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
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说着,顿了顿,垂下眼帘看着我的手腕。抹了红药水的皮肤看起来特别显眼。
我装着随意地问沈年:“那夏娇娇配吗?”
我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配不上你的事实,但我必须要知道,比起我,夏娇娇配你又如何?
我抬眼看沈年,他淡淡开口,“至少比你配。”那个淡漠的眼神仿佛在讽刺我,又仿佛在探究我。
探究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可惜陆可盈说过,男人都是迟钝的。你不把对他的喜欢亲口说出来,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察觉你对他的心动。
我想她说的没有错。
我笑了笑,任由沈年把目光放在我的脸上,我相信,他绝对看不出我有多爱他。
笑什么?”他蹙眉问我。
果真是看不出。
我摇摇头站起身,像之前那样跨坐在了沈年的腿上。
我抬手在他的注视下环住他的颈项,微微笑着:“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吗?”说了,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我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在褚傲那里?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恨我吗?但你却救了我?为什么?”
我希望沈年会因为我问的这几个问题而惊慌,可是他没有,甚至他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主动把身体靠着他。
因为我是一个强奸犯,而你是我无辜的受害者。过去是,今后也是。”他在我耳边说,声音低沉性感。
我偏过头看他,他嘴角有浅淡的笑,神色有种令人胆寒的温柔。
我想我今生都无法从沈年这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垂眸笑了笑,伸出手指在他心口窝轻轻抓着,想就这么把他的心勾出来,“我以前是你的受害者,现在也是,但是以后,或许不是。”除非你不结婚,你不娶夏娇娇。这一句,我没有说。
这可由不得你。”沈年两手扣住我的腰,用力往下一压。
我抬眼看他,他直起身来,柔柔的吻落在我的颈上。“顾笙,你说了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再叫停。有资格叫停的人,只能是我。”
他抓着我在他胸口肆意妄为的手捏了捏,“软,很好。”他眸子染了层欲望。我愣了片刻。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不太适应。用力地想抽回手,可是他不肯放。
我觉得自己两颊一下子变得滚烫,这个情景比脱光了被他盯着还要让我手足无措。
我一手推着他的肩膀,一手握成了拳往后拉,“关灯我和你做,你别让我……”
少说废话!”
沈年压抑着斥道,看着我的眼底有精光流动,他攥紧我的手腕:“放松。”
我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摇摇头,他狠劲地掐了一下我的腰,我疼的呻吟了一声,他沉声道:“快点。”
我看了他一眼,他额角有青筋突起,忍耐的。我抿了抿唇,还是顺从地闭上眼把脸埋在他颈间。
后来发生的事情无法再继续赘述,我甚至不记得过了多久才结束,直到他把我从他腿上抱下来放在沙发上,我才后知后觉地清醒,像傻了一样看着他走进卫生间,没一会儿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传来,他在洗澡。
我躺着,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随后把手藏在身下,头顶的灯光照的我一阵眼晕,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因为滚下了床,头磕到地板上被一下子痛醒的。
我睁开眼,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抱着被子坐起身,朝床上看了眼。没有我想看的那个人的身影。
也是,他怎么可能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自嘲地想着,站起来把被子抖了抖扔上床准备再接着睡,却恍然间好像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像沈年的声音。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迟疑着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看了一圈客厅,竟然真的在阳台看见了正在讲电话的沈年,裸着上半身。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朝那儿抬起脚,快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时,他突然像有所察觉般转过身来,那双如墨色纯郁的眼眸望向我,我的脚步一下停住。
去洗漱。”沈年说。
我愣了下,看着他,他拿着手机:“没跟你说。嗯。我马上过去。嗯。”他边应着边盯着我蹙了下眉,我才确定他是在说我,忙快步走向卫生间。
我快速地刷了牙洗完脸出来,沈年已经讲完电话,正在穿衬衫。我想问他是不是要走了,他却让我快点儿换衣服。
我不明白他要我换衣服的目的,但还是进卧室套了条简单的黑色筒裙,可他看见我穿这样,俊朗的眉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又疑惑地看他。
他却什么也不说,过来拉着我又进了卧室。
我站在床边奇怪地看着他打开我的衣柜翻我的衣服,过了会儿把一件白色高领薄衫和一条黑色长裤塞进我手里,“换上!”他冷冷地命令道。
我有些不明所以。可看他表情不太好,便把他拿给我的衣服放在床上。
他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我想也是,两个人该做的都做过了,只是被看着换衣服又有什么?于是我把裤子穿上,脱了裙子又把高领薄衫穿上。
换好后,他拿了外套和车钥匙,我们一起出门。
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小区里人来人往正多的时候。
我跟着沈年走出楼门,一眼就看见他的枣红色玛莎拉蒂旁边围了一圈儿的男男女女,一个个不知道都在说什么,但看起来都很高兴的样子,我想大约是因为第一次在这个人均年收入二十万的小区里见到这么奢华的车。
我看了眼皱着眉停驻不前的沈年,说:“他们没有恶意。”
他睨了我一眼,没说话,走到车前拨开人群才开了车锁坐进去。
车主来了,围观的人都站到一边儿,刚好有个和我同一楼层的大妈见我拉开车门,欢喜地问我:“小姑娘,这个是你男朋友啊?长的真好看!”
我看了眼坐在车里没有表情的沈年。
是长的很好看。
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怎么找得到像他这么好看的男朋友。
说完,也不再理会大妈的那句“哎哟骗谁啦这车都在这里停了一夜了你还说不是男朋友”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沈年把车开往市中心的方向,我看着车窗外一逝而过的街景和疾驰的车流,想问他是要去哪里,不过转念一想他很可能不会理我,我就没有出声。
直到我眼睁睁看着他把车开进了市刑警大队的门。
沈年下了车,见我还坐在车里没动,他过来拉开车门,“下来。”
来这里干什么?”我抬头问他,他眉头一蹙,冷声说道:“我让你下来。”说完他根本不给我再问的机会,拽着我的手臂就把我拉下了车。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和沈年走进大厅,有接待人员上前,可一个字没来得及说他就理也不理地直接带我去了三楼,之后推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
来了?”里面的人看见沈年随口说了句,声音富有磁性。
沈年应声看了我一眼,歪头挑了挑眉。
我抿紧了唇走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站在书架前整理着东西。听见沈年弄出的关门声,他转过身,深邃有神的眼,鼻梁高挺,一张让人挑不出错的脸。
他见到我,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冲我笑,竟有几分不合身份的痞气。
你就是顾笙?”
我看了眼坐到那边椅子上的沈年,点头说“是”。他脸上笑意骤深,目光不加掩饰地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两遍,令我觉得十分诡异。
长得有点儿过分美艳啊。”他对沈年说我,话中的语气怪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夸奖,自己该不该道谢。
沈年蹙眉睨了他一眼:“霍渊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叫霍渊的刑警队长笑了两声,看我:“说吧。”
……说什么?”我不明白。
把褚傲昨天对你做的事告诉他。”沈年说道。
我怔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霍渊。我摇头:“我没打算要报警。”
沈年拧着眉,不悦地看着我。
我说:“我自己会解决。”
哟,你自己怎么解决?说来听听?”霍渊感兴趣地问道。
我一下闭上嘴。沈年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沉声道:“三个月前褚傲强迫一个学生让对方失血过多致死,但他家里给他买通了关系他被无罪释放。他爸放了狠话说他再有第二次就亲手了结了他。顾笙,你要想彻底解决褚傲,现在是绝佳时机。无论是警方还是褚家,他这次都不可能再逃脱。”
听上去真的是让褚傲付出代价的好机会,但我不能这么做。
褚傲是官三代,褚家是名副其实的高官世家。以褚傲爸妈现如今在政坛的地位,褚傲出事媒体势必会刨根问底,到时身为当事人的我也一定会被挖出来推到公众面前。
我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叶婉蓉,如今最怕的就是一无所有再回到当初靠肉体都赚不了几个钱的日子。要是她一旦看到她生下来的女儿不仅无法带给她利益,还卷进“性虐丑闻”失去价值,大义灭亲是小,怒火攻心。要和我玉石俱焚才是大。我不能这么做,坚决不能。
我抬眼看沈年,“虎毒不食子,我不信褚傲他爸真的会亲手了结他。”
你做了才知道会不会。”沈年垂眸盯着我,眼神有些冷,“但你不愿意做。”
对,我不愿意。”我说我怕丢人。
沈年听了扯着嘴角讥讽地笑,“你怕丢人?”他一下掐住我的脖子用力把我按在门上,语气淡淡地反问:“你还怕丢人?你脱光了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丢人了?嗯?”
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什么丢不丢人,但是现在我懂了,所以我怕丢人。”我心口不一地说着假话,沈年的唇一下抿紧,他松开掐着我脖子的手改捏住我的脸颊,然后发了狠地扳过我的脸。克制的愤恨从他齿缝间流出:“你是不是忘了你脸上还有他留下的巴掌印,你再看看你身上……”
他抓住我穿的高领薄衫的下摆往上掀起,旁边霍渊靠着办公桌津津有味地看着,似乎丝毫不觉得沈年在这个地方当着他的面做出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沈年你不要……沈年你放开我!”我朝沈年摇头,拼命地阻止他的动作。他不听,神色森冷地将我的双手用左手抓住按在头顶,右手把衣服给我掀到了胸口,他的手指蹂躏着褚傲给我的伤痕,见我痛的止不住吸气,他要笑不笑地说:“疼?疼你他妈还不说?丢人?顾笙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人可丢?我看你他妈就是舍不得送他进监狱,你舍不得看他去死。但是顾笙,当初对我,你怎么就干的那么绝呢?”
我没办法回答他。
真可怕。
在面对他对我的质疑和质问时,我居然没有办法去回答他,去反驳他。因为除了关于褚傲,其他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的顾笙对沈年的喜欢已经足以把十四岁的她逼疯。
不可否认,我当初对他就是那么绝。
我凝视他明明笑着却分外刺目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无话可说。
我想即便人生重来,我对他的欲望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霍渊抱着手臂踱步走过来,微微弯腰仔细看了看,他“嗬”了一声,直起身:“姓褚的弄得?下手可真狠。看着像鞭子抽的。”他又歪头打量了我几眼,视线蓦地定在我颈间,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勾下我的衣领,笑起来:“这也是他弄得?差别可有点儿大啊。”说完他暧昧地看了一眼沈年,我微微拧了眉,不懂他的意思。
倒是沈年,听他说就冷着脸放开了我。睇着他的手:“看够了吗?”
还行吧。”霍渊坦然地说着,收回手,好整以暇地问我:“你确定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拉下衣服看了眼面色冷然的沈年,抿了抿唇,还是那句话:“我自己会解决。”
我说过,褚傲玩儿不死我,迟早有一天我要玩儿死他。
我不是在说笑。
杀人可是要坐牢的。”霍渊笑着。
但不是每一个杀了人的人,都会坐牢。”
霍渊听了我的话,嘴角的笑不变,但他盯着我的目光从刚才的平和随意突然之间变得好像冷箭一样犀利。
我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与他平静对视。
很快地,他突兀一笑,挑起半边眉说:“我开始欣赏你了。”他看向沈年,无奈一摊手:“她不配合。我再想帮忙也没用。要不你再做做她的工作?”语气像是打趣。
沈年朝他投去冷漠的一眼,又看我:“你说不说?”我沉默以对。
他丹凤眼微微眯了下,拿出钱包问霍渊:“没有口供,视频能不能整死他?”
视频?
我猛然间想起他从褚傲摄像机里取走的SD卡。
视频?你没开玩笑?”霍渊看了僵立在原地的我一眼,他继续问沈年:“真有?”
沈年没有感情的丹凤眼望着我,修长的手指撑开钱包拉链内层,却没有再动,像是在等我表态。可我表不了态。
我抿紧唇瓣,耳边是霍渊饱含笑意的叫骂:“妈的早有你早拿出来给我啊,内容多点儿我给你整垮整个褚家都不是问题。”
我看到沈年的手指动了动,我心一颤,几乎是同一时间扑过去攥住了他的手,我抬眼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说:“你没有权利这么做!把卡给我!”
你在跟谁说话?”沈年反手握住我的手,我喉咙有些干涩,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沈年,如果被外界知道是你把卡交出去,那你和我顾笙就真的脱不了干系了。前两天的新闻还没过去,难道你又要跟你憎恨的我上报纸头条被大众猜忌吗?沈年,你不会想这样的。”
这个你放心,我会做到滴水不漏的。”霍渊轻笑着说。
我的手一抖,正想问怎么算滴水不漏,门忽然开了,我回头,一个穿着制服的刑警拿着几个档案袋闷头走进来:“队长,薇姐说要我把这些旧案的……”一顿,他看到我和沈年,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队长我不知道你有客人!那我待会儿再……”
给我吧。”霍渊不在意地笑道。
哦哦。”那人应着冲我和沈年点了下头,走到办公桌前跟霍渊说起话。
而被他这么打断。方才压抑的气氛好像都一扫而空。
我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定格在敞开的门上,我想凡事都是要搏一搏的。于是我趁大家似乎都在分神的功夫,抽手一把从沈年手里抢过他的钱包就跑出了队长办公室,在我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我隐约听到霍渊说了句“我操?”,但并不太肯定。
我一路疾跑着下楼,撞到别人的胳膊也来不及道歉。因为我能感受到夹杂着怒气的脚步声更快逼近,所以我不敢有一秒停顿,直到我坐上一辆出租车我才回头去看。
沈年站在刑警大厅的门口,并没有要开车追上来,隔得有些远了,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我摸着胸口。
开出租车的司机见我这幅模样,笑着说:“小姑娘是被刑警大队里刚逮的犯人吓到了吧?”
……没有。”我不自然地应付了一句。
那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啊?”司机问我。
我说了家的地址,垂眸看手里的钱包,长长舒了口气。
回到小区,我从停在六楼的电梯下来,看到家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是叶婉蓉的助理——廖南。
他见了我,礼貌一笑说:“顾小姐,叶总让我过来接您回家,她有话要问您。”
我看了看他,让他在外等着,进家里拿了个包把沈年的钱包放进去,然后画了个妆遮去脸上的印子才拎包出去跟着他去了顾家。
然而一到顾家,我下了廖南的车,心底就陡然升起一丝异样。因为今天的顾家出奇的安静。
平日里在花园打扰忙碌的佣人今天一个都没看到,只有修剪了一半的枝桠,丢了满地的工具,像是来不及收拾便匆匆离开。
安静,不平静。
我看了眼廖南,他只对我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开车离去。显然他的任务只是把我接过来。
我拧起眉走进前厅里,顾家的管家莫叔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扫灰尘,见到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说道:“顾笙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的我一笑,不带任何感情的反问:“怎么?这顾家,我还不能来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笙小姐。您看,我这是一高兴糊涂了,这是顾笙小姐的家。您当然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莫叔局促地说。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环顾四周,“我妈呢?在楼上?”
说着我就朝楼梯方向走去,莫叔见状叫住我:“顾笙小姐,太太不在书房。”
那她在哪里?”我回过身来。
莫叔道:“在祠堂。”
祠堂?
提到这个地方我本能地就觉得膝盖隐隐作痛,小的时候,我只要一犯了错就会被关在祠堂里罚跪,一跪就是三四个小时。
等慢慢长大了,以为不用再罚跪了,却没想到变成了鞭挞,那一记记沾了盐水的冷鞭抽在身上,你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却只能咬紧牙关不准发出一丁点儿呻吟,你的求饶痛呼,只会让你受到更严厉的对待。
因为叶婉蓉,不喜欢忍不了疼受不了苦的儿女。
跟叶婉蓉比起来,褚傲的那两下子真的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也许以后我可以让褚傲尝尝真正的痛,毕竟鞭子,我舞的也很漂亮。
我笑着从回忆里挣脱,垂下眼帘,“除了她在祠堂,还有谁?”
先生和……”
莫叔——”
莫叔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哭喊着冲了进来,“怎么办?哥快被爸爸打死了。你想办法救救……顾笙?”
顾云珊满面泪水地看着我。
我挑了眉,表情不变地说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告诉妈,明天我再过来听她问话。”说着我转身要走。
顾笙!”顾云珊抓住我的手,用哭哑了的声音说:“顾笙,求求你救救哥吧,他要被爸爸打死了。”
顾天成不会打死他的。”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会让他轻易死去。
虽然我也并不明白顾景初怎么会惹怒了顾天成,按道理说他应该比谁都摸得透他的脾气。
我捏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扯开,她却突然一缩,我垂眼看了看,纤细白嫩的地方布着一道渗血的鞭痕。
看上去比我身上最严重的鞭痕都可怖。
顾云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这样的她才像是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女生。
姐。”她两腿一弯,跪在地上。
姐?
这个称谓我听了一点儿也不舒心。
莫叔惊讶地叫道:“云珊小姐!”
顾云珊充耳不闻,抱住我的右腿,“求求你了,救救哥,爸爸很生气,真的会打死他的。”
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微微倾身。双目直直盯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我想我的神情一定很冷漠:“顾天成会打死他,同样也会打死我。顾云珊,我不是你们兄妹的救世主,我没有必要为了他搭上我自己。明白?”
我直起身狠狠一抽腿,顾云珊狼狈地趴在地上,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有流泪的功夫,不如找个医生过来,或许在他奄奄一息之际真的能救他一命也说不定。”
哭有什么用?
什么用都没有。
我慢慢抬脚,顾云珊却坚持不懈地抓住我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呐喊:“顾笙!你怎么能这样冷血!怎么能这样冷血!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哥吧……”
这家人的血都是冷的。你今天才知道?”
我不冷不淡地说着,将目光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莫叔,“云珊小姐累了,让人把她带回房间去好好休息。”
莫叔抿着唇:“……是。”
顾笙你不是人!枉我哥对你那么好!你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你说了不算。”对我好?谁呢?
我一边拎着包一边慢步走出前厅,顾云珊的咒骂被我目不斜视地甩在身后,我穿过花园,走向铁门,顿了一顿,脚尖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祠堂方向。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肢体快于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顾家的祠堂单独伫立在后院西南角,黑墙红瓦,外观古朴具有神秘气息。
走近那扇深棕色水曲柳制的木门,缓缓推开它,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即我听到顾天成一声暴喝:“我不是说过谁都不准进来吗?滚——”
砰!”
有什么东西砸到门板上,然后跌落在地。
……是我。”
我轻声说道,等了一会儿后把门的缝隙开得更大,地上倒着一只香炉,周围洒满了香灰,灰堆里还有几截断香。
我跨过狼藉走进去,视觉上的突然昏暗让我有些不适应,但这个不适应的过程很短暂。
我在跳跃的烛光里看到站在祖宗牌位前的顾天成,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叶婉蓉,和跪在蒲团上满背血迹的顾景初。
哦,是笙笙啊,你怎么回来了?”顾天成的语气瞬间变得谄媚,笑着打量我。
叶婉蓉睇着他:“是我叫她回来的,我有事儿问她。”
我的目光定在顾天成手里带血的鞭子上,又看了看只有一个狼藉背影的顾景初,故作轻松地走过去。
叶婉蓉问我:“最近怎么老是联系不上你?”
手机让顾箫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想接你妈的电话呢。”叶婉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昨天跟叶家的少爷见面儿了?怎么样?”
猜到她就是要问这个。我说:“挺好。吃了顿饭,他约我下次再见。”
挺好就好。他虽然是个残废,但叶家可不残。你给我好好地把他抓住了,使出你在外边儿勾搭男人的本事,最好马上就给我把事儿定下来,听见没有?”叶婉蓉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微微颔首,“听见了。”
嗯。”叶婉蓉应了声,又说:“上午顾箫的老师打电话来,说他最近没去学校,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皱了下眉,没说话。她起身走到我面前,“怎么做还用我说吗?去见见他的老师,再跟顾箫谈一谈。我养了一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女儿,不能再养一个这样的儿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大约是看我很听话,叶婉蓉笑了,她看向顾天成:“天成,走吧,答应乘乘今天带他去游乐园。迟了他又该哭个不停了。”
顾天成将鞭子丢在一旁的案子上,对顾景初说:“没想好怎么弥补你的过失之前,不准起来。想好了再来找我。”
是。”顾景初沙哑却平稳的嗓音悠悠,听不出任何异样。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被血染红的衬衫,单听声音,我绝不会相信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罚?
你想知道为什么惩罚景初?”叶婉蓉看我。
我说:“我只是……”
他让金鎏白白损失了四个亿。”金鎏,顾家的企业。
叶婉蓉的语气平静,此时的损失仿佛不是四个亿,而是四个一。可我知道,她的内心有火焰在喷发。怪不得逼的顾天成会对顾景初动鞭子。
兀自想着,叶婉蓉已经和顾天成从我身边走过,顾天成猥亵的视线从我胸前扫过,我厌恶地看他。他笑着离开佛堂。
老畜生。
我暗骂了句,走到顾景初面前,他抬起脸,我才看到他布满冷汗的脸。
损失四个亿?”我问。
顾景初看着我笑起来,眼睛却是不笑的。
曾经在这里见过那么多次的场景,如今这一次两人的身份终于调换了。
换他受罚,换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我终于不用再接受他施舍的那少得可怜的一点怜悯。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却是真心笑起来,在他泛起冷意的眸光中,我拿出包纸巾蹲下给他擦流下的汗水,就像当年他给我擦汗水一样,轻轻的、同情的、嘲讽的。
我偏头看他,半晌说道:“顾景初,你还记得当年在同样的场景下。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顾景初静静地看着我,我捏了捏已然湿透的纸巾,缓缓道:“真狼狈。这样的你,怎么配做我顾景初的妹妹?”我把纸巾扔在他跪的蒲团边儿上,笑了声:“听听你说的话,多清高自傲。可是现在呢?我终于相信那句老话了,你猜猜是哪句老话?”
顾景初跟着笑了一声,“风水轮流转。”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我愉悦地说着,坐到了椅子上。
可惜转的不够快。”顾景初单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他坐在我对面:“你再晚来两分钟,你的风水会更好。”
呵。”我笑了,“我是不想来的,但是你那个妹妹顾云珊跪在地上求我来。我看她哭的梨花带雨求的情真意切,心一软就来了。”我想起顾云珊刚才的模样,抬眼看向顾景初:“真想让你看看她对你有多痴情,说不定你也心一软就爱上她了呢。”
顾景初表情不变:“你别胡说,我跟她是兄妹。”
哦。”我点点头,问:“那她跟你爸,是什么呢?”
顾景初不说话了,我站起来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把那包拆开的纸巾放在他手里,“你说,她如果知道了每次顾天成半夜摸上她的床,都是你无动于衷在纵容,她还会不会对你这么痴情?真好奇。”
顾景初平静地望着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们男人真绝情。”
这句话不该你来说。”顾景初淡漠道。
也是。”我笑了笑。走向门口要离去,顾景初的声音跟来:“你最近和那些人走的太近。我劝你和他们保持距离。”
我停下脚步,回首,“我劝你不要把你的手伸到我这儿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我给你最真诚的建议。”
说完,我立即离开顾家,坐车前往市中心的私立大学。
我是真不想管就比我晚一分多钟出生的顾箫,可叶婉蓉都发话了,我也只能跑一趟。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去买了新手机补了原SIM卡,然后才一边给顾箫打电话一边走进学校。
学校里可能是刚下课,到处都是抱着书本的学生,我听着手机里一直道歉的机械女声,头疼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大学校园那么大。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怎么去找顾箫的老师?而且我还不知道顾箫的老师叫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随手拦住两个女学生问道:“同学你们好,请问你们认识顾箫吗?”
顾箫?认识啊!”其中一个女学生说道。
这么快?
我都准备好问个几十次了。
想着,我已经说:“那请问他上课的楼是哪一栋?几楼?”
另一个女学生莫名地看了我两眼,“你是要找顾箫吧?那你直接去篮球场啊,他打半天篮球了。我们刚从那儿过来。”
我一愣,顾箫在学校?
篮球场在哪里?”
女学生给我指了个方向,我看了眼,道了谢就朝那边走。
身后传来两个女学生的对话。
又是中了顾箫毒的外校女生!怎么每天都有人要做我的情敌!”
谁让顾箫帅呢哈哈哈哈哈……”
帅个狗屎!
我心里唾弃着,走到篮球场,原以为也就刚才那两个女学生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但等我看见那群在场外又蹦又跳,又喊又叫的女学生时,我才发现这个学校的女学生看男人的眼光都有问题。
顾箫——”
啊——顾箫加油——”
顾箫!顾箫!顾箫!顾箫!”
啊——啊——顾箫我爱你啊——”
我捂着耳朵走到这群女学生旁边。近了才发现她们都穿着一样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箫”字。站在最前面一排的女学生还拉着横幅,我往前走了走,看到横幅上写着“你是人间真绝色”,字的两端是顾箫的照片,很清晰。
疯了吧?”我无语地说道。
这是顾箫的粉丝团。”有个人说。
我怔了怔,扭头一看,是那天用顾箫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说顾箫快让人给废了,让我去苏里的人。
顾箫的朋友?”
他点头笑道:“我叫梁遇西。”
我张了张嘴,他又说:“我知道,你叫顾笙。”
我忍不住笑了声,“我来找顾箫,她们说他在这里打篮球,但我还没看清哪个是他。”
蓝色队服的11号,要灌篮的那个。”
我顺着梁遇西说的看去,顾箫原地跃起,两手举着篮球重重砸进篮筐,我耳边一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但她们欢呼的对象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平平淡淡地继续。
……你刚才说她们是顾箫的粉丝团?”我看着梁遇西。
梁遇西应了声。
我说:“完全不能懂。”
他嘴角上扬笑着看了眼那群女学生,对我说:“走吧,我带你进场找顾箫。”
嗯?”我怔然,“可以吗?不打篮球也能进场?”
梁遇西扯了扯衣服:“我打啊。”
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和顾箫一样的蓝色队服,09号。
你打篮球你怎么不在场上?”我对篮球一窍不通。
换下来休息,才喝了几口水就看见你从那边看台上走下来。”梁遇西边说边往进场的入口走,我犹豫了下跟上去,说:“你视力0.5吧,这么多人都能看见我。”
梁遇西笑看我:“是你挺惹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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