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春秋以来百家争鸣,儒、墨、道、法,群贤毕集,云蒸霞蔚,通观人类历史也算得上是光芒璀璨的时代,欲与诸贤比较长短岂是容易为力的吗?
天地之间,寰宇之内,变化无穷,奥妙无尽。
往古贤圣,多半有一些认知和论述。论其精核,当然无过于《道德经》。然而老聃对于天地之外的事便有些语焉不详,只能强为之名,做一些支离破碎的描述。
众所周知,天地是由元始天王开辟的,元始天王号作‘盘古’,后来结识了太元玉女,合力创生四象神尊,这才有了物种的繁衍生息。
按照中夏的习惯,号一般是综括一个人的志业的。有时候要等死了之后才盖棺论定,叫作谥。
盘古这个号是自己取的还是追谥的虽不得而知,却能显示出他在三界的地位。盘,应该是磐石的磐,意指三界的根本。古则代表一种时代界限,盘古开辟天地以后,身边只有寥寥数十个人,都是他的妻子儿女,像一个大家庭。天地间物种还没有那么繁盛,也没有严密的组织。
许多年后,盘古是物化的了,眼睛化作日月、骨节化作山岳、血液化作江海,毛发化作草木,这样极古的时代就终结了。
接着皇天鸿钧在昆仑山建立神庭,东王公、西王母、帝俊、老聃分别成为四灵的守护神,开启了神灵对三界的统治。
神仙从此成为天地的主宰,然而他们对宇宙的认知也超不出老聃写定的《道德经》。
盘古是从何而来,物化之后精魂又到了什么地方?九曜星系之外还有什么天域和物种,便是很费思量的事了。
人族的灵能不如神仙,即便是往古的贤圣对这些问题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庄周也说,‘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只有阴阳家稍稍留心一些,邹衍有谈天之名,有一些海外更有九洲的议论。
虽说仙道日渐昌明,很多问题仍然没有答案。譬如这穿越时空。从前的志怪小说也有很多记叙,然而都是详于离奇的遭际,对穿越的过程十分简略。
现在能乘坐着铁甲仙车顺着云柱返回古代,当真是千古未有之奇。切不可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囫囵吞下品不出个滋味。
几人商量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先到秦朝去,除了三代封禁不通之外,能够确定为九大金乌转世的只有秦和隋,这样找到金乌元丹的机会大一些。
而且秦朝还没有造纸术和印刷术,学术普及程度很低。文化显得更加有用一些。今人受到最大的诓骗就是读书无用的理论,别说做官,就是行商负贩,做点生意没文化行吗?就算落草为寇当强盗,有学问的都是智多星,扑天雕之类,出谋划策,掌管钱粮,没智识的就只能赤膊上阵,舞刀弄枪。
在仙道昌明的时代。竟然还有甚嚣尘土的反智言论,一则暴露了统治阶级的无耻,为了凌虐愚民大开倒车,二则说明社会缺少文明气息,未脱尽野蛮习气。
而隋朝科举制度刚刚开始实行,世族门阀的势力根深蒂固,很多人才都出于世族或被其网罗,这也是李密、窦建德难以成功的原因。
近世思潮对故有文化无不极尽丑诋,动则说儒教腐朽僵化,误国误民。佛道消极避世,医学不行,武术不好,戏曲落后。文学僵死,好像没有一样东西能餍人之意。甚至蛮族入侵、西贼凌虐都要归咎到儒家为主体的文化道德上面。
然而文化和武力并不是一强俱强的关系,历史上多少文明毁于野蛮武力难以计算,佛教不能保护天竺、天启教没能挽救罗马,盛极必衰、合久必分,通观古史算不得新鲜事。倒是中夏常能于劫余焕发新生。适足以验证文化精神的艰忍和韧性。
世间的文化、道德、制度没有积久不坏的,重要的是后人不断的修正,本就是一世人的责任。有的人发现肌肤上几个斑点就张皇失色,如颠如狂,日日怨怪父母生养的不是。还有的恨不得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然后去厚颜无耻的拜码头,认乾爷,真是可惊可怪可怜可叹。
话说回来,要穿越隋朝最好用夺舍还魂的方式,但这是违反比赛规则的行为,烟波山波不提供这种服务。
云柱中的铁甲仙车彼去此来,风声呼啸。中间大约间隔半个时辰,就算前一列挤不上,还可以等待下一列,凭借新生符上车,丝毫不用担心没座位的问题。
时间和空间往往是相通的,譬如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可以说行了多远的距离,也可以说行了多长的时间。换而言之,我们不知道距离古代有多远的距离,但时间总是可以知道的。难的是不认识路。
如果熟悉路径的话,就知道往回走若干年是明朝,若干年是隋朝。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同样是三百年,乘马车和坐仙车行的距离就不会一样。
一般来说,世人对时间的感知要远远弱于对空间的感知,因为六识之中第一识眼识就可以察觉到空间的变易,而时间呢,眼识不易观察,耳识不能听见,鼻识不能嗅吸,身识难以触摸,只有第六识意识才能够有所察知。
世人对时间的观察通常要借助一些工具,比如测定时间的日晷、沙漏、钟表,还可以通过物态的变化。譬如日夜的转换,草木的枯荣或是身体的衰老。
仙家有长生不老之术,甚至可以返老还童,但这都是对自身而言的,再者也不是真的不会衰老,只不过相对常人要缓慢很多罢了。
传说中的烂柯、刘阮都是因为遇到了仙人,服了仙药,获得一点长生仙术,而非真有什么时间停滞的世外桃源。
况且打通九条时光隧道这需要何等的神力,简直难以想象,又要接载修行士往返不息,本身就是骇人听闻的事。
几人怀着新奇的心情坐上仙车,只见窗外云遮雾绕,瞧不见什么异样的景物。修士们对此行满怀期待,热情洋溢的讨论着到了秦朝的生活。
明钦记得在万雷山遇到过陷空岛五鼠的师傅殷汝成。他自承是明末时人,因为偷吃了顾亭林的音学五书,被天籁摄入时空,返回唐代在陷空山无底洞地涌夫人麾下为妖。可惜当时没有问个详细。返回古代的志怪小说虽然不少,道及个中原理的却极为罕见。
头一个问题是时空须得真实存在,按照宇宙空间和时间相通的原理,应该有一个时空存在,只是空间易于知见。时间无声无息,需要很高的认识能力。
相传玉帝在混沌秘境中修炼了万劫之力,可知宇宙中确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境,情况和人间世有很大的差异。显而易见的便是九曜星系,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或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指的就是九曜星和人间世不同之处。
时间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从殷汝成的经验中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找到世间永恒不变的事物,就可以通过这种介质渡越到另一个空间。
《音学五书》是研讨古代音韵的专著,或许殷汝成吃了之后,说话带了点古音的味道,刚巧和古人的话声产生了奇妙的共振,从而产生了某种感应。
至于神京那位老佛爷使用的法门还是个难解之谜。世间的灵图游戏显而易见都是虚设仿造的,玄元大陆的不同之处是拼接了八极残卷‘剩水残山图’,这里有几分虚幻几分真实就不好分辨了。
其实人类生长于宇宙无极之中,难解的谜团原本就很多,或许只有跻身仙道。获得久长的寿元才有精力探询个中玄妙,可惜修仙之途仍是步步艰难,为了灵宝仙药往往斗个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仙界的老贼之多真是任何区域都比不了的。
…………
不管是殷切盼望还是惴惴不安,该来的终是会来,不知过了多久,仙车里响起一串铃声,一声烈马喷鼻般的响动过后。仙车在一道宽阔的驰道上缓缓停下。
外间是一个雄阔的广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满了甲胄鲜明的武士。
仙车上的力士、玉女纷纷下车侍立一旁,仙车长小跑到一个腰挎长刀的军官面前,躬身行礼,“启禀校令,第伍路仙车二千五百四十二人带到。请校令查点。”
军官是将作少府属官五校令之一,专门掌管王宫营建。点头斥退仙车长,摆手道:“男的站一边,女的站一边。”
一声令下,兵士们冲上前去,像驱赶牛羊一样将修士分作两边。仙界大力提倡男女平等,和凡间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女修士可以自由择业,和男的比肩继踵,不避嫌疑。是以仙车上的女修士比例着实不小,足有七八百之众。
“你们干什么?爷们是来秦朝发达的,你给我客气一点。”
“别推我,再推道爷我跟你急。”
这些修士多半是外间门派的新秀人物,向来深受师长的宠爱,个个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武士粗暴无礼的行为。当下便有性情急躁的,捋起袖子,催动灵力,嘴上骂道:“你乂的,也不看看道爷是谁,看我用五雷法劈了你。”
一语未了指尖果然凝起激绕的电光,可惜还未等他施放出去,头顶蓦地响起‘喀嚓’一声,一道明光好似晴空霹雳后发先至,好似在耳畔响了一声巨雷,那人闷哼一声,登时闹了个灰头土脸,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修士不迭闪开,生怕殃及池鱼。
左校令冷笑道:“你们这些仆役给本校听好了,这里已经有御神宫布下了监测灵力的法阵,谁要是再敢妄动手脚,不服管束,被天灯打杀了,休怨本校没有事先提醒。”
“御神宫?天灯?这都是什么玩意?”
众人大起疑问,抬头一看,果然见半空飘浮着许多白色的宫灯,如果有人驱动灵力,天灯受了感应,就会透出红光,运转暗藏的法阵施展攻击。
有些老成持重的看这情势有些不对,小心询问道:“校令切莫误会。咱们是应邀来这边游玩的,不知校令为何将我等当作奴仆看待,又要男女分开,到底是何道理?”
左校令嘿然道:“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是御神宫许给皇帝陛下的奴仆,为的是弥补阿房宫、骊山陵的劳役不足。陛下爱民如子,当然不能胡乱征发劳役,不用你们这些外乡人又去哪里找这么省便的劳役。听说你们都对陛下万分景仰,心悦诚服,现在有了为陛下效命的机会,不正好得偿所愿吗?男的都带到阿房宫,女的发往漂洗局。不要试图反抗和逃跑,无所不能的御神局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要说这皇帝已经是世间权贵的极致,无所不能、无所不备除了骄奢淫侈、纵情酒色。别有追求的也大有人在,有好道的,有学佛的,有喜欢诗词、书画、音乐、美术甚至木工的。当然更高的理想就是求仙访道,长生久视。
尤其像秦始皇这样的皇帝,欲求无尽,一切凡人的嗜好都难以打动,只有神仙长生才能使他向往。
淘金士来到秦朝都是想有所作为的,起初都想顺势而为,帮助秦始皇稳定江山攀龙附凤。还有的知道秦朝短命,想招揽英雄逐鹿中原的。两种不同的路线可归纳为保秦派和倒秦派。
保秦派最幼稚的做法就是想给秦始皇提供一个名单,陈涉、吴叔、项籍、刘季等等。按图索骥全部找出来杀掉,这样就可以江山永固、天下太平了。
这还是二千多年前范增在鸿门宴上给项羽出的主意,属于一个昏聩老头的主张,看似直接有效,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其实历史上就有很多术数精深的道士,能够预见天下大势,这可比淘金士高明多了。然而预见是一回事,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