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明的秘密,恐怕任何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迟小厉也不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想要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想要找到对抗五神的办法,甚至于……想要成为祂们中的一员。
这种感觉十分奇诡,就像是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猛兽,平时从不显现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任何察觉,只有在这种事关重大的问题上,面临极具诱惑力的事物时,才会一下子吞噬掉你的冷静,让你变得头脑发热,作出平素根本不会作出的举动。
好在这种“诱惑力”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脑海中闪现,回想起不久前才与普拉姆提到的神明的无情,迟小厉眼中瞬间清醒过来。
再看向身旁的汉子,正一脸幸灾乐祸笑容地望着自己,迟小厉便没来由生出一股恶气,神色不忿道:“前辈,一次次蛊惑晚辈很有意思吗?难道晚辈在这里迷失了心性,对你那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有什么帮助?”
普拉姆的系哦啊荣这才淡去不少,只是眼中仍旧带着一丝挑衅之意:“让你迷失本性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小尝试,如果连这点小陷阱都跨不过去,老子也没有再跟你废话下去的必要了。”
顿了顿,汉子双手抱住后脑,半侧着身子轻哼道:“小子,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打起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在言语中设下陷阱,如果一着不慎……呵呵,后果你绝对不愿意想象。”
迟小厉脸上显出一抹愠色,沉吟片刻后,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盯着普拉姆的眼睛:“如果刚刚晚辈表露出渴求的愿望,您会怎么做?”
“当然会把你想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你以为巨人王之名可能不守信用?”汉子斜吊着眼睛回道。
迟小厉嘴角抽搐两下:“恐怕小子在听到答案的瞬间,就会七窍流血,当场玩完吧?”
“嘿嘿……”
普拉姆只是怪笑了一声,越发没有那种身为绝世王者该有的风范,却让迟小厉后背浸凉一片。
在带有强大蛊惑力的话句之前,普拉姆其实就已经有所提醒,如果迟小厉再要深入探究下去,就会涉及到那个他当前根本不能碰的关于“世界真相”的秘密。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迟小厉心底除了后怕,哪还有半点被算计的愤怒,当即直起身,冲着汉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普拉姆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实在是见怪不怪,随意提携两句换来的敬佩与尊崇,如果能够化为雨水,他早就要被淹死了。
普拉姆可以不在乎,但迟小厉却将这次警告牢记在心。
表面上看,只是这位巨人王设下的小陷阱,实际却蕴含着他的好意。
如果没有这一次险之又险的惊心动魄,将来有一天面对五神时,说不定对方就会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动袭击,毫无防备之下,迟小厉很有可能会直接中招。
在时间长河中,这种来自未知名力量的压制,会以精神力损伤的形式体现出来,只要及时制止,就能避免更糟的结果。
可要放在外界,一旦中了五神的奸计,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接触到所谓的“世界真相”,迟小厉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暴毙毫。
所以普拉姆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发出提前示警,这时候吃点小亏,总比以后真正面对五神时遭重,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
从这件事上,迟小厉能够感受到普拉姆对自己的善意,并不像原本他猜忌的那般,只露出一副和蔼的伪善模样,而是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恶意。
这就让迟小厉陷入一种迷茫,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位巨人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最初、同时也是最恶意的的猜测,普拉姆瞒天过海从上古战争中活了下来,然后一直躲藏在五神看不见的角落,养精蓄锐伺机待发,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予祂们最沉重的一击,彻底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重新君临大陆。
这算是最糟糕的结果,也是迟小厉始终保持警惕的原因。
如果普拉姆的真正目的就是如此,那最好的实现方法,就是像五神那样,先收拢一批忠心的鹰犬,然后让他们暗中行事,一点点拼凑让自己回归现实的方法。
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很难瞒过“不灭信仰”的耳目,一旦让这些人察觉到大陆上还有另一股神秘势力正在谋划不轨,绝对会在很短时间内查明背后“真凶”。
而一旦得知普拉姆没死,五神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复苏时日再延后万年,也要将普拉姆置于死地。
普拉姆不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所以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质量不要数量。
而放眼整个大陆,正好有这么一批笨蛋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组成一个联盟,想要对五神讨伐。
而这个联盟中,恰好又有几个合适的人选,有着聪慧的头脑,坚韧不拔的毅力,最重要的还是以一敌百的强者。
只要得到这些人的忠诚,在神使已经伤亡惨重的现状下,对五神的复仇就会变得易如反掌。
而他迟小厉,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只要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自己,普拉姆就能直接或间接干涉讨伐队的行动,从而影响整个大局,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间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这就是迟小厉反复思索过后,得到的唯一结果,也只有控制住自己,才是最省时省力并且卓尔有效的途径。
所以在这个梦境中确认对方身份的瞬间,迟小厉就已经对自己下达了好几条暗示,只要自己的心神有一刹那迷惘,无论是不是被操控,某个极为隐秘的魔法阵就会触发,直接将迟小厉意识炸裂。
至于到时候自己是会从现实的本体中醒来,还是彻底沉沦在时间长河中,成为困顿在此永世不得逃脱的奴隶,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
驱虎吞狼固然是最理想的方案,但终究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希冀,普拉姆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如他所愿,与五神拼个同归于尽?
迟小厉宁愿自己死在这里,彻底断绝普拉姆回归现实的念头,将五神留给纳乌拉他们解决,也绝对不愿看到另一个更为恐怖的怪物出现。
到时候大陆面临的灾难,说不定会比被五神统治更为残酷,因为大陆的子民怎么都是五神的后裔,巨人族却早已灭绝。
迟小厉将最深层的想法紧缩在心底,表面上看好像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只是纯粹想要获得关于五神的情报,内心深处却始终绷着一根弦,随时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就算在这里打不过普拉姆,想要自杀总是很容易的。
然而普拉姆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迟小厉一度怀疑他是想用这种亲和无害的状态骗取自己信任,然后在精神松懈的刹那施展诸如“精神控制”之类的魔法,或者自己闻所未闻的诡异术式,彻底控制住这具身体。
可结果背道而驰,即便迟小厉半真半假让意识恍惚了刹那,对方也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从头到尾就是一副闲散农家汉子的模样,只是偶尔露出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上火,恨不得冲上去狂扁一顿。
难道普拉姆仅仅只是将各种秘密传达个自己,就能达到某种目的?
虽然迟小厉很不喜欢动脑子,但在这种动辄涉及整个大陆安危的大人物身上,只能绞尽脑汁,拼尽全力找到一切合适的理由。
任何馈赠都不会是无私的,即便是父母对孩子的爱,也寄宿着某种虚荣心与希冀,总之是需要某些东西作为回报。
普拉姆对五神的秘密几乎知无不言,甚至还单独对每一个人的性格、实力进行详解,甚至还“好心”对自己进行警示,总不可能是大发善心无欲无求吧?
这种问题无法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现在这种情况,迟小厉也根本不敢细思。
对于普拉姆“读心”的界限,他始终有些捉摸不透,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自己“严防死守”的底线也被对方视若无物,只不过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真要是这样,自己一系列的举动就变成笑话,也根本没有与这位大佬周旋的资格。
所以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迟小厉只能相信普拉姆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事态并不会如自己所想的最差情况发展。
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有更多转圜余地。
“小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你不想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老路,那就始终坚持自我,不要忘记自己本心……毕竟我们这些实践者的下场你也都清楚,我们的选择未必就是最好的。”
普拉姆突然感慨一句,迟小厉讶异的回过头,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位巨人王的眼中似乎闪过某种复杂的情感,然而不等他捕捉到什么踪影,就消失无踪。
五神从“凡人”步入“神明”,应该就是至圣跨入更高境界的过程。
这个秘密事关自己目前无法涉猎的危险领域,迟小厉不敢往深处去想,但后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晋升那个领域,想必与五神脱不了干系。
普拉姆说,五神需要信仰之力,将两者结合起来,不难得到一个结论——
这或许是一种“竭泽而渔”的方法,五神从自己的后裔族人身上夺取了某样东西,帮助自己登上神明宝座,那么后世便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机会。
迟小厉只敢想到这里,还是全程捂着鼻子,但凡出现什么不良征兆,就会立刻清空思绪。
好在并没有丢人的事情发生,确认自己身心健康,迟小厉敲了两下脑袋,将一部分记忆暂且封存起来,打上一个危险的标签,等将来时机合适,再重新翻拣出来看看,说不定就会一下子获得启示。
至于普拉姆最后那些类似自言自语的感慨,迟小厉也就姑且听听,自认现在的眼光还没到高瞻远瞩的程度,看不到未来事态的走向,还是先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
至于最后自己选择的路能不能成功,反正已经更改不了了,就闷着头往前冲便是,功成身退也好,玉石俱焚也罢,总归尽全力而为,不能留下遗憾。
魔法落成后,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彻底落下,迟小厉顿时感觉通体舒畅,前所未有的轻松。
稍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话题的由头,还是从墨黛丝手中那个号角的功能讲起的,没想到一个发散竟然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不由苦笑两声。
“前辈,咱们该回归正题了……”
迟小厉只是嗫喏了一声,汉子便瞬间回到了正题,笑道:“一不留神就扯远了……先前也跟你说了,墨黛丝被自己过于出色的自然亲和天赋所困扰,所以打造号角的初衷,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铁匠不愧为天纵之才,即便是在我看来近乎无解的要求,竟然也硬生生给造了出来……总之,这个号角的材质,虽说逊色于我的宝剑和铁匠的锤子,但胜在能够包容各种形态的能量……
小子,听到这里你应该就已经有所猜测了吧?”
迟小厉只是目光不经意一晃,就被普拉姆捕捉到,便笑呵呵的叉手等待。
迟小厉无奈道:“您还真是想方设法偷懒……那个号角可以吸取能量,自然也能将这位自然女神的亲和之力,转换成另一种形态的力量……这恐怕就是后世那些能够号令迷惑其他生灵之类传说的根源所在。”
见汉子没有否认,迟小厉便信心大增,在手心搓了一个火球,“而且号角的作用远不止此,按照您的说法,多半还能转化其他人的力量作为己用吧?”
普拉姆哈哈大笑:“确实如此,当年那个号角本来该被毁掉,就是因为墨黛丝藏了这个杀手锏,结果我那一剑不但没达成效果,反而搬石砸脚。”
汉子笑的很爽朗,像是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可迟小厉听起来,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那是回不去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