生怕摊上事儿,弄得焦头烂额。
“大家之前还没有和外联部合作过,因为每学年的上半学期,没有特别多活动需要外联部出面;像迎新晚会这样的大型活动,就需要外联部来拉一些赞助。有谁和外联部的部长或副部长比较熟悉的吗?”孟夕岚例行公事地随口问道。
将较为熟悉一个部门的成员们组织在一起,负责该部门的各项事物,是她比较习惯的做法,也省得大家重新磨合。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两个部门意见相左,派去的干部互相熟识,也不好撕破脸皮讲话。
她可不觉得有谁会认识宋清——
“樊祁啊!他和宋清逸熟!”
夕岚满脸愕然,来不及细想什么,这句带着玩笑腔调的话语已然在她耳边轰然作响,一瞬间天旋地转,什么都听不明晰,什么都看不明晰。
有那么一瞬间,孟夕岚开始怀疑自己的五感。
是最近过于担忧、出现幻觉了吗?
她找了这么个很垃圾的借口,试图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这颗心跳得太快,仿佛要被她从喉咙口吐出,就着腥红的血淌了一地。饶是如此,她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没有再看樊祁一眼,只能勉强地望向说话的那个人。
是高一段的男生。他大概只想随口爆料,脸上玩味的笑容尚来不及收起。
夕岚直直地看着他,眉头拧着,男生脸上残留的笑意很快消失殆尽。
孟夕岚的表情实在可怕——并非阴沉,也非狂喜,而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除了樊祁,在座干部无一人知道,她究竟为何大惊失色,以至于长久地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并不是她多虑了。
原来,只有她知道,樊祁和她的小秘密。
全世界不知道。
全世界知道的是樊祁和宋清逸的故事。
把会议开下去。
她好累,她没有力气继续……
把会议开下去。
稍微有点做不到了……那两个人的名字一起,被当成官方配对一般被其他人当众念出,仿佛此刻所有探寻和担忧的目光都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把会议开下去!
夕岚内心深处的声音愈发严苛尖锐,她这一次总算是听见了,极缓地将左手伸向自己的大腿,用力地拧了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叶澜把组织部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谈谈恋爱、享受青春的。现在在开例会,你首先是组织部长,然后才是为情所困的普通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孟夕岚在脑子里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揪着另一个的衣领,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她下手很重,疼痛让她稍微找到了一些方向。
她回过神来,眼神快速扫视着她的干部们,望着那些担忧而探寻的目光,她强迫自己调整面部表情、变得和缓一些,可是夕岚脊背挺直、眉头紧锁,明眼人一看便是一副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
她在内心疯狂重复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才机械地、一点点朝樊祁的方向望去,再清一清嗓子,犹豫着、和前几次一样、语气平淡地征求意见:“那就安排你去和外联部接洽?自己有什么看法吗?”
与夕岚直接表露出来的、与她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挂在脸上的飘忽而痛苦的神色不同,樊祁脸上一派风轻云淡。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的坐姿,左手撑着下颚,桃花眼里流光溢彩,尚有余力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仿佛在聊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稀松平常的话题:“我无所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