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说得不错,到底帝君还要看宿陌尘三分脸色,绝圣弃智,仁爱天下的仙人既能立到玄仙之位上,无情之名早已晓谕六界。
若非是断了私念,红尘之事又会牵绊他的多少心绪,两千年来无数人妄图接近仙尊,顾此念彼,又怎能成就大爱?
宫倾城便是个最好的例子,一朝入魔仙尊连半句都不曾过问,诛仙台上莫不是她魔元惊醒,如今怕早就成了捆仙索下的亡魂。
而对于镜妖娆,宿陌尘会护她,多半不过念在她的拜师路不平坎坷,当年一意孤行将她带回青峦的仙人,到底还会存念当初自己的决定。
从小失明的女娃,六岁便因那双眼睛险些丧命于掌教傅音之手,宿陌尘不顾反对执意收她为徒,那时就决定了她的一生都要在感激中度过。
即便师父不是那样绝情,这样的妄念她也必不会说出口,他是天地敬仰之人,她不愿叫他难堪。
长华殿里,莫白心迟疑:“虽说这下真成了妖,但这妖性又是什么?”
傅音摇头,看了眼殿里的白衣清冷:“看不出,那妖灵不是全灵,只是残片而已。”
一时无声,白衣的身影背对着二人,孤独而自负。
莫白心道:“成了妖也没什么,到底不是魔,若是个树妖花妖之类的,就当再养只灵也就是了。”
人分三六九等,妖自然也有强弱好坏,妖族不似魔族那般狂妄狰狞,妖性是由成妖之物的本身来决定。
花草树木化成的妖相对而言更为和善,若是动物化成的,妖的性子便要难以捉摸些,本为仙人的妖,其妖灵来源于普天之下妖灵盛之处,下妖界的千妖殿里,庞盛的灵元会凭借自主的喜好,寄生被他们选中的宿主。
师父似乎再不愿理她了……
沉闷压抑的浮生殿里,镜妖娆有时会让路过的岩敏去给师父带话,只是岩敏再次回来时,依旧只还是她一个人。
“仙尊什么都没说,我也不好再待里面。”
事实上这两日岩敏常去宿陌尘的殿里,只是得到的结果却是相同的。
隔着墙,传来淡漠飘渺的琴声,一曲《坠星决》,莫不是宿陌尘没有在音中入灵,此刻青峦早已飞灭琴下。
师父的琴音杀伤力远在她之上,因那琴音之中不曾注入半分情感,绝情断欲,自然天下无敌,师父与魔神若是交手,觊觎六界的魔神应当未必会输吧?
“堕灵丹。”
屋门外出现一黑袍人影,那黑袍本为白色,因忌惮其师妹时常能将他袍子脏了,才干脆一黑到底。
宿陌尘还是不愿出现,倒是叫郁敬一送来了堕灵丹,每日一丸,丹药消耗元灵,自然妖灵便弱了,只是那好不容易修炼成的仙灵也跟着一起损耗了。
“师兄……师父他……”
饶是见不到人,依旧想知道他的近况如何,只是说到嘴边却又不知要问什么,不过是又有个徒儿入了歪道,玄仙又能差到哪里去?
最后她依旧没有问出来,郁敬一自然也不知该回答什么,看着她把药吞了下去,药效一发,她的紫眸便是一亮。
这几日药力积存,到了今日竟开始爆发,妖灵仙灵齐齐被那丹药撕裂开,疼得镜妖娆双目眩晕,满头大汗,往后略略一退,靠着殿门滑下坐到地上。
“师父,师妹的灵已经开始分裂。”
指下的琴音没有断,只是略略缓了缓,玄仙跟前的凤尾白音琴乃当日净瑶尚未灭门之时敬献给掌教仙辰的,他的琴给了小徒儿,长华殿便又给了他如此神器。
凤尾白音虽好,到底不是惯用之物,宿陌尘给镜妖娆的古琴虽然无甚名号,却是当年他学成不久,取青峦之木,亲手刻的。
“好。”
应声淡淡,仿佛郁敬一报的不是忧事似得,堕灵丹的功效彼此心知肚明,他如此一颗地给,郁敬一便也那样一颗颗地送。
镜妖娆也是知道的,当日她在书上见着这丹药的名字时便问他,师父,为何这丹药不知分好坏呢?
仙灵魔灵妖灵善灵,堕灵丹皆是一网打尽,无从区分。
或许不分好坏的并不是这药,而是制药之人。
宿陌尘起身,去到药柜前,明日的药不够了,还得他重新再制。
森寒彻骨的浮生池水,混着数十位极毒之物入罐研磨,浮生池水能侵蚀虚弱的元灵,对于妖灵仙灵俱在的小徒儿来说,药效却不够。
小巧的匕首,封印之时他将小徒儿的惜守都收了回来,刀锋出鞘,划在掌心落下猩红的血。
黑与白向来都没分得那么清晰,即便是在崇高圣然的仙界,如此阴毒的药物以人血为引,增强药力,玄仙之血,功效自然不用说。
骨节分明的手略一弯曲,那血便似珍珠滴落,只是这一刀分明是割在手心上,心底却没由来地一痛。
喉头一腥,玄仙略一低首,妖冶之色便落在了白袍上,转瞬不见。
宿陌尘微微怔了怔,手上刚划的伤口已然被灵力催合,方才的那口淤血却不知从何而来,仿佛从未出现过。
“仙尊?”
门外有低低弱弱的声音,宿陌尘拭了拭唇角残留的腥甜。
“岩姑娘。”
却见来人笑颜如花,手里还端着点心。
“仙尊是在给妖儿捣药么?原先我娘病的时候我也总给她做药丸子,不如仙尊歇一歇,我来帮你吧。”
腥味淡淡的血没入药沫中,转瞬便没了踪影,宿陌尘灵念一动,药便成了,实则根本无需他方才那般费神。
“有劳姑娘,已经成了。”
研钵之中,丹药漆黑透光,岩敏的面上划过一抹尴尬,手中端着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下。
“岩姑娘不必为我花费心思,修仙清净之人,红尘琐事皆是累赘。”
女子的面上有些难堪,不想心事已被知晓,温厚的仙人从未有过这般的决绝。
方才被她关上的门又是开了,这是宿陌尘在下逐客令,白衣的仙人素来孤独清高,她之于他,朝夕相处这些日子,竟然也无半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