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种莫名失去亲人的痛苦,穆烟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她也曾经像林菱这般一心想着报仇,是啊,她重活一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为何如今的自己,会胆小怯懦得连刀都拿不起来了呢?
穆烟拥了拥林菱,“菱儿,你要记得,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睿智的头脑,才能看得清是非对错。”穆烟的意思是要她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分青红皂白盲目报仇,“我,会帮你的。”穆烟附在林菱的耳畔道。
这像是一剂定心丸一般,林菱感激地望了穆烟一眼,可是心中依旧抽搐,苏姐姐也是苏家的人,她真的可信吗?
穆烟回到宫里,第一桩事儿便是去见了墨煜。
先是询问了胭脂的情况,“还没有办法恢复吗?”
墨煜只是摇头,“连她自己都不想活,我能做的也只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她续命,可她这个样子,我当真不知还能如何,若是她求生欲够强烈,兴许还能搏一搏替她脱胎换骨,可惜……”
穆烟也明白,胭脂最在意的便是她的孟大哥,可如今看来,把她弄成这副样子的,兴许就是孟研修,这要她如何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续命,当真是难为了墨煜。
“墨先生。”穆烟似乎还有话要说。
墨煜四处张望了一番,一个人也没看见,压低了声音告诉穆烟道:“我知你想问什么。”
“是。”墨煜善于揣度人心,而自己的心意从来没有一刻可以逃过墨煜的眼睛,这一点,穆烟很清楚。
“林大小姐的死我也很惋惜。”
穆烟撑大了眼睛,以为墨煜会有什么办法让事情转寰。
可惜,墨煜只是摇摇头,“办不到。当初应了你动用引魂笛,已是逆天违命……”终有一日,墨煜会受到上天的惩罚,那样的代价,墨煜再不可能承受第二次,而帮助穆烟,墨煜其实是有私心的,那私心叫墨煜甘愿付出那样血淋淋的代价。
“真的不行吗?”
墨煜摇头。
穆烟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自己何其有幸,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即便只有短短三年。而林葭呢……这世上比之自己更加可怜的人恐怕大有人在吧,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
墨煜拍了拍穆烟的肩膀,“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悲伤,林大小姐……会有她更好的去处的。”
“是吗?”穆烟反问道,“我不信,你信吗?”
墨煜不曾作答,因为连他也不能确定林葭是否会有更好的归宿,前世债今世还,不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穆烟突然垂下头去拨弄自己指甲上的两层亮片,墨煜心知穆烟的心情不好,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这个时候太后身边的铃铛突然小跑着过来,远远便看见了墨煜与穆烟,铃铛恭敬地行了一礼:“贤妃娘娘万安。”
穆烟抬了抬手,下意识同墨煜之间拉开一段距离,铃铛拽了墨煜的胳膊,“墨先生,奴婢可算找着您了,太后娘娘旧疾犯了,到处嚷嚷着要您过去伺候呢!”
墨煜怔了怔,旧疾犯了?
太后的旧疾无非是痴病,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了?
墨煜看一眼穆烟,穆烟冲她点点头,“你去吧!”
待墨煜和铃铛两人走后,四周又恢复了一派沉寂,不知为何,穆烟忽然爱上了这番沉寂。
脚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走回了漪兰殿外。
漪兰殿久未再有人居住,只两个洒扫的宫女们按时过来清理打扫,不至于将它真正变成一座冷宫。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昔日光景早已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近两日以来穆烟总是会觉得胸口发闷心绪不宁,好几次在梦中看到殷颐,试图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殷颐,是你在给我托梦吗?
穆烟怔怔地望着漪兰殿的朱色宫门,昔日美好的情景再一次在穆烟眼前浮现,竟不知不觉间叫她落下了泪来。
绕是这般入神,穆烟竟对殷承禄的出现毫未察觉。
殷承禄就站在离穆烟不远处,看着穆烟这样失神,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难道说,他心中的猜测……是真的吗?
在穆烟即将发现他的时候,殷承禄已然离去。内监总管韦全前来报说:“皇上,姜道长出关了!”
“姜道长……”这人闭关快有一年了吧,不,确切说已经整整一年了,殷承禄都近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回皇上,姜道长此刻正在承天宫候着。”韦全仔细揣度了殷承禄的表情,才敢继续往下说。
殷承禄不动声色地闷哼了一声,“走,回承天宫。”
姜道长,姜炀,这个人向来很神秘,殷承禄亲近的几个人或许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他与殷承禄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看似互利互惠却又相互猜忌,殷承禄从未相信过任何人,包括这个算得上是殷承禄军师的姜炀。
殷承禄这么些年的整密部署,离不开姜炀的悉心指导,殷承禄即便心存“感激”,却始终无法真的相信他。
对于殷承禄而言,连至亲都能背弃他,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拥护信任的呢?
殷承禄回到承天宫,遣退了所有随行伺候的宫人,独自进得内殿,姜炀背对着殷承禄站着,殷承禄只看得到他消瘦佝偻的背影,都说修道之人仙风道骨,可在姜炀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脸瘦而尖,面色稍显暗黄,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飘忽不定,却是一副贼贼的模样。
“姜道长,好久不见!”殷承禄行至姜炀身前,在高座上坐下。
姜炀抬首看到殷承禄,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皇帝陛下安好。”
“姜道长这个时候出关,想必是神功已成了?”
姜炀面露一丝诡异的微笑,意味不明。
三日后,本是林葭出殡的日子,然而林府外却迎来了苏家的花轿。
本以为林葭死了,苏家会理所当然地取消这桩婚事,然而苏睿却执意不肯,甚至亲自带着花轿上门如当初说好的那般,八抬大轿抬着林葭回苏府。
即便昔日那端庄美丽的小姐,如今只成了一尊牌位。
苏睿执意要将林葭以自己妻子的身份葬入苏家祠堂,苏景洪原要阻拦,奈何苏睿执拗,劝阻不能。再加上苏林两家向来交好,本该是儿女们美满的姻缘,如今却成了一场悲剧,谁心里都不好受。
林怀礼夫妇很感激苏睿,至少能叫林葭死后还有个归宿,不至于太过凄凉,而林菱对此却怎么也感动不出来。
是,她承认苏睿人好,苏伯父对林家也很照顾,可这并不能填平她对苏离心中潜藏着的愤恨。
“苏睿爱妻林葭……”看着林葭牌位上刻着的字,苏离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世事无常,她总不能同一个已故之人置气,况且,林葭的死,苏离也同样感到惋惜与悲愤。
苏离渐渐明白了林菱对自己那股莫名的恨从何而来,她以为是她做的。
林菱憋在心中满满的恨意无处发泄,无奈只得亲自去找苏离对峙。
林菱约了苏离到城外柏叶林见面,苏离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离甩开侍女绕了两条街才绕出了城,又徒步走了几里路猜到约定好的柏叶林,而林菱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柏叶林外头有一家简陋的茶庄,茶庄里此刻除了林菱,一个客人也没有。
林菱面对着茶庄而座,老板娘指了指林菱伸手缓缓向茶庄这边走来的苏离道:“姑娘,你要等的人来了。”
林菱点点头,“那就麻烦老板娘给我们上两壶好茶了!”说着,林菱取出一定金子递给老板娘。
“哟,姑娘出手好阔气,我这粗茶恐怕值不得这定金子。”老板娘委婉地看似在拒绝,可眼珠子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林菱递过去的那定金子。
“呵。”林菱轻笑一声,“老板娘只管收着,当是我今日租你这茶棚一用。”
老板娘看到林菱眸中的犀利神色,稍稍退后两步,“是,是,我这就给姑娘上茶。”
到茶棚的这段路,苏离走得极慢,她不知道为何,心中隐隐有一丝恐惧,林菱的背影,恍惚让她又看到了林葭一般,苏离颤抖着走到林菱身旁坐下,“你……你……”
林菱刻意没有回头,她今日特意穿了林葭身前最爱的衣裙,又学着林葭梳了髻,若不仔细看,当真会让人误以为林葭复生了。
苏离张了张嘴,“林……林……”
良久,林菱才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苏离,笑得诡异而蹊跷。
“林菱,你!”苏离愤愤地指着林菱,她不明白林菱为什么又要刻意打扮成林葭的样子出来见她,明明林葭的死与自己无关,为何林菱偏就不肯放过她?
“怎么?是不是很惊讶?你看,我同我姐姐长得像不像?”林菱轻描淡写地问道。
苏离打了个寒颤,“是……是啊,你们是亲姐妹,自然……自然相像。”
“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跟姐姐不像,姐姐美丽端庄,而我林菱却像个丑小鸭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亲姐妹。”那是因为林菱从来不擅长打扮自己,所以她总是看起来没有林葭那样明艳动人,可事实上,林菱林葭姐妹俩生的那张脸像极了,譬如今日林菱稍加打理,当真与林葭生前有着七八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