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二更18点
光州城外。
“快,都给某跟上!”一名蒙古武将站在一处山丘上,高声喊道,“光州城就在前面,必须要赶在南蛮子之前抢占光州城!否则要是让南蛮子控了这光州城,你们都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一名文官打扮的汉人气喘吁吁的走过来:“阿里海牙,半天前就已经过了蔡州,距离光州已经不远了吧,再往前估计就快到南蛮子的地界了。不过这一带倒是好生安宁,总让人感觉心里面怪怪的。”
被唤作阿里海牙的蒙古武将点了点头,伸出手将这文官拽上山坡,指着前面曙光中的那一座隐约勾勒出轮廓的城池:“承赵大人吉言,前面就是光州城了,至于为什么这周围好生安宁······”
那汉人文官见到阿里海牙没有再说话,便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两人站立的山坡下面,密密麻麻散落着车轮、车轴等等马车上的零件,并且一直延伸向远方,没入悠悠荒草当中,这些散落在各处的木头上面都有烧焦的痕迹,而就在这座山坡不远处,有一个明显是人为搭建起来的土堆,或许是因为搭建时间没有多久,所以土堆上只有一些青青小草,在这就连官道都快淹没在荒草中的光州城外原野上显得分外突兀。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那名汉人文官垂下头。
而阿里海牙冷冷的说出来让人心痛的事实:“这里便是当初叶应武突袭光州的战场,某记得不错的话,当时的光州守将木花里派出最后一支粮队沿着你我身后的官道向蔡州而去,却被南蛮子识破拦下,之后南蛮子就一把大火烧掉了携带不方便的马车,而那土堆,恐怕就是光州一役战殁于此的我蒙古大好儿郎。”
“此乃血仇,不可不报!”那名汉人文官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景象。
阿里海牙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同僚,虽然他知道这个汉人对于蒙古忠心耿耿,但还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一样对南蛮子有着这样的仇恨。或许这是让包括阿里海牙在内所有蒙古将领、官员最感兴趣的事情了,这些在蒙古王朝效忠的汉人官吏,有时候比他们还要尽职尽责,让不少蒙古人汗颜。
或许这就是汉人所谓了“忠君之事”吧,换句话说就是认准了主子就忠诚不二。
虽然从心中鄙夷这种明显就是汉奸的行为,不过阿里海牙还是不得不说,没有这些官员的鼎力协助,刚刚从马背上翻下来的蒙古人可没有这个能耐治理城镇村落,恐怕早就一团糟了。
“赵大人,咱们抓紧去光州吧。”对于蒙古曾经在这里大败的过去阿里海牙并不想过多的怀念,对于悼念这些屈辱战败的袍泽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现在更感兴趣的还是怎么抓紧占领光州,从而能够阻挡那些南蛮子从安庆府和黄州另外杀出一条北伐道路来。
现在已经高歌猛进直抵南阳的那支宋军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了,而一时间伯颜元帅被叶应武拖在淮南根本没有办法回援,整个中原还能够抽调出来紧急填补缺漏的也就只有蒙古平章、行中书省事赵璧和签行省事阿里海牙所率领的护卫亲军了。
原本赵璧是奉忽必烈命令辗转南京府、河南府、大名、顺德等处推行罢世侯、改迁转政策的,同时忽必烈赋予他行中书省事的权力,从而避免一些守旧派的地方官员拖延阻挠,又因为忽必烈害怕赵璧一介文官,真的遇到什么威胁的时候不好处置,也是为了监视考察他,所以特意派遣自己的侍卫统领、亲信爱将阿里海牙统率两千骑兵随行。
而这两千骑兵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骑兵,甚至还要比蒙古本部骑兵高上一个档次,在蒙古人嘴中,他们有一个令天下为之震颤的名字——怯薛军。自从成吉思汗时代开始,怯薛军就是蒙古大汗的护卫亲军,也是整个蒙古骑兵当中百般遴选的精锐。
虽然只是两个千人队,但忽必烈很清楚,只要阿里海牙指挥得当,这两千人完全可以当两个骑兵万人队使用,因为怯薛军对于蒙古的忠诚、对于杀敌的勇气、对于战术的娴熟都为诸军之冠,如果不是因为忽必烈对于这些行政机构尚未完全稳定的中原地带不放心,是不会把自己的侍卫亲军和潜龙时候就忠心耿耿追随自己的阿里海牙派出来。
事实也证明阿里海牙不负忽必烈的托付,文天祥率神策军和神卫军突破汉水,一路狂飙,而本来应该安安稳稳在河南、河北各处巡查的阿里海牙一见大事不好,河洛一带通过收缩兵力自保还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堵上蔡州、光州这一线的缺漏却是再也难以派出一兵一卒了。
情急之下,阿里海牙顾不得派人禀报忽必烈,就直接带着人马南下,本来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乖乖返回开平复命的赵璧,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间头脑发热,硬生生追着阿里海牙来了此处。
只是原本赵璧为主官,阿里海牙为副手,现在两人无形之间调换了位置,对此赵璧也没有任何怨言,仿佛能够跟着战场上走这一遭,看看自家骑兵男儿是怎么杀南蛮子的,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将军,弟兄们进了光州城了,”一名百夫长急匆匆的纵马过来,“现在城里还是空无一人,向南也没有发现南蛮子的踪影。”
阿里海牙点了点头:“走,咱们进城。”
此话未落,一道火光已经冲天而起,转瞬在天空中爆炸。
“号箭!”阿里海牙瞳孔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缩,下一刻整个光州城都好像被火焰所淹没,爆炸声从城南一直延伸到城北,密集的箭矢呼啸如雨,“南蛮子有埋伏,他们早就已经在光州城外等着了,退!”
赵璧也没有想到自己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蒙古骑兵蹂躏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南蛮子,可是看到的却是蒙古骑兵在南蛮子突如其来的攻击中崩溃。那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密集如蝗的箭矢,彻底充满赵璧的视野,也让赵璧第一次想明白为什么阿术在襄阳会败的那么惨,为什么南蛮子一路狂飙直驱河洛,却没有谁有能耐抵挡。
什么时候南蛮子竟然有犀利如斯的火器,带着这等毁天灭地之架势?
显然阿里海牙也发现自己之前低估了南蛮子火器的威力,即使是蒙古最为精锐的怯薛军,在这等轰击之下也难免会溃败,尤其是这些精锐的怯薛军骑兵平时自视甚高,没有经历过南蛮子火器的轰击也就算了,甚至还没有把这些南蛮子放在眼里,现在对方一出手,所造成的心理落差是无论怎么鼓舞斗志都没有办法弥补的。
“退,退出光州!”阿里海牙几乎是声嘶力竭的高吼,虽然尚且站在城门外,但是通过洞开的城门,他已经能够看见城里横飞的血肉,正好一面曾经高昂飘扬的黑色旗帜在阿里海牙面前缓缓飘落在地上,旋即被匆忙撤退的蒙古骑兵百般践踏。
“将军,小心弓弩!”一名骑兵朗声喊道,手中马刀挑落一枝迎着阿里海牙面门而来的箭矢,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恐怕猝不及防的阿里海牙会直接被射落马背。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阿里海牙还不忘招呼两个亲卫护送赵璧先行一步,然后自己带着好不容易聚拢的一支千人队绕城飞奔。既然南蛮子有能耐轰击光州,说明他们的火器阵地距离这里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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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已经亮了,还没有找到伯颜的踪影么。”叶应武看着现出鱼肚白的天空,虽然已经猜测甚至能够肯定伯颜逃之夭夭了,但是叶应武依旧希望能够获得伯颜的行军路线,至少这样可以让他知道伯颜到底是准备先去对付谁。
江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伯颜还真是狡猾,一路上咱们发现了不少蒙古鞑子骑兵路过的痕迹,只是都为小队百十余人的样子,方向也都各不相同,主要是向着天长,不过还有不少是直接冲着高邮军去的,尤其是蒙古鞑子还有一支步卒万人队也是直奔高邮军和扬州那边。”
苏刘义顿时皱起眉头:“扬州那边李庭芝已经带着淮军北上进攻山东去了,根本没有多少人马,咱们在左近的也就只有张虞侯带着的中军,是不是抓紧回援扬州,还是直接撤回镇江府?”
毕竟刚才叶应武说的天武军各部此次倾巢出动,必须要留下来一个盯着临安看家的,从这儿苏刘义也隐隐约约意识到叶应武上一次去临安,和贾似道之间的矛盾肯定是愈演愈烈,双方已然不可调和,否则使君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提防贾似道。
对此苏刘义并没有异议,毕竟看好两淮是镇海军的分内之事,更何况南宋每一次北伐都是从两淮进击,而每一次都是折戟沉沙、惨败退回,所以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磨砺的将领,苏刘义对于两淮、对于那些南宋血泪凝聚的北伐历史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从心里面他并不期望走两淮这一条仿佛受到了诅咒的道路。
实际上南宋每一次从两淮北伐,是因为两淮是距离失陷的三京距离最近的地方,尤其是南京应天府(即今商丘)实际上就是贴着两淮,而东京汴梁距离两淮也要比距离襄阳近,为了能够更容易收复更有代表性的失地,南宋才会千篇一律的从两淮用力。
但是对于宋廷来说是这样,对叶应武本身体系下的各部就没有这个政治上的诉求了,虽然他们是宋军,但是从骨子里面他们实际上是叶应武的私军,为了叶使君博取最大化的利益才是北伐的目的所在,这样看来走襄阳要比走两淮好得多。
由是观之,倒不如守住两淮,让文天祥他们尽情的在河洛闹腾。
这种一举两得的帐,苏刘义还是能够算得清楚的,不过苏刘义也明白,叶应武不可能就这么班师凯旋,毕竟还有蒙古鞑子在淮南作乱,也毕竟叶使君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渡过大江,只打了一场小小的包围战根本不是叶使君一贯的风格。
虽然苏刘义知道叶应武不可能改变心思带着镇海军北伐,但是也会在这两淮或多或少的折腾一番,大家不能白来一场不是。
叶应武正在前面和几名受伤的镇海军士卒低声交谈着,甚至亲自将水壶递给一名士卒,让他多喝些水好好养伤。周围本来还都低声呻吟的镇海军士卒,此时却都是出奇的寂静下来,一双双眼眸直直盯着叶应武。
这是他们的叶使君,天下恐怕还找不出来这样的将领,年纪轻轻、位极人臣不说,逢战必胜、所向披靡不说,还能够这样一点儿都不在意脏乱的伤卒们蹲在一起侃大山。
对于质朴的士卒们,这种浓浓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让他们珍惜。
叶应武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家伙,看什么看,难不成某叶应武在你们心里面还是漂亮的小娘子不成,一双双眼睛盯着恨不得扑上来,这可就让某受宠若惊了。”
话音未落,原本有些拘束的伤卒们都是哈哈大笑,显然这种带着些腥荤的打趣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哪怕是实际上没有什么惹人发笑的地方,当碰上此情此景,看着如此没有架子的叶应武,也会忍不住笑出来。
“使君,你受过伤没有,是不是你受伤的话不疼?”一名大大咧咧的士卒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处理了,但毕竟还是疼痛,如果不是当着叶应武的面强行忍着,早就嗷嗷叫了,当下里也没有含糊,大声对叶应武说道。
一名名士卒都好奇的看向叶使君,他们都是镇海军士卒,又以新卒居多,在他们的心中叶应武已然和神人无二,圣人是不是也会受伤,受伤了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疼,说痊愈就能痊愈?
叶应武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在这儿,就在这儿,当初某带着天武军从光州转战随州的时候,被一箭穿心啊,那个疼的,足足在床上躺了几周,要不是某福大命大,现在和你们并肩的就没有某这号人物了。”
一箭穿心?就这样还能大难不死?所有士卒都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当初天武军突袭光州、转战随州,也算是叶应武的成名战之一了,大家也有所耳闻,谁能想到就是在那襄阳之战前最为激烈也最为刺激的一场传奇大战,竟然险些夺走了叶使君的性命!
“讲讲,使君,给咱们讲讲战随州的事儿,据说那蒙古鞑子虽然威风,却也被使君牵着鼻子走,就跟牵一头老牛也似,真的假的?”几名士卒纷纷开口起哄,身为沙场上浴血拼杀的将士,他们对于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袍泽同样很是好奇。
天武军、神策军、神卫军这些襄樊军队,和咱们镇海军孰强孰弱?都是使君的儿郎,以后会不会并肩作战?
叶应武笑着点头,并没有拒绝,专心致志的迎着在天边升起的太阳开口讲述,身为一个标准的文科生,让叶使君爬科技树未免强人所难、上阵舞刀弄枪也是赶鸭子上架,但是要说这吹牛侃大山,那谁都得甘拜下风。
看着阳光下侃侃而谈的叶应武和越聚越多的镇海军士卒,苏刘义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而王虎臣和李芾两员大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来到苏刘义的身边,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叶使君怎么打算想来也不用问了。”苏刘义轻声说道,“这一场淮南之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李芾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此情此景显然对她触动颇深,沉默了片刻,这个刚刚围歼怀都之战中表现出众的后厢都指挥使微笑着说道:“镇海军,终归是叶使君的镇海军,无论你我还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将士们,在他心中都是一样的袍泽兄弟。”
“或许是因为,”苏刘义缓缓说道,“无论岁月怎么变化,使君的心恒久都是火热滚烫,赤诚如昨。”
“天降挽狂澜者于我等。”一直无言的王虎臣却是突然间说了这一句话。
三人会心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