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疑问只是令克林大师感到自己被浇了一盆冷水,那么此刻,当一个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正解的答案出现时,这位老人家直觉得自己已经赤身裸体地掉入了冰洋。
姓克里斯蒂安的人有许多,但是既姓克里斯蒂安又精通药剂学的罪民在他的记忆中却只能找到一个。
伊莲娜·克里斯蒂安。
他依稀还记得二十年前,当这个罪民女人被那一位带到了帝都之后,阿瑞格这座古老肃穆的城市究竟遭受到了何等强烈的冲击,而因之引发出的巨大混乱使得他这个旁观者在经历了整整二十年之后依旧无法忘怀。
那是一段令整个帝都都人心惶惶的时光,每个人都几乎像是等待着末日一般地过着“今天”。如果不是这个来自天平会的女人忽然失去了踪影,那么她几乎就将完成连恶魔们都不曾完成的伟业,崩塌掉这座维系了七百余年的帝国,将整个人类拖向灭绝的深渊!
克林大师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或者与那个女人相关的事物,可却没有想到,在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之后的今天,他居然会在这座圣白之城中又见到了与她相关联的存在。而更令老人惊怖的是,这个此刻堂而皇之地站在会场之中的罪民少年,他的姓氏是克里斯蒂安!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他并不是她的弟子!
他是她的孩子,甚至有可能就是她与那一位的孩子!
这是在克林大师看来最坏的可能性,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实。
因为当这个沉重无比且最接近真相的猜想坠入脑海,这位老人就仿佛看到了自己那看似牢固的理智正因为不堪重负而迅速地坍塌着,使得他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自己那肃穆威严的公众形象。
高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宣言第四轮的开始,但是接下来的赛事在这位忧心忡忡的老人看来早已失去了吸引力。与“伊莲娜·克里斯蒂安”这个女人相比,一场药剂学徒之间的比赛根本就已经不值得他再关注,那么这场比赛中有着他的得意门徒。
他要知道的是对方在这一表象背后所隐藏着的真正意图。布伦斯、伊莲娜、天平会,他们让“伊恩·克里斯蒂安”这个罪民少年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这孩子得到一个正式药剂师的称号,恶心一下帝国的高层?
还是说是为了能够让这孩子出现在那位可能是他亲生父亲的男人眼中,以此来试探对方的某些态度?
不论怎么思索,克林大师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前者。因为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远在帝都的那一位对于伊莲娜这个女人至今都难以忘怀,一旦他知道自己与这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那么以他的性情,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法置之不理。再加上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接回这对母子,那么恐怕整个帝国都无人能够阻止了......
“不能让他找到她!”
响亮而惊颤的警钟声在老人的心底响起,想通了一切的老人再也无法安然地坐在看台之上。他尽可能地掩盖住自己的慌张,慢慢地站起身子,佯装出一副疲倦的模样缓缓地离开会场。
这场比赛的结果在他看来已经没有悬念。伊莲娜曾是布伦斯宗师的弟子,他不相信对方对于伊恩的身份毫不知情,甚至于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许根本就是由对方一手主导。因此,他没有愚蠢到去揭发这一黑幕,当面得罪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而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地默默离开,去做些相对安全的事情。
他知道那一位一直想要找到伊莲娜,而与之同时帝都却有着太多的人不希望那一位找到这个女人。
他得罪不起那一位存在,同时又不希望伊莲娜再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所以他现在只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务必将伊莲娜的孩子出现了的消息尽早传递到某些人的手里,至少是赶在那一位知道这一消息之前。至于这些人之后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动用怎么样的手段,那就不是他有资格去关心的了。
会场之中,盛大的“戏剧”依旧如常地进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会场中央的舞台之上,因而一位药剂大师的忽然离席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位心怀秘密的老人“从容”地离开了自己的席位,走下了喧嚣的看台,直到步出了会场,这才急忙叫上了几个侍卫,随着自己进入到狭长的小巷,向着帝国情报局的某个据点急不可耐地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他在赶时间,他知道或许其他人没有发现他的离开,但是布伦斯却一定在暗中注视着自己。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因为他这一反常的举动察觉到自己已经知晓了真相,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在对方无法离开会场的这段时间内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下越来越多的绿草正诡异地自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冒出了尖来。随着他越行越远,翠绿的藤叶开始出现在巷道两侧的墙檐,向着墙面蔓延垂落,舒张开来。
渐渐地,在绕过了几个弯之后,克林大师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居然已经步入到了一个绿色的世界。
强烈的危机感自心底涌动了上来,刹那间老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奔跑了起来,将几个一脸懵懂、惊诧的侍卫直接甩在了身后。
绿色的世界在这一刻开始露出自己狰狞的面目,几乎是在老人转身的同时巨大的蔓藤便涌动了起来,封锁住了巷道内所有的出口。不过才迈出了几步的距离,这位想要亡命奔逃的老人便被地上飞窜而起的绿草捆住了双脚,一脸砸在了地上。
一个戏谑的笑声在这一刻悠然响起。
“您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呢,克林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