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带我去见她。”龚梦舒急匆匆地说道,站起身,虽然还没到产期,但她臃肿的肚子很大,看似便要临盆的样子。
“可是……”翠谷迟疑地劝阻了龚梦舒,道:“二少爷不让您随便出门见客,您的身子已经重了,万一有个闪失……”
“我又没有出门,只是去后花园而已。”孕妇脾气大,龚梦舒有些不耐地说道,“你怎么和瑞凯越来越相似?若是你们不唠叨,我会更轻松与愉快一些……”
翠谷见龚梦舒如此固执,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到了后花园去见那位神秘的客人。外面下起了雨来,透过紧密的雨帘,整个黄昏的花园里雾气蒙蒙,静谧得不见半条人影。
龚梦舒步履匆匆,翠谷竟还跟不上她的脚步,龚梦舒拐过一个弯,便将翠谷抛下,花园里的僻静角落,佝偻着一个瘦弱而矮小的身影。
龚梦舒站住,极力辨认着不远处的那条人影是不是自己曾经熟悉的影子。但那条细瘦的人影看到她,连忙匆匆穿过雨帘跑到了她的面前,哽声叫道:“梦舒……”
熟悉的声音让龚梦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婆……黄,黄太太……”离开黄家有一段时间,但黄启伦的母亲黄太太的声音龚梦舒还是没有忘记。
“梦舒,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呢……”黄太太泪眼朦胧的眼眸盯着龚梦舒掩饰不住的大腹上,里面闪着不易察觉的痛惜和悲哀。
“你,你找我有事么?”龚梦舒有些汗颜地避过黄太太审视的目光,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的真实来意。下雨天又已接近夜晚,黄太太若不是有急事,恐怕不会就这么冒失来找她。
“我知道现在来找你有些冒昧,毕竟你和我家的启伦已经毫无瓜葛了……可是,启伦出了点事,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来找你……”龚梦舒猜想得没错,黄太太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着拉下脸来向龚梦舒求助。
“启伦出了什么事?”龚梦舒下意识地问着黄太太。虽然她和黄启伦的缘分已无,但一夜夫妻百日恩,龚梦舒并不是那种翻脸便无情的人,因此还是相当把黄家的事放在心上的。
“唉,我都不知从何说起,”黄太太说起她和黄启伦的际遇,忍不住泪眼婆娑。
“你但说无妨,这花园里暂时没有人来。”龚梦舒尽力宽慰着黄太太。
“自从你跟着程家二少爷离开之后,虽然程家二少爷遵守了信用,替我和启伦安排了出路,可是启伦终究是难以放下这块心病,他在商行里做了没几天,便辞职回家不干了。”黄太太的眼泪不住下淌,“我怕一家没了生计,所以还是操持老本行做糕点,所以顾不上去开导和劝解启伦,时间久了,他就变得神神叨叨起来,整天关在屋子里也不见人……”
“啊,怎么会这样?”龚梦舒心里不由一沉,脱口而出。
“他现在还好么?”龚梦舒在错愕之后,连忙追问道。
“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烦躁起来的时候还老打我……我带他去看医生,大夫说启伦患上了情绪狂躁症,精神出现问题了……”黄母呜咽着用手掩住脸,龚梦舒这才发觉黄母的额头那里有块新结疤的伤口,心下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启伦怎会变成这样?”龚梦舒难以置信地看着黄母悲伤的模样,也不由悲从中来。
“那他现在人呢?”龚梦舒抹了抹眼角,哽咽着问着黄母。
“他现在人在精神病院里,可是最近他的病情加重,口口声声说着要找你,大夫给他注射了镇静剂都没有用,只要他一清醒,就要挣脱铁链要来找你……”黄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龚梦舒的泪也不由夺眶而出,她翕动着嘴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我知道你嫁到程家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有空的时候能否去看一下启伦,也好让他清醒一下,认清这个现实……”黄母抽泣着恳求龚梦舒。
“我……”龚梦舒迟疑了片刻,程瑞凯对她定下的规矩甚多,其中就包括一条,她永远都不能见黄启伦和黄家的所有人。但心中对黄启伦的牵挂以及对黄母的同情和怜悯,让龚梦舒还是点了点头,她小声但坚决地回答着黄母:“行,你告诉我地址,我去看看他。”
“真的么?”黄母喜极而泣,心头却更加凄凉悲痛,她慌忙对龚梦舒说道:“启伦就被关在城头山上的疯人院里,你有空请一定来看他!一定来看他,好么?”黄母早就被生活折磨去所有的锐气,眼下的黄母憔悴不堪,有的只有一位母亲操碎心的悲伤和坚强。
龚梦舒抚摸着自己挺起的大肚子,再次肯定地点点头,答应了黄母。
没过两日,正好赶上程瑞凯出门公干。龚梦舒想了想,趁着难得的机会,对程家奶奶说自己想外出去烧香,让菩萨保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安康。程家老太太本是不允,说是大肚婆娘不能再向外跑了,万一不小心在外头就生了怎么办?
龚梦舒没法,只得改口说自己是回娘家,想见见母亲伍佩思。因为龚家离程家不算远,程老太太又不好回绝,只得勉强答应。
龚梦舒让翠谷备了车,但是车子刚驶出程家没多久,龚梦舒就对司机说要去见一个朋友,便让人把车子径直开往城头的疯人院。黄启伦果真被关押在病院里。
龚梦舒刚见到黄启伦,眼泪忍不住一下掉了下来。眼前的黄启伦若不是黄母流着老泪指给她看,她根本就认不出来眼前被大锁绑住手脚,蓬头垢面,只懂得对人嘻嘻傻笑,看起来好像老了二十岁的精神病患者就是原来注重仪表,爱玩爱闹的莘莘学子黄启伦!
“启……启伦……”龚梦舒隔着病房的铁栅栏轻唤着黄启伦。黄母也哽咽道:“启伦,你看看谁来了?你还记得梦舒么?”
黄启伦本已是失心疯状态,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晓得,但母亲所说的“梦舒”二字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沉痛的记忆,他呆滞的眼睛猛地一亮,顿时从病床上跳起来,拖动着沉重的镣铐,瞪着晶亮得有点可怕的眼睛,一步步朝着铁栅栏外头的龚梦舒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