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儿,你能在此事之后第一时间赶着进宫,能有此番顾全大局的心意,朕心甚慰啊。”皇上赞许地冲着殷澄练点了点头。
魏公公急忙先给殷澄练奉茶,一脸浓笑道:“哎哟可不是么!殿下南下之事办得便是何等的妥当漂亮,年纪轻轻就知道惦记皇上、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真是众皇子之表率啊!”
魏公公笑眼完,暗暗瞄了一眼皇上的神情,隐约带着一种看热闹的期待。而皇上却毫不挂心毫不避嫌似的淡淡看了一眼其他刚刚成年的年轻皇子,转而向宣王笑着温言道:“老三啊,请你从世外桃源一般的闲云庐移驾到朕这御书房可真是不容易啊。”
宣王拱了拱手,款款笑道:“皇兄打趣臣弟了。臣弟格局远不如皇兄分毫,就连东竹夏竹尚且辨别了好一阵子,诸如何时翻土、何时浇水、何时施肥等等等等细碎琐事缠着臣弟抛不开身。久为庐内人,也就难以应接庐外事。不过有道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皇兄一声令下,臣弟自然是万死不辞。”
皇上满意地爽朗大笑了几声:“好个老三!最后这句话让朕想起了你初封宣远大将军时的风范啊。当年父皇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既位列‘御手五指’之首,曾随着父皇东征西讨、保家卫国。那么今日,宣王殷元勋听旨,朕亲封弟为‘镇国大将军’,继续弟保家卫国之志、保卫边疆之念。老三,你可愿意?”
宣王铿锵跪地,素白暗紫的衣襟上苍翠的挺拔竹子随着他的膝盖蓦地一折:“臣弟,愿意!”
“好!”皇上龙颜大喜,稍显疲惫的双眼里奕奕放光,扭头扫了一眼魏公公,魏公公急忙笑逐颜开地捧着一个红布盖着的盘子恭恭敬敬地奉到了宣王面前。
皇上指了指盘子上的东西,款款解释道:“这是父皇在世时,每次出征随身携带的宝剑。当年,你随父皇大战塔矢一役中,父皇不幸殒身,甚至尸骨无存,这么些年里葬在皇陵里的一直是个衣冠冢。而只有这把剑,原封不动地从那场惨战中留了下来,现在,朕将它赐给你。”
宣王的目光开始变得跌宕翻涌,无数复杂的情绪在眼底蓬勃生长转眼又被他悉数收割压抑下去了。
“谢,皇兄。”宣王咽接过宝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不停,似乎这把剑刚从铸剑池中打捞起来通体发烫一般。宣王咽了咽喉咙,“当年,那一战,臣弟久久不堪回首。这把剑,臣弟竟不知被人从战场上安然无恙地带了回来。想必是,张将军带回来的吧?”
皇上幽幽点了点头:“你与张越恒,乃是先帝亲封的‘御前五指’里,仅剩的二人了。”
“皇兄,与故友策马挥鞭、征战沙场的的场景已是臣弟梦寐以求以至于不敢想的事了。越恒兄这些年守卫澄儿,尽心竭力,平安无事。可臣弟听,他多年来从没有一夜安睡在暖屋软榻,从未收起过行军帐篷,多年如一日,风霜寒雪不曾废离。其疆场雄心,从未老矣啊!故而皇兄,臣弟斗胆有个请求。”
“老三啊,你且打住。”皇上清了清嗓子,默然凝眸片刻,继续道,“张越恒,关于他的行为举止,朕也不是一概不知。至于他何去何从,朕心中有数。而你,进来塔矢本就连连犯境,而今日陨石之事更是轰动边境两侧的塔矢大殷,如今塔矢已是草木皆兵、蓄势待发。论及对塔矢边境作战地形、对塔矢军队行军战术的了解程度,除你之外,斯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朕需要你,朝廷需要你,现在父皇留下的这把剑需要你,整个大殷需要你,你明白么?”
宣王没再多什么,斩钉截铁地重重“嗯”了一声,深深磕了个响头,把沉甸甸的宝剑收在身侧,缓缓坐了回去。
殷澄练在一旁默然良久,凝眉沉思。皇上扫了一言不发的殷澄练一眼,温言问道:“澄儿,怎么了,你有什么想的吗?”
殷澄练想了想进宫之前画十三的几句告诫,一脸笃定道:“父皇,眼下国事繁多,儿臣身为众兄弟之首,自觉理应为父分忧,为国效力。儿臣恳请父皇能允许儿臣随宣王叔一同北上镇压劲敌塔矢,儿臣府上的张越恒既是王叔旧时并肩作战的故友,而且儿臣经过南下之事也积累了不少经验,绝不会给宣王叔添乱,也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魏公公看着一脸毛遂自荐、慷慨陈词的殷澄练不禁眉头一缩,静静望着皇上的反应。皇上定定盯了殷澄练半晌,又凝眉看了看宣王,宣王同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话竟突然变得如此有担当有分量的殷澄练。
“澄儿,边境的事,你宣王叔一向熟稔,你就不必跟着去掺和了。”皇上幽幽地垂了垂眸,举起茶杯浅浅地啜了几口,款款道,“父皇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殷澄练心里一直知道塔矢与大殷的水火之势何其厉害,而这次又有宣王和张越恒的加持陪护,他颇为迫切地想再证明自己一次。殷澄练目光笃定道:“可是父皇,儿臣已经带兵南下过一次了,不会给宣王叔添——”
“朕已经了,有别的事交给你去办。怎么,有所成就开始沾沾自喜了么?不如你带着张越恒举兵北上,我遣你宣王叔继续回家种竹去?”皇上神色突然变得肃然严厉,殷澄练没想到自己的积极会变成冒进,不禁悻悻地垂着头道了声不是,乖乖坐了回去。
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行了,朕今日把你们召进宫来,就是为了明陨石一事的后果及对策。尔等记着,既为朕的兄弟亲儿,需得时刻为朕着想、为国着想,一定要同朕一起稳定住民心朝局。明白么。”
众人斩钉截铁地异口同声回复之后,便纷纷告退离去。在殷澄练垂头丧气地前脚刚迈出御书房的门槛时,忽然听见传来一个不似方才严厉的温和声音。
“澄儿,你留一下。”皇上向殷澄练缓缓招了招手。
“父皇,儿臣方才一时急躁,令父皇失望了,儿臣知错。”殷澄练垂着头。
“你坐下。”皇上指了指他茶几对面的座位,殷澄练犹豫了一下,乖乖坐了上去。皇上打量了殷澄练片刻,缓缓道,“你方才坚持要随宣王带兵北上,是不是你宣王叔给了你什么建议?”
殷澄练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道:“父皇,我一直与宣王叔并无往来,他也不曾给我什么建议,甚至平日里连话的机会也没有。今天也是进了御书房里,儿臣才知道父皇要派宣王叔北上之事的。”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默然望着殷澄练半晌,问道:“朕问你,依你之见,带兵南下和带兵北上,哪一件更重要?”
殷澄练皱了皱眉,心里无限懊悔,自己为何方才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他一脸局促地犯难发愁。皇上见了,神色和悦道:“澄儿,你是朕的儿子,此刻没有外人,话不必支支吾吾瞻前顾后。朕只是想听听,朕的大儿子,眼界胸襟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殷澄练咬了咬牙,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道:“承蒙父皇信任,儿臣便姑妄言之了。天下皆知,塔矢乃是大殷多年宿敌,而且敌方实力不容觑,早年塔矢一族甚至带兵攻入了京城,虎狼之师焉能不扼其咽喉杀之而后快!儿臣以为,关乎国家生民之事虽无大之分,却有轻重缓急之别,由是儿臣才想急父皇之所急、急大殷之所急,一心盼着跟随宣王叔北上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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