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将灵图收起来,咱们得向太后复命去了。”
晏轻舞淡淡吩咐了一句,几个公主虽然回到灵图之中,却并非和外界隔绝不通,有许多话自然不方便在这里详叙。
“学士你呢,可须回到灵图当中静养?”
汪婧眼眸一转,笑意融融地道:“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我何必急着回那清冷寂寞之所。况且,我和明公子份属同族,既是你们都分不开身,我怎好不尽些地主之谊呢?”
原来汪婧本是天界人士,自从混世四猴从四灵中偷学到神通大法,逐渐伐毛洗髓,因肤革裸露,才有了倮(蠃)族之说,至于人族的说法更晚到圣人迭出才始出现。
是以天皇时代便有不少修成仙道的人类,汪婧便是其后裔。她还以为明钦也属人族,却不知他是妖仙养大的。
晏轻舞深深盯了汪婧一眼,也没有过多言语。待芈溪收起墙上的三幅灵图,才告声失陪,奔赴太后寝宫而去。
明钦轻吁口气,这情形看来虽不怎么好,倒也没怎么坏,‘屠龙术’似可向晏轻舞打听一番,只是不知杜芳惜处境如何,他琢磨着再使个梦境化身,碍于汪婧隔桌而坐,恐怕瞒不过她的耳目。
梦境化身极类似仙家的神游境界,月宫天子赠送的宝物唤作‘神游镜’,正可见此中消息。不过‘神游’乃是仙道中一个极高的品次,凡人炼气、筑基往往虚耗百年光阴都难以企及,虽然现今修仙之途极多,有很多鸡犬升天的人,论起修为境界仍是半点虚假不得。
凡人有眼、耳、鼻、舌、身、意,佛家称为六识,其上又有第七识‘末那识’,第八识‘阿赖耶识’,第九识‘阿摩罗识’等统称为‘灵识’,则非凡人所能真实体察。
人在睡梦之中六识避处次要地位,因此有些天姿颖悟的能够以灵识体察,但人的精神漫无界域,梦境又并非闭目想像那么单纯。
仙家常有心血来潮之说,而心血来潮又往往在打坐修行的时候,皆因仙家打坐不同于凡人睡梦无所意识,仙家总是试图以精神交通天地,所以有些关系自身的祸福休咎能偶尔在灵识中闪现,然后掐指一算便查知主何吉凶了。
总而言之,仙家的测算、推衍、前识和普知万事万物的能力都是从此种精神力而来。
以明钦现今的修为远远达不到金丹阳神的境界,但那‘神游镜’藏在识海中便相当于一个假丹一般,能够助他统摄神魂,神妙之处颇有几分超出他认知的地方。
“喂,”汪婧本想和明钦倾心结纳一番,谁知晏轻舞一走,他便怔怔出神,不由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手帕系了数下掷到他胸口。
“怎么?”明钦回过神来,拿那手帕看时却被她系成一个白兔模样,哑然失笑道:“汪学士有何见教?”
汪婧悻悻地道:“婧儿蒲柳之姿是否太不入公子法眼,轻舞一走便连句话都懒得说?”
“哪里,只是想起我几个朋友。”明钦目光落到灵图上,随口问道:“不知那灵图之中究竟是怎么一个所在,有趣吗?”
汪婧浅浅叹道:“怎么会有趣呢?你想让你整日困顿在尺幅之地上,连大门都出不去,简直跟坐牢没什么分别。若非我们术法低微,肉身亡殁后精魂无处可依,谁愿意饮那丹青之气呢?”
明钦点点头表示同情,设身处地的想想大约也不比孤魂野鬼好上几分。心头一动,询问道:“我看两位公主修为不俗,难道也无法摆脱灵图吗?四位帝姬好似无此困难呢?”
“钦卿有所不知。”汪婧解释道:“九地之下虽然不乏生气,但究竟没有日月转轮之气,即便有再高明的功法,都很难修成阳魂。至于四大帝姬,她们在大皇帝崩逝之前便筑就根基,四灵族类肉身强横比之血脉驳杂的龙族还要强胜许多,四大帝姬的出路在于肉身成圣,而非神术仙道,境遇自然要好上许多。”
“原来如此。”明钦恍然。
肉身成圣一直都是仙道修行的理想状态,可是人族称治已来几乎是凤毛麟角了。最大原因便是人类肢体焦脆,神魂固然可以数百年上千年的修炼,而上寿百二十,根本难以为继,所以元婴、夺舍等等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近世比较著名的肉身成圣还是封神战后的阐教七大弟子,七人中除了雷震子来去神秘,楊戬血脉特殊之外,李靖父子四人和韦护都和佛家渊源极深,他们的路径根本没有多少借鉴的价值。
汪婧绞着手帕踌蹰了半晌,脸蛋上略显忸怩,小声道:“钦卿,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怎么帮?”明钦心头一奇。
汪婧倩然一笑,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啮着红唇凑到跟前,赧然道:“渡我一口阳气吧。”
这么一个大美人软语相求,倒是不好拒绝。口渡阳气跟盗采阳精应该是小巫见大巫,妨害不大。
明钦伸手抚住汪婧略显苍白的脸颊,发觉清清凉凉的似乎带着一层霜露,讶然道:“你身上好凉呀。”
“果然是精纯的阳气。”
“男人身上的当然是阳气了。”
明钦微微苦笑,刚才在浴室里和晏轻舞闹出一身火气压下未久,汪婧虽然阴气稍盛,也别有一番味道。
“也不一定。”汪婧缓缓分说道:“有的男子喜食酒肉、口气腥秽,是为膻气。有的男子喜出恶声、欺软怕硬,是为浊气。还有的奴颜婢膝、巧媚工谄,是为佞气。这些人都不是纯阳之道,与我们有害无益。只有些无知下劣的妖怪才会盗采他们的精元,结果只能害人害己。”
“怪不得古书上花妖狐怪青睐的多是些儒生文士,或是天性淳朴之人,舍此之外,世间男子怕是多难逃膻腥浊秽之讥吧。”
诗曰:
我闻昔人绝天通,赖有留仙诉情衷。
圣明天子礼法严,相思安得寄冥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