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让何克明鉴别真伪这个借口,也是赵文启想出来的,为的是通过这么一个小小的过渡,比较自然地将礼送出去,而让这件事在何克明看来不那么唐突。
看见何克明对眼前的东西感兴趣,齐明远从心里佩服赵文启的观察力。
但是,让何克明继续与自己这个门外汉谈论书法领域的知识,齐明远觉得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因为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与其这样,那就早点言归正传,“何行长,这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但我对书法一窍不通,又毫无兴趣,这东西对我可以说没有价值,我想把它留在你这里,直说吧,我想把它送给你。”
“那还行,这万万使不得,如果让我帮你鉴定一下真伪到无妨,我怎么能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何克明语气坚定地说。
“这东西对我这样的外行没有价值,我也不配收藏这样的东西,只有在你手里,才算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话不能这样说,朋友给你的东西,你应该精心收藏起来,不能随便转赠别人,免得辜负朋友的一番心意。”何克明真是一个笔直的人,心里没有什么弯弯绕,到现在他还以为齐明远真的就是来找他鉴定真伪,他一点也没往别处想。
“何行长,既然你执意不肯做这幅真迹的主人,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今天我来拜访你,主要目的并不是请你鉴定书法作品的真伪,如果是这样,我不就太冒失了吗?你这么大的领导,我一个基层办事人员,哪敢冒然打扰你?”
“那倒无妨,我不介意为你做鉴别。说说看,你来我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你多年前那次转正吧?”
“虽然迟了点,但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更主要的目的。”其实那次转正的事情办完后,齐明远的岳父向有关领导是表达过谢意的,何克明在这个时候提起来,齐明远只能哼哈地应付着。
“什么目的?”
“我们信用社所辖的沙河屯镇有家叫曙光铸造厂的乡镇企业,因为业务扩展,前段时间不是向咱们行里申请过贷款吗?前几天行里批准了他们的贷款申请,为此,我和这家企业的老板都想对你的支持表示感谢。知道你爱好书法,我们托省城书画院的朋友弄到了这件作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家企业是你们那里的呀?除了政策有点勉强,据下去考察的人汇报,企业本身做的很不错,从纯金融的角度考虑,给这种管理正规、充满活力、有盈利能力和良好发展前景的企业贷款,是咱们银行应该大力开展的正常业务,而且信誉良好的乡镇企业和非公有制企业,是银行今后潜在的优质客户。但目前来看,咱们这边的政策还有不少束缚,同意给这家企业贷款,确实要顶着不小的压力。”
“这一点我们想象得出来,要不是你顶着压力,力排众议,他们这笔贷款可能就得泡汤。”
“对于银行业务来说,这也算个新生事物,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业务,所以开会讨论时有不同意见也很正常。但任何事情都有个第一次,只要具体操作时把好关,严格按规章制度办,我们就要敢于走出这一步。”
何克明示意齐明远喝茶,他继续说:“这方面,咱们应该向南方那些开放地区学习。具体到这笔贷款,也算是行里的一次尝试吧,如果效果好,这类业务以后还要扩大。这是我们的正常工作,谈不到感谢。”
“可是何行长,东西我们已经准备了,而且又不是多么贵重的礼物,你就收下吧。你不收,我们又是外行,这东西放在我们手里就是一张废纸,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齐明远说的非常诚恳,他这是实话。
“你让我非常为难。要不先放在我这里,我替你保存着?”何克明显得难为情地看着齐明远。
“好吧,就按你说的,那就放在这里请你保存着,不过你可以随时任意处理这件物品。”既然何行长不肯明确说出收下二字,齐明远只得顺着他的话说。
不过这有什么两样?无论如何,只要何克明答应保存,这礼就算送出去了。
通过这次鉴赏书法作品,齐明远不仅给何克明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还与何克明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自此以后,齐明远每隔一两个月都要去何克明家串门,当然忘不了带上他认为何克明喜欢的礼物,尽管不一定价值很高。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齐明远俨然成了何家的常客。
在以后的几年里,由于齐明远的成功运作,不仅沙河屯镇曙光铸造厂的贷款额度从最初的五百万增加到千万元以上,而且那几家与齐明远关系不错的企业,也顺利进入金融系统,各自获得了信用社从几百万到上千万不等的贷款支持。
这期间,那些企业的规模都有不同程度的扩大。
在当地企业界,被人尊称为二哥的齐明远,就是人们心目中的财神,哪家企业需要扩产或新上项目,都得求助于他,只要关系不错,齐明远也是乐于出手相助。
通过为企业运作贷款,这几年齐明远既为别人办成了很多事情,又熟悉了县行的绝大多数领导,还为自己在社会上积攒了相当广泛的人脉。
……
一九九五年十月下旬的一天上午,这天是星期五,齐明远正点到达办公室。
多年养成的习惯,早晨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专用杯子沏上一杯淡茶,再坐下来快速浏览刚送来的几大主要报纸上的重要新闻,接下来便是处理公务。
十点左右,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没有风,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地面就铺上了一两公分厚的积雪。
这是当年的第一场雪,这场初雪比往年来得早,下的大,用民间的话叫瑞雪兆丰年。
齐明远站在窗前,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到地上,因为刚入冬,地温还比较高,最先掉到地面的雪花在逐渐融化。看着窗外的雪景,农村出来的齐明远知道,这场雪对冬小麦的越冬太有利了,如果没有其他自然灾害,来年的年景应该不错。
正在齐明远站在窗前浮想联翩之际,桌上的电话响了。
“明远吗?我是县行老许。”齐明远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许增天的电话。
“许行长,你好!请问你有什么指示?”
“今天是周末,下班后有什么安排?”许增天问。
“我有两个礼拜没有回家了,原想下午下班后回趟家。你看这雪下的,估计道上的路况不会太好,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从沙河屯镇到齐明远老家有近五十里路程,其中只有一半是柏油路面的县级公路,其余二十几里都是乡村公路,还有一段狭窄的山区道路,这样的雪天,那二十几里乡村公路肯定不太好走。
“下班后你打算干什么?”
“回不了家,就只能在这里的宿舍待着,和同样回不了家的员工打扑克消磨时间。”
齐明远觉得许增天一个劲地问自己周末的安排,可能有什么事情,于是他问:“许行长,你有什么事吗?”
“咱俩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下班后你来县城一趟,趁明天是星期六,咱们好好聊一聊。当然,得在下午雪停了,路好走的情况下。”
“好啊,除了打扑克,我正愁没地方去,这个周末还不知道怎么过呢。看样子下午天气应该转晴,这雪现在就一边下一边化,到下午下班时,估计雪就化的差不多了。咱们几点见面?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
“还去‘泰丰’吧,如果结束时间太晚,那里还可以住宿。时间就别定的太死了,反正明天休息。我这就打电话订房间,咱俩谁先到谁后到都无所谓,到了酒店就直接进包间等着,不见不散。”
这个电话让齐明远觉得突然,他不知道许增天急着找他要聊什么话题,只得机械地回答:“那好,咱们晚上见。”
结束了与许增天的通话,齐明远马上给万永贵打电话,让老万安排司机在下午四点半来送他去县城。
虽然齐明远帮助过的几家企业都已经鸟枪换炮,各家都购买了不止一辆小汽车,如果他想用车,任何一家都会心甘情愿地安排车辆,但他私人用车时还是喜欢找万永贵,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和老万的司机接触时间最长,比较了解司机的为人,其他企业的司机就没有这么托底了。
中午时分雪就停了,天空中飘过朵朵白云,阳光从云缝中照射到地面,加速了积雪的融化。雪后初晴,经过大自然净化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四点刚过,万永贵的司机就开车到了沙河屯信用社,齐明远和内勤主任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事需要早走一会儿,坐上车就往县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