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泉卿出自凌家名门,世代忠烈,在梁国亡国之后,由于凌家根在北地,并未迁离,梁广顾忌到凌家在梁地的声望,而且凌家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所以他仅只是将凌家上下贬为下民。
昔日留下的隐患成了今日的祸根,凌泉卿在面对边军的横征暴敛的时候,向着凌家上上下下千余人大问三声:“生不能奋先出命,死如何重于泰山?”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凌泉卿慷慨陈词,振聋聩,一个人的声音竟是盖过了千千万万的声音,凌家不乏苟且偷生之辈,也有忍辱负重之人,面对暴怒的凌泉卿,有资格说话的不说话,没资格说话的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凌泉卿将家里的粮食烧得干干净净。
凌家世代名门,在北地影响深厚,由凌家做出表率,再加上边军在征粮之际生出了许多是非,北地之民与边军的冲突在短短时间里爆开来,一不可收拾。
修者都有骨气,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把粮草烧了,跟边军拼命,当下民的日子,也受够了。
尤其是凌泉卿得到了周运通过文臣脉络传达的战事消息,印证之前的血召之令,皇储王者归来已经是确凿之事,大丈夫在此时此刻还不用命?
凌泉卿的父亲凌老侯爷,在冲突爆之后,支撑着年老体衰的身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目光扫过凌家上下的时候,所有人只有信服。
凌老侯爷壮怀激烈地说了一句话,让凌家上下坚定了不遗余力反抗的决心:“时机已到,今日起兵!”
以凌家私军为主力的反抗力量,在短短时间里席卷北地,分散征粮的边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似乎举目四望,遍地是敌。
鲜血染红了北地,奋起反抗的北地之民与边军战得如火如荼,反正粮食都已经烧了,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绝对的权力引的是绝对的反抗,梁广想要实施战时军管,组织反扑,终于让饱受压迫的子民在沉默中爆。
周运跪倒在一醉的脚边,泪如雨下,昔日的白衣卿相哭得像个小孩。
他已经得到了北地的消息,边军乱了,代价却是成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周运没有劝降的国书,而是建议一醉即刻兵,这些人就用不着死了,他本以为梁广良心未泯,梁广却用横征粮草的行径回绝了可笑的劝降,纵然本是圣人,在有了野心之后,做的事也只会千错万错,自己那心中的希冀,铸成了大错,。
“臣决断失误,酿成大错,百死莫赎……”
周运甚至想要请死,却觉自己真的是百死莫赎,北地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就贻误在他一个小小的决断之下。
一醉心里骇浪滔天,他不明白,是怎么样的一种精神,让北地的民众敢于和边军烧粮决死,而这仅只是在听说了他归国的消息,他们是想断了边军的粮草,再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更大的复国希望。
舍生取义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一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见证一个国家的伟大,北地之民用他们的行动,感动了一醉,这份情,值得他铭记终生。
依稀还记得,梁王在他幼时,给他讲过国家存在的意义:国家是给子民提供庇护的力量,让修者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国家有修炼的功法提供给子民,让所有人都能修炼,受灾受难的时候,国家就会伸出救援的手,所以,国家是所有子民共同的家,值得付出一切守护的家。
他这个时候,有些明白了国家的意义,守护自己的家,是每个人都愿意自觉出力的事。
一醉缓缓跪下,向着北地的方向,叩下了他的额头,庄重而真诚。
北地今日的付出,他,记下了。
“错的是孤,孤对不起北地之民。”
一醉一口回绝了周运的忏悔,他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力量,让他正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梁曦,今日的梁王,北地之民的死,为的只是他的正统之名。
周运没有感受到心中的解脱,一个劲地磕头,现在看来,他真的太天真了,梁广的疯狂,就注定了悲剧的收场,他唯有用力地叩头,才能减轻内心的伤痛。
“挥兵北向,与梁广决死于都城之巅!”
梁曦站了起来,他抛去了“一醉”这个法号的枷锁,这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梁王,梁广,必须受千刀万剐!
“君上,边军已乱,而且边军大多出自南地,只是在窃据梁地之后才北上戍边,如今南地尽在掌控,若能利用,边军不战自溃。”
周运抹去眼中的泪,他还不能死,他还要看大梁重新崛起在大明界,在梁曦决定挥兵北向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想法,梁广手中的数十万兵力大都出自南地,而长刀营和墨色铁旅的意外突破,让这些军队失去了他们的大后方,也许,他们的家人就在老兵们的刀锋之下。
“你知道的,他们也知道,不说出来,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大梁之内,从没有蠢人。”
梁曦的话,让周运感到无地自容,他甚至感觉自己就是那唯一的蠢人,他知道,梁曦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因为北地之民烧粮决死的动荡让梁曦心情不佳,说话就直了一些。
皇储殿下大智若愚,他周运能够想到边军的家人在他们的威胁之下,那些边军自然更加能够想到,恐怕这个时候边军更加人心惶惶了吧?
凌泉卿公布南面的战况,并不仅仅是坚定了北地之民的决心,更重要的,还是让这个消息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边军的心里。
长刀营扛起了重担,赶在了墨色铁旅的前方,他们,才是梁兵,他们的家人,也许此时,正烧了粮食在跟边军拼命,他们同样归心似箭。
南地之内,原本蠢蠢欲动的梁广势力最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之前,战部横扫,确实侵略如火,但是攻城拔寨之后,没有过多地杀戮,然而,当数股分兵的战部扭成一股,老兵组成的临时军团开始接受周运的指挥,南地竟是出人意料地开始了铁血的清洗。
梁国的都城,梁王死后,给梁广留下的便是一座空城,但是,都城的城墙、建筑大体保存还算完好,梁曦挥兵北上的时候,就知道,如果真的决战的话,梁广肯定会选择都城作为开战之地,到时候就能依靠高大的城墙来抹平战力上的差距。
梁曦提着长刀,奔跑在何长青的旁边,背后,就是长刀营的三千战兵,墨色铁旅在马背上歇息,作为骑兵,要随时能够保存体力,还要学会体恤马力,保持战斗力,作为骑兵中的精锐,墨色铁旅就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周运在劝降失败之后,内心受了很大的打击,所以跟在墨色铁旅后面,统筹着梁地内的大小事端,由马王爷带着他,关键时刻,马王爷也能保护他。
马王爷在随长刀营出征梁地的过程中,一直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表现,混在人堆里一点都不出众,甚至都没有向梁曦说过什么,这很奇怪,但是梁曦相信,马王爷不会背叛他,所以没有深究,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是到战后解决好了。
一路上,失去了最高指挥的梁兵,对长刀营都是退避三舍,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来为自己的退缩解释,梁广也不会指望他们一点人能够阻挡长刀营的脚步。
在沉默中前进,长刀营仿佛在积蓄力量,北面,已经在沉默中爆,他们,只有在沉默中等待,前方,还有不止一场的战斗在等着他们,边军并不是最大威胁,胡国、魏国、顾国、齐国随时可能出现的援兵才是他们心中的顾忌。
何长青眼角的余光瞥见面容渐渐显得成熟的梁曦,心中又轻松了许多,有君上在,他只要勇往直前,就像梁王在时那样!
他的眼中,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就好像梁王复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心,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松一松了,他自认长刀营在他的带领下,不仅没有变弱,反而一步步地加强了,否则也不能像今时今日一样,将普通军队视若无物。
直到都城遥遥在望的时候,周运才驱马上前,赶上了梁曦,北地的动乱,结束了。
“君上,北地传来消息,梁广收缩边军,进驻都城,凌泉卿战死,北地之民死伤无算。”
周运报告结果的时候,心情很沉重,边军固然大受打击,但是北地却更加凄惨,甚至比起亡国那日,还要来得惨烈,这复国的第一站路,就走得如此艰难。
“孤知晓了,凌泉卿追谥国泰,赐世袭千户侯,周相认为如何?”
“一切由君上做主。”
周运躬身,不做反对,忠贞者必有回报,国乱中这份情更加难得,凌家可能有人为利益着想,就连那位凌老侯爷也可能只是为了凌家的未来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但是周运觉得,凌泉卿这个人,是一个真正的忠臣,他没有依据,仅只是他心中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