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卓走下楼,信步走动,不时有人从身边走过,大都向朵咱族人投来好奇善意的一瞥,有的向他微微一笑,或微微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朵卓走过一座木楼,眼睛一亮,双腿挪不动了。
前面阳光灿烂处,缓缓走来几个女儿,她们身着华丽的袍子,腰间佩带着饰品,其中就有首领的妹妹。
她看见了朵卓,只望了他一眼,神情有点不大自然。她们并没有径直走来,而是向左走去,当她们即将在木楼间隐去时,那位公主稍一侧身,又望了朵卓一眼,她的眼光和朵卓的眼光对在一起,他只感到全身一颤惊,好像飘进了阳光灿烂的云里雾里,全身轻飘飘的爽快……。
朵卓很是想不通,跟随他做活的五个人,对他丝毫不歧视,而是表现出了尊敬,处处听他的话,好像他是尕首领。
朵卓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首领名叫丹藏恶喇泼,三十一岁,生有三儿两女。他的妹妹叫丹藏阿及那,十六岁,眼光高得很,到这会还没有许配人家。
朵卓时不时想起丹藏阿及那,想着她转过身朝自己投来的那一瞥,感觉心头热呼呼的,就像在等着他来娶她。十六岁还没有许配人,已是大龄女儿,很难有年龄相当,门户相当的小伙子来求婚。
朵卓的婚姻更是难上加难。人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不是俩人有缘呀?很快他从美梦中醒过来,怎么可能呢,首领家怎么能和小户人家结姻?就算她和家人愿意,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世人也笑话呢。
第二天,雨仍下个不停。
午饭后,小丫环来到朵卓的房间,说首领叫着呢。
朵卓心里七上八下,昨天和首领会面,闹了个不欢而散,不知首领过后如何想,会不会更加严厉地惩罚自己?
朵卓走在路上,先前的顾虑被雨水冲得烟消云散,他继而这样想,正见的见不上,不该见的连连见,丹藏阿及娜要是也在那里就好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不可能带着妹妹和刚熟悉的男性见面。
丹藏恶喇泼仍是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罐罐茶,抽着旱烟锅。他望也不往客人一眼,不冷不热地问:“昨晚睡得可好。”
朵卓:“好,谢谢你的招待。”
“不用谢。你要给我们做活,应该招待。炕上坐。”
朵卓毫不客气,脱了鞋上炕,坐在首领面前,往罐罐里放上茶添上水,煨在炭火旁,然后往烟锅装上旱烟,点燃抽着,像在个家屋里坦然自如。
首领开口了:“你看我的这日子过得舒服吗?”
朵卓不加思索地说:“舒服得很。”
“这地方好吗?”
“好。”
首领直接了当地说“你来这里安家吧。”
朵卓觉得很意外:“你阿么说这话,想让我给你当长工?”
“当长工不好吗?我让你一辈子不愁吃穿,日子过得和我一样好。”
“这怎么可能呢,你哄我吧。”
“我为什么要哄你?我说的是真心话。”
朵卓从对方脸上看不出虚假,他也就略显诚意:“我要是一个人,说来就来。我还有阿妈,新姐和侄儿。”
首领说得很轻松:“这有啥难的,把他们全领来,我给你们盖两座大木楼,送一大群牛羊,还送几个仆人。”
朵卓有点吃惊地往视着对方说:“为什么啊?我和你无亲无故的,你不会是耍戏我吧?”
首领手一拍胸膛,放大了声音:“我是堂堂的首领,说到做到,阿么能耍戏客人。”
朵卓相信了他的话,心里想,就算你说的是真话,我也不会来的,我是个男子汉,凭力气吃饭,平白无故靠你的财产过日子,我心里不踏实?就是把你妹子给了我,叫我当上门女婿,我也不会来。就算我想来,阿妈绝不会来,我不可能把阿妈丢下跑到这里来。当然了,这样的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
丹藏恶喇泼催道:“你想还不相信我吗?”
朵卓不得不说:“我相信你。”
“那还犹豫什么?”
朵卓干脆利落地说:“你别劝了,这样的事不可能。”
“它在我这里就有可能。”
“有可能我也不从。”
丹藏恶喇泼喝了一盅茶,又抽了两口旱烟,把烟锅往火盆上磕了磕,略带遗憾地叹口气,很理智地说:“你不听我的话,我心里不痛快不过,我能听出你是个男子汉,攒劲得很,我佩服你。”
朵卓谦和地说:“你言重了,我没出息得很,攒劲的话就不到这里来背枋板。”
“攒劲就攒劲,你别谦虚。”
“攒劲了不做大事,还来偷你的柏木。”
首领哈哈一笑,爽朗地说:“我说你是贼,你就当笑话听吧,那是耍戏你的话。”
朵卓故意问:“阿么又成笑话了?”
首领说:“不这样说能把你请来吗?”
朵卓道:“让你费心了。”
丹藏恶喇泼没回答,向站在门口的男仆吩咐:“端上来吧。”
男仆手提着炕桌跪上炕,把炕桌放在火盆后面。
两个丫环端着盘子走进来,男仆跪在炕上,先接住盘子里的酒具放在炕桌上,再接住三个盛菜肴的碟子放在桌上,然后端起酒壶往酒杯斟上酒。
丹藏恶喇泼取下挂在腰间的短刀,拔去刀鞘,一只手端酒杯,一只手握住刀,刀尖对着客人。
客人啥话不说,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仆人再斟上酒,主人再敬酒,客人还是一饮而尽。
丹藏恶喇泼满意地说:“你喝了这杯酒,从此以后,我俩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朵卓诚心诚意地说:“你是我的兄长,我先敬兄长两杯。”
朵卓同样取下挂在腰间的短刀,拔去刀鞘,刀尖对着主人,另一只手端着酒杯。
丹藏恶喇泼二话没说,连喝两杯酒。
敬酒时把刀尖指着对方,如对方拒绝喝酒,敬酒者可一刀刺死对方。死者家属毫无怨言,只得到少量财物补偿。这是远古传下来的仪式。全县一年为此丧命者屈指可数,事实上,这只是个仪式,重要显示诚实和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