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析秋送走萧四郎,正站在院子里和岑妈妈说话,敏哥儿来了。
由奶娘抱着,满脸倦意难消的样子,可他还是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见到析秋便从奶娘的胳膊上滑了下来,走到析秋身边,朝析秋行了礼:“母亲!”
看来,昨日太夫人说过他后,他便暗暗记在心中了,今儿这么早就来给她请安。
“敏哥儿早!”说着,让春雁打开帘子请他进去:“吃早饭了吗?”
敏哥儿短短的腿跨进门槛内,又立在厅里等析秋回道:“回母亲的话,孩儿吃过了。”
析秋挑了挑眉,让春柳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又进了暖阁里,析秋坐下又让奶娘将敏哥儿抱到炕上坐好,她笑着问道:“敏哥儿起的可真早。”
敏哥儿没有表情,端着没有放茶叶的水喝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蹙似乎对析秋没给他放茶叶有些不满,却依旧端着喝了一口,又默默了放下,再没有端起来过。
析秋暗暗看着他,也不和他说话,就见敏哥儿坐在哪里,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两只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腿上……
她唇角勾了勾,就站了起来道:“敏哥儿和母亲一起去祖母那边吧。”
敏哥儿听着就暗暗松了口气,抬眼飞快的看了眼析秋,见她表情很轻松的样子,并没有不悦,他就点头道:“是!”说着,由奶娘抱着从炕上下来,跟在析秋后面就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敏哥儿话少也不像鑫哥儿那样叽叽喳喳说了不停,析秋也没有刻意去和他说话。
两人安静的到太夫人那边。
太夫人见到敏哥儿和析秋一起进来,就笑眯眯的夸赞道:“敏哥儿真乖!”又拉着他的小手,握在手里暖着:“快去喊鑫哥儿起床。”
敏哥儿一改方才紧绷着小脸的样子,笑眯眯的跑进了碧纱橱里,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和鑫哥儿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太夫人转头来看析秋,叹道:“也不知像谁,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一见生人就会害羞。”
仿佛是怕析秋会介意。
这已经不是害羞的事情了,析秋觉得或许是环境使然,敏哥儿自小在太夫人这边,萧四郎也不在府中,他没有受到过丝毫的来自父母亲的关爱,很有可能是造成他这种缺乏安全感有些被动个性的根本原因。
敏哥儿的事太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不待析秋说话,她又转了话题道:“昨日亲家大奶奶来府里,吃了松江千层芝麻糕,说是味儿不错,我瞧她很喜欢的样子,你稍后让人稍一些回去罢。”
“谢谢娘。”析秋显得很高兴,江氏是她娘家的大嫂,太夫人这样也是她的脸面。
太夫人看着析秋笑眯眯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正说着,大夫人进来了,太夫人面上露出柔柔的笑容来:“今儿那边要重新动工了,你稍后在这里吃了早饭,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大夫人朝析秋淡淡的点点头,又转头去回太夫人的话,笑着道:“好,我听娘的。”
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并没有过多的变化,甚至比之从前还有冷漠一些,析秋也不想去解开什么,大家就这样也挺好的,相安无事。
这边吴妈妈见太夫人和大夫人说话,看了眼四夫人,就笑着道:“奴婢瞧着,不如把二夫人和五夫人都请了来,正好凑上一桌子牌……”太夫人听着一愣,目光随即闪了闪,点头赞同道:“这个点子不错,我也许久没有玩牌了。”
太夫人是想让几位儿媳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又出什么乱子吧?!
析秋笑着道:“……我不会打牌。”
太夫人笑着摆手:“没事,稍后让延筝过来,让她教你!”析秋没有拒绝,掩面而笑道:“就怕扫了大家的兴。”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目光微微一闪低下头去喝茶。
吴妈妈就笑着去请二夫人和五夫人……
五夫人和萧延庭还未起床,垂着的暖黄绡纱帐子里,五夫人面对床侧闭着眼睛,但脑中却想到昨晚太夫人说的话:“明日一早工匠会再进府里来,你给我消停些,若是再出了什么乱子,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她紧紧抓住了锦被的一角,她要把周道婆请进府里来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昨晚上去请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她连寻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就看到萧延庭正闭着眼睛依旧睡着,她厌恶的拧了拧了眉头,坐了起来含着怒意喊道:“晴荚。”
她身边新来的大丫头晴荚就推门走了进来,隔着帐子应道:“夫人!”
“伺候我起床。”她不能坐以待毙,暖房决计不能让她们做,否则她费心了心思做的布置,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她这一声把睡在外面的五爷惊醒,他拧着眉头道:“大清早,你又发的什么疯。”
五夫人满脸的不悦,用脚踢了踢五爷,斥道:“你整日里就知道睡觉,除了睡觉你还会什么,哼!”她说着一顿,仿佛想到什么,看着五爷目光就倏然一亮,她忙挥着对晴荚道:“你先出去,我不喊你不要进来。”
“是!”晴荚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帐子里,迅速的退了出去关了门。
萧延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觉得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诡异,就拧了眉头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五爷!”五夫人原本坐着的,这会儿却是一掀被子又重新缩了进去,偎在萧延庭身边,满脸上堆砌了笑容,萧延庭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个突,让了让……
五夫人一见他这样,就是眉头一拧,又想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他哄回来,这会儿脾气怎么也要压着些才好,她松开眉头笑着凑到五爷身边:“五爷,妾身伺候您起床吧?!”
萧延庭仿佛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自晟哥出生后,五夫人还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他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完,他目光一顿,眯起眼睛看着五夫人道:“今儿大嫂那边动工,工匠们会再进府里来,你莫不是又在想什么……我警告你,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事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怎么会!”五夫人压住心里的火,满脸的笑容偎在萧延庭怀中:“我这次保证什么也不会做!”
萧延庭不确信的看着她:“真的?”
五夫人露出乖巧的样子,点头不迭:“妾身保证。”
萧延庭松了口气。
五夫人又瘪了嘴,拉着五爷的手:“爷,不过妾身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萧延庭满脸警觉的看着她,五夫人就柔柔的笑着道:“您想,那个阵是妾身花了那么银子,请了周道婆进来弄的,我也不是存了什么私心,就想咱们府里能子嗣兴旺一些罢了……”说着一顿,她又露出真诚的样子来:“当然,也有些私心,那佟析华手段那么狠,妾身真是怕她死了还不安生嘛。”
萧延庭听她说过阵法的目的,虽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可也理解五夫人的心情,想到她这两年受的罪,他心里也不舒服,声音不由柔和了些:“事情都过去了,索性我们还有晟哥儿,也足够了!”
五夫人听着,眼底就划过狠厉之色,随即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偎在萧延庭怀中低低哽咽起来:“我也知道大家都不信,可是我就是求个安心啊,这样也不行?暖房都停了,娘竟然又让人进来动工,这明显就是针对我,打我的脸!”
萧延庭没有说话。
五夫人又道:“五爷,我知道您孝顺,妾身也不敢去违背娘的意思,可是就这样把阵毁了,妾身心里也不甘心。”萧延庭一愣,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妾身想要五爷帮个忙!”五夫人笑着道:“娘禁了我的足,连我身边的人也不让出去,所以妾身想求五爷帮我把周道婆请进来,妾身保证,决计不会再做别的事,就是看看阵法破了还有别的挽救的办法。”
萧延庭眉头一横,怒道:“不行!”
五夫人就挨着笑颜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柔腻腻的道:“妾身求您了,除了爷没人能帮妾身……再说了,妾身只是想见一见周道婆,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了,即便我有我也不敢啊。”说着又瘪了嘴:“……娘也不会放过我的。”
萧延庭面露犹豫,五夫人的话倒是不假,他知道若是五房再出什么事,太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夫妻两个的。
“爷……”五夫人攀上萧延庭的胸口,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衣襟里,缓缓的打着圈:“妾身保证,只是见一见周道婆,不会有事的!”说着,手已经顺着萧延庭的胸口一路往下探去……
萧延庭身体一僵,看着五夫人娇柔媚态的笑容,心里一荡……五夫人这边已经一点一点自他的胸口亲了下去……萧延庭脑袋轰了一声,已经没了思考能力,五夫人却在关键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萧延庭问道:“爷,您就帮帮妾身吧……”
萧延庭满脸通红,忙抓住五夫人的手,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五夫人听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晴荚打了水进去,五爷和五夫人梳洗过后,吴妈妈就来了,五夫人就随着吴妈妈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五爷则带着身边的常随出了门!
……
析秋坐在太夫人对面,左手边是大夫人,右手边是二夫人,对面太夫人和吴妈妈坐着,她看着面前的牌露出无措的样子来,回头问萧延筝:“出哪一张?”
萧延庭嘻嘻笑着,对太夫人道:“娘,四嫂是真的不会打!”
太夫人摆着手道:“打牌这事儿要多练练,久了就熟练了。”析秋就拧着眉头满脸的为难:“在家也陪母亲玩过,可就是怎么也学不会。”说着就随便扔了一张出去。
太夫人目光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糊了!”吴妈妈抿唇笑着道:“四夫人今儿这是第几次了?!”
析秋满脸的懊恼:“我的钱可都到娘的口袋去了……”
二夫人笑着接了话道:“都说牌品看人品,我瞧四弟妹这牌品果然是极好的。”说着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五夫人坐在二夫人后面,心不在焉的凑着笑了笑。
太夫人看了眼五夫人,回头去和紫薇说话:“找个妈妈去前面瞧瞧去,这会儿人应该进来了吧。”
紫薇应是,掀了帘子出了门。
五夫人脸色一僵,端着茶盅的手就抖了抖。
析秋满面愁容的捏着牌发愁,仿佛没有注意到太夫人的表情。
又玩了会儿,五夫人终于有些等不及的样子,对身边的晴荚使眼色:“去看看五爷回来没有。”晴荚听着应是,这边出了门,正好在门口和紫薇和迎面碰上,紫薇笑着进来对太夫人禀道:“胡总管带着人去了,这会儿里里外外都有婆子都守着的,说是一会儿重新量了地就动工。”
太夫人听着就点点头!
春柳的脸在外面一闪便过去了,析秋看着目光微微一闪,又捻了牌去问萧延筝:“打九索还是七索?”萧延筝笑着对太夫人道:“娘,您瞧瞧,我可是教了七八遍了,四嫂还是不会。”
析秋就气馁的放下牌,对萧延筝道:“你来吧,我在一边瞧着。”说着就让了位子。
“那可说好了,若是输了算你的。”
“行!”析秋笑着点头:“算我的!”说着就认真的坐在一边去看萧延筝打牌,看了会儿她又便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出了门,春柳果然在外面等她,见到她压着声音道:“五爷出门了。”
析秋听着眼底就露出笑意来,点头道:“知道了。”又道:“你去侧门,三少爷身边的常随候在那边,和他说五爷出门了。”
春柳听着眼睛一亮,激动的抓着析秋的手:“小姐,您这是要……”
析秋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淡淡道:“旁的不要多说,去吧!”
春柳看了眼暖阁,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析秋又重新回到里面,大夫人抬着头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析秋浅浅笑着在萧延筝身边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夫人揉着额头正要说话,这边门帘子倏然被人掀开,紫薇带着一个外院的婆子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吴妈妈立刻站起来,拧着眉头去看紫薇。
紫薇变了脸色,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被紫薇这一眼看的心里不期然的突了一下,朝后缩了缩。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二夫人也放了牌,诧异的看着紫薇:“出了什么事?”
紫薇略一沉吟,就朝太夫人回道:“太夫人……外面有人来说,五……五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扣起来了。”
“什么?!”太夫人听着一顿,又问了一遍:“五城兵马司,为什么抓他?”五爷可就是在五城兵马司挂的职,平日里来来去去的人都认识,怎么会好好被扣了呢。
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问道:“仔细说清楚,五爷怎么会被五城兵马司扣了?”说完,她的目光就在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析秋脸上迅速转了一圈。
紫薇就回头拉着婆子道:“你仔细和太夫人和几位夫人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
那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的回道:“只是一位小公子来的,说是五爷被五城兵马司在郊外的一个庙里扣住的,至于扣的名头好像是……好像是杀人。”
太夫人听着脸色一变,扶着吴妈妈就晃了一下,五夫人却是跳了起来,抓着婆子问道:“杀人?五爷怎么可能杀人?”
婆子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她也不过来传个信而已,旁的事不比五夫人知道的多。
“五弟妹,你为难她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别的事。”二夫人说完又看向婆子问道:“那来报信的人,现在可还在?”
婆子就摇着头回道:“不在,奴婢想留但没有留住,那人说了话就骑马走了,奴婢追出去人已经找不到了。”
侯府的五爷被衙门扣了,还是杀人罪!
太夫人拧了眉头,指着吴妈妈道:“让胡总管拿了侯爷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吴妈妈应是而去,飞快的出了门。
五夫人急的来回在房里走动,停下来满脸焦急的看着太夫人道:“娘,五爷平日里见了虫子都会绕着走,怎么可能会去杀人!”说完,又停了下来碎碎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闭嘴!”太夫人看着五夫人喝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莫说是真是假还没有分清,便是清楚了真的杀了人,也不用你这样慌张。”
这才是侯府的实力吧,即便是五爷真的杀了人,太夫人也有能力让他完好无损的出来,析秋拧着眉头也露出焦急的样子来。
五夫人闭了嘴,可还是满脸不安的坐下,却又如坐针毡般不停的动着,太夫人错开视线不去看她,对紫薇道:“去问问五爷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身边都跟着什么人。”
紫薇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吴妈妈回来,禀道:“胡总管拿着侯爷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了。”太夫人听着就点点头。
“娘。”大夫人淡淡开口道:“应是误会,五城兵马司何时管起了刑事伤人,便是真有这样的事,也该京衙出面才是,再说……就是真的扣了,这会儿也该有人来通个信,侯爷和四弟那边也该收到消息了。”
太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是以她点点头:“先看看吧!”她担心的是萧延庭在外面惹了别的什么乱子,有人夹击报复他才这样恶意捏造。
虽然明知五爷不会有事,可是大家依旧是没了心思打牌,饭也没有吃,几个女人坐在房里等胡总管的消息回来。
这时,紫薇回来了:“一早上就出了门,身边带着两个常随,往西大街走了,具体去哪里却是没有人知道。”太夫人听着就去看五夫人,她们是夫妻,萧延庭去哪里五夫人怎么会不知道。
五夫人被太夫人一眼看去,顿时心里一凛,缩了缩摇头回道:“……一早上只说要出去,并没有和我说具体是去哪里。”
太夫人满脸的不悦,二夫人就转头看着五夫人叹气道:“五爷去哪里怎么会没有和你说一声,即便她不说五弟妹也该问一声才是。”说着又叹了口气。
五夫人心里发虚,她怎么敢和太夫人说,她求了五爷去找周道婆!太夫人最不喜她和这些人来往,每每都说她们是装神弄鬼!
太夫人审视的看着五夫人,许久才转开目光……
到下午,胡总管才从外面回府,紫薇回太夫人道:“五爷……回来了。”说着话语气有些不对。
五夫人听着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许多提着裙子便小跑着出了暖阁,满脸的焦急,待她出去随即便愣在那里……
吴妈妈也扶着太夫人出来,析秋和萧延筝一前一后随着太夫人和大夫人也出了门,一众人站在太夫人的正门外,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狼狈不堪的萧延庭,满脸的震惊。
只见萧延庭一声深蓝的夹袄长袍,被人撕了一半挂在身上,只剩一只袖子岌岌可危的挂在肩膀上,头上的发髻也散了,头发零零碎碎的落在脸上,惊魂未定的样子,说不出的狼狈,而最让她们觉得诧异的是,五爷的身边还跪着一个人,穿着秋香色的夹袄,头上戴着一个青灰色的棉布圆帽,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根本分不清原来的面容,她跪在哪里瑟瑟发抖,害怕的闭着眼睛嘴里正念念有词,却不知在念些什么。
不过,虽是看不清容貌,但仅凭穿着打扮,大家还是一人认出此人的职业。
析秋目光一动去看五夫人,就见五夫人扶着晴荚满惨白的愣在那里。
“怎么回事。”太夫人看着正扶着惊魂未定的萧延庭和胡总管,拧着眉头问道:“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胡总管看了萧延庭露出为难的样子,沉吟了片刻他回道:“小的到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刘副统领正送五爷出来,原来是一场误会,他们并不是扣了五爷,而是将五爷从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救了出来,当时五爷正被几个流氓围着,若不是刘副统领恰好路过,只怕五爷他……”说着一顿又道:“已经去查了,当时那几个流氓看着面生,刘副统领说,只怕一时查不出消息了,不过一旦有消息一定来告知侯爷。至于当时的情况具体如何,因为五爷似乎受惊不小,所以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胡总管说完,萧延庭的目光便是一抖,瑟缩了一下。
太夫人满脸的怒容,又指着地上蓬头垢面的婆子问道:“这又是什么人,怎么一起领道府里来了?”
胡总管满脸的为难,指着婆子道:“刘副统领说,这婆子当时和五爷在一起……他们好像是认识的……小的看着样貌,像是常来府中走动,在城西颇有些名气的周道婆。”说完,又看了眼五夫人!
太夫人的目光似箭一般射向五夫人,含着滔天的怒意,周道婆她怎么会不认识!
五夫人被太夫人这一眼看的肩膀一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太夫人看着无人虽是受了惊,但看着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便吩咐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扶着五爷进去换了衣裳。”胡总管就找了粗使婆子带周道婆下去梳洗,这边五夫人也下去扶着萧延庭去太夫人房里梳洗。
待换了衣服,又因为冷水一激,两人瞬间清醒过来,萧延庭更是面色惨白尖叫一声躲到净室的墙角去,嘴里喊道:“别……别杀我,别杀我!”
五夫人面子上下不去,立刻跑了过去抱住了萧延庭:“五爷,五爷您怎么了!”
“怎么了?”太夫人坐在暖阁的炕上,脸色很难看,听到净室里呼天抢地的声音,就看着紫薇道:“你去看看怎么了。”
紫薇就走了进去,转眼功夫就和五夫人一人一边扶着萧延庭走了出来。
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后,他要精神很多,却因为被吓的不轻,满嘴里嘀咕的都是:“别杀我,别杀我……”之类的话。
这边周道婆也被人半拖着进来,进来就抱着头缩在地上,喃喃自语仿佛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大山我儿……”反复不断的念着这句话。
太夫人越听眉头越皱,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这边二夫人就道:“娘,瞧着这样恐怕要请了太医来才行。”
太夫人看着萧延庭满脸的失望,没有说话。
二夫人就吩咐人去请太医来,大夫人和萧延筝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析秋静静的站在一边,二夫人则忙着让人去备些糕点来。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替两人把了脉,萧延庭果然是因为受了惊吓意识有些错乱,施针后他便昏昏睡了过去,这边周道婆却一直有些不清醒,喂了药也被她打翻了,几个丫头忙活了一下午,才堪堪让她安静下来。
待萧延亦和萧四郎从衙门里回来,看到躺在炕上的萧延庭,两人眼里并没有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萧延亦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五夫人坐在一边抹着眼泪,太夫人心里生着气没有回话,二夫人就站起来回道:“胡总管把人接回来,这会儿吃了药就一直睡着呢。”
这么说,到现在也没问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事。
“不是还有个周道婆,人呢?”萧四郎负手而立,走到析秋身边落定,淡淡问道。
二夫人回道:“在耳房待着呢,迷迷糊糊的一直说着胡话。”萧四郎微微蹙了眉头,没有再说话。
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就见面色平静并未多么愤慨的样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睡了一个下午的萧延庭醒过来,眼神比方才清明许多,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转过,就落在五夫人身上。
平日脾气最坏的萧四郎面色平静,反而是萧延亦脸上有着不悦,他看着萧延庭就问道:“五弟,这到底为何,你怎么会去了城外的破庙,绑你的人你可认得?”
“我……”萧延庭说着一顿,又低下头去回道:“我不知道。”
萧延亦叹了口气,太夫人却是拍着桌子问道:“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府里,怎么会去城外的庙里,你会不知道?”
萧延庭听着目光一缩,就朝五夫人看去,五夫人满是不安,强笑着打哈哈道:“娘,五爷刚刚醒来……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明儿再问行不行?”
太夫人显然不这么认为,萧延庭是宣宁侯府的五爷,在京城中谁不知道,可那几个蛮匪依旧敢对他下手,那不是明知故犯,就是受人指使,一个巴掌拍不响,定是萧延庭在外惹了什么事,有仇家上门寻仇了。
“你给我闭嘴!”太夫人满脸的怒容:“不要和我说这件事你不知情,你自己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还有,那周道婆可是和你常来常往,如今和老五一起被人关在破庙里,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五夫人听着一愣,脱口而出道:“娘,这件事怎么又说我身上来了……”
太夫人眯了眼睛,指着萧延庭和五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萧延亦上前劝道:“娘,您也消消气,五弟受惊不小,不然明日再说吧。”又看着萧四郎道:“那几个流氓,要派人去找到。”
萧四郎没有说是,也没有拒绝。
二夫人也上去劝太夫人:“娘,侯爷说的对,五弟受惊不小先让他稳稳心神,您再问也不迟,再说,现在是别人绑架五弟,那些人也要派人细细去查才是。”
析秋听着目光一闪,端着茶盅低头就慢悠悠的喝着茶。
大夫人看着她,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哼!”太夫人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四夫人身边的春柳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掀了帘子小声道:“那位道婆醒了,说是想求见太夫人!”
太夫人听着眼睛一眯,就点着头:“把人带上来。”五夫人满心忐忑的朝门口看去。
紫薇和春柳一人一边,将周道婆扶了过来,相比方才她要镇定许多,她进了门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叩见太夫人!”又转头朝萧延亦,二夫人和萧四郎行了礼。
太夫人看着周道婆,声音沉沉的问道:“你想见我?所为和事?”
周道婆的目光就在人群找到五夫人,五夫人拼命的对她打眼色,周道婆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突然抬手就指着五夫人道:“太夫人,贵府里的事情与小人无关,都是五夫人让小人做的,求太夫人饶了小人吧。”
众人听着便是一愣,没料到周道婆突然会说这些,太夫人抬眼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捏着帕子尖利的回道:“周道婆,你疯了是不是,说什么胡话!”
周道婆根本看也不看五夫人,不停的给太夫人磕着头:“求太夫人饶命,小人真的只是收了五夫人的银子而已,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这个时候,太夫人仿佛刚刚的生的气却消了下去,她慢慢挥了手看向五夫人:“你急什么,让她把话说完。”又转头看着周道婆:“你细细说,为何求我饶你一命,你都做了什么?”
周道婆就伏在地上,磕着头回道:“两年……两年前,五夫人拿了两百两的银票,在这里小人这里买了一粒祖传的堕胎药……”她说着一顿,众人脸色变的越加的难看,五夫人尖叫一声指着周道婆道:“你胡说什么!给我掌嘴!”
太夫人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五夫人一惊就立刻在太夫人脚边跪了下来:“娘,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太夫人就冷笑着道:“是不是胡说,也要让她把话说完。”不去看五夫人,又对周道婆道:“你接着说。”
周道婆低头着,又接着道:“小人不知道她用在何处,还劝了五夫人,说这药极是霸道,平日里就是醉春坊的姑娘们也不敢多用,可是五夫人却执意买了回去……”
萧延亦仿佛想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二夫人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几日,小人就听到……”周道婆看了眼二夫人,又迅速的低下头:“小人就听到先二夫人,早……早产了,小人心里极是害怕,就寻了理由去二夫人房里看了一眼,见二夫人的脸色,果然就是用了小人的药所致,当时小人怕受到牵连,连夜出了京城,可是在外面待了段时间,小人又受不住偷偷潜了回来,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五夫人依然安安稳稳的住在府里,事情并未被揭发。”
“你胡说,你诬陷我!”五夫人一下子扑了过去,抓住周道婆的衣领就扇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小人,满嘴胡言乱语!”
太夫人眉头一拧,怒道:“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得了令,院子外面就有粗使婆子上来,抓着五夫人的双臂要堵她的嘴,五夫人大惊瞪着站在的一边的萧延庭就道:“五爷,五爷!”
萧延庭愣愣的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五夫人大怒,扭着身子就骂道:“萧延庭,你就是个没种的男人!”她的话没说完,两个婆子就用帕子松松的把她的嘴堵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太夫人看着跪在地上,脸上红肿的周道婆问道:“你接着说!”
周道婆原还有些忌惮五夫人,可一见五夫人被堵了嘴,又接着道:“后来五夫人小日子不正常,过了几个月才知道先二夫人临去世前,也暗中对她做了手脚,五夫人大怒找来小人,就问小人有什么药,能慢慢的将人毒死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次,奴婢再不敢卖药,只得哄骗着五夫人,说是在府里摆个镇魂阵,这个阵只要在府里摆个五年,既能镇主先二夫人的魂魄,不让她到阳间作乱,又能让她的子嗣因阳气不足,一日一日衰退下去,直至死去。”
“等等!”萧延筝听着,气的满脸通红,质问道:“她要用药毒死谁?”
萧延亦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周道婆,周道婆眼睛一缩,豁出去一般回道:“要毒……毒死府上的鑫爷。”
太夫人听着,气的眼前一黑,捂着额头差点晕了过去,大夫人和吴妈妈立刻一人扶着一边稳住她,二夫人看着萧延亦脸色很难看,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何以现在才来说这些?”
原先神情还算镇定的周道婆,顿时泪流满面,她捂着脸哭诉道:“小人……小人作孽太多,遭了报应,前些日子因为卖药给一位姑娘,那姑娘因为受不住药性死了,她的家人就找上门来,说……说如果我不把自己做的所有有损阴德的事情说出来,就……就杀了小人全家,替天行道!”周道婆乌鸦般呜呜哭着:“小人的儿子媳妇,如今还下落不明!”
周道婆说完,又拼命的给太夫人,给萧延亦磕头:“求求太夫人,求求侯爷,求求大都督,求你们饶了小人一命,求你们看在小人知无不言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儿子吧!”
站在人后的萧延庭,就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五夫人呜呜叫着,瞪着眼睛看着周道婆!
大夫人淡淡开口问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这是关键的部分!
周道婆一听,忙点着头回道:“有,有!当初五夫人给小人的银票,小人还藏在小人家的墙根下面,至今没有敢用。”
析秋冷笑,不是不敢用吧,这个周道婆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所有的事都是五夫人所为,可是她若真的胆子这样小,又怎么会卖这种药给别人,只不过她现在想把所有罪责推给五夫人,想把自己摘出来,博取同情,想利用侯府的力量帮她找儿子罢了。
“呜呜……”五夫人发了疯一样,一脚踢到椅子上,将椅子踢翻过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她拼命摇着头朝太夫人看着。
太夫人撑着额头,指着五夫人道:“把她松开。”
两边的婆子听着,就把五夫人松开……五夫人立刻将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满脸是泪的哭着道:“你们千万不要听她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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