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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放开!像什么样子!...)(1 / 1)

阴煞门弟子大多招数诡异难测, 且大多十分阴毒。当然这阴毒也不是贬义,毕竟如今这修真界与其他族群在同一片大陆上共同繁盛的局面,无论是何种修炼法门, 只要能够与天争寿,就不分什么高度贵贱, 是否光明磊落。

这与姜啸对战的阴煞门弟子也不例外, 算是阴煞门中自成一派的翘楚,见到他雉鸡精一般的打扮就知道了,他的招式也大开大合花里胡哨。

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 他的花里胡哨也带着真东西, 大开的招式当中裹着罡风与灵力凝成的刀刃, 在极速朝着姜啸攻击而去的时候, 如同高速旋转的旋风绞肉机,一旦被笼罩其中, 遍体鳞伤定是难免的。

岑蓝的面色有些不好,这个阴煞门弟子的招数竟然模仿她的绝技, 虽然连一分也未曾模仿到, 且这般大开的招式以他的修为撑不住几刻便会灵力枯竭, 可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与他对战的对手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莽劲吓到。

其实只要躲避过便很容易胜, 可这擂台之上空间不足, 尽数被这招式覆盖,落下擂台者算输, 乍一看竟然形成了一种避无可避的形势。

自然这在岑蓝看上去漏洞百出, 她能瞬间想到无数种破敌的方式, 可她看着还没动作的姜啸,心悬着, 又不能出手相助,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这种她生平未曾品尝过的担忧滋味。

疾风骤雨般的招式眼看着就已经逼至姜啸的门面,关注着姜啸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比试场上只论输赢不计方式,可大多数人哪怕是输,也希望自己输的好看一点。

能够躲避过大部分的伤害,体体面面的下场,是术法不及他人时仅能保存的颜面。

如姜啸这般傻兮兮地站着,命门大开的样子,中了这阴煞门雉鸡精的招数,定然保存不住颜面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姜啸并不是吓傻了不知朝着何处可躲,而是在他的眼中,对方招式漏洞百出,慢得令他惊讶。

这两天入阵训练,由于时间的流速不同,一天能当成十几天来用,他死的次数太多,对战的都是越阶凶兽,想要不死,就要足够的快。

快到甚至不能去用脑子想,不能用眼睛看,不能用耳朵听,五感之中要自我舍弃大半,全凭感觉,才能逃得掉一时片刻。

他不停的死,不停的死,可这些天的努力还未经测试,他仅仅知道自己又进两阶,却完全不知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何种地步。

而岑蓝始终不觉得他这点进步算什么能耐的原因,是她本身太强,虽然看到姜啸的进步,却也根本入不得眼。

她毕竟只是隔着阵法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不停地死去,还是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看着他与人对战,如何能够不紧张,尤其是姜啸连动也不动,根本连躲也不会躲的模样,她有那么瞬间也以为他要输了。

到底还是不行,还是勉强了。

越级对战对他无益,他在阵法中能够自残逃脱,悍不畏死,只是心智坚韧。可他没有在现实中运用过,看样子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运用。

不远处姜啸的三个师兄看着这一幕,同样心焦得不行,主要是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最小的牛安忍不住粗声喊道,“出招啊姜啸!你睡着了吗!”

在那个阴煞门弟子的招式将姜啸整个笼罩其中的时候,带起的旋风甚至卷向了台下的弟子,些许罡风将靠近擂台的弟子发带割断,人群传来惊呼,纷纷躲避。

岑蓝嘴角下压,姜啸竟还傻站着没动,他整个人淹没在阵法当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旋风远远的卷起她一缕长发,却伤不到她分毫,岑蓝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转身迈步,准备离开。

可她仅仅迈了一步,喧闹的人群突然间静止下来,连风也戛然而止。

抽气声此起彼伏,有血腥味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血“滴答”落在擂台之上,也落在岑蓝的耳朵里。

她不受控制地回头去看,以为会看到遍体鳞伤的姜啸,却惊讶地跟着一众弟子张大了眼睛。

姜啸还是那一袭月白色长袍,乃是岑蓝以灵泉水亲手为他炼制的法袍,相较于普通弟子服更加飘逸轻柔,此刻被正午的阳光映着,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而他浓稠漆黑的发同衣袍一起,正在随着阴煞门弟子戛然而止的招式罡风翩然飞舞,又轻缓至极地落下。

不知何时,原本背对着岑蓝这边站立的姜啸,竟然持剑到了那阴煞门弟子的身后去了。他以长剑劈开那弟子的风眼,此刻正压着那弟子的后颈命门处,剑尖斜指地面,剑锋上有涓细的血流滑落,凝聚在剑尖,裹着阳光滴答垂落。

在场所有人连抽气都压抑着,这一刻连鸟雀都寂静无声。

片刻后现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尤其是阳真门的弟子,有两个牛嚎叫的功效,简直如同金钟罩顶般的吵闹醒神。

越级对战,完胜阴煞门高阶弟子,这对于阳真门来说,是许久没有过的喜事!

其他门的弟子也热烈十足,毕竟几乎谁也没有看清姜啸是如何破开这看似覆盖整个擂台的大招的。

连被姜啸抵着命门的雉鸡精都是,虽然输了,脸色难看,却也心服口服,待姜啸收剑之后回身,还对他拱了下手,晃了下头上的彩色翎羽,微微仰头,“待来日仙门大比,我还会挑战你的!”

他说完跃下擂台,住持弟子宣布姜啸胜,他本是阳真门中姜蛟破格收的弟子,许多人不服,私下里对他不满的不在少数,但此刻他堪称一战成名,弟子们大多慕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在说他向来低调守礼,性情宽厚。

也有人说他不愧是天生灵骨,被阳真门掌门另眼相看。

然而一鸣惊人的姜啸,却站在擂台上一脸的迷茫。

他难以相信他这么轻易的就破了那弟子的绝技,可事实是他就是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制住了对方,这便是这些天训练的效果,如同刻在骨子里,只凭感觉去行事的速度。

他被带下了擂台,三个师兄惊喜地朝着他这边走来,姜啸视线却朝着岑蓝的方向看去,他手中抓着长剑,剑乃是焚魂锏所化,这些日子跟随姜啸酣畅淋漓地厮杀,不满这场对战这么快结束,正在轻轻地嗡鸣。

“好小子!你竟然藏得如此深!”牛永拍着姜啸的肩膀,“背着我们偷偷练的!这是什么术法?!”

“你是如何破了那阴煞门弟子的招数?”牛安兴奋得一张憨脸通红,“我竟没有看清!”

连魏欣都真心实意地露出笑意,在身旁其他门弟子投来的钦慕视线中道,“师弟,你这佩剑我瞧着和弟子剑不太相同,是哪里得来的?”

还有其他门的弟子来围着姜啸,下一场比试开始,吸引过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但大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姜啸的身上,毕竟越级比试还是一招制敌,扼住对方命门,这太漂亮了!

最重要是他们竟没看清姜啸如何出招!

好多人问他,七嘴八舌,姜啸迷茫的劲头过去也高兴起来,却回答得漫不经心。

他压着心中狂喜再次看向岑蓝的方向,几遍搜寻没有见到她人,心中失落难言,如同堵了石头。

“师兄,我……”姜啸拨开人群说,“我内急,我先走!”

姜啸很快冲出人群,却没有朝着弟子院去方便,而是径直朝着阳真殿跑去。

他冲进门内,推开内殿的门,岑蓝如往常一样,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她抬头,神色如常地看着姜啸,“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实际上姜啸跑的时候,那么大的声音她就已经听到了,她五感何其的敏锐,如何听不到他的急切。

而且就在姜啸推门之前,她才压下嘴角笑意。为什么笑她自己都稀奇,最终只归结为她虽然有弟子,却没有这般亲手教导过,因此才会格外在意。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剩下自然就是不能让姜啸翘起小尾巴,于是她故作寻常姿态,看着姜啸站在门口压抑着喜悦又有些憋闷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暗爽。

小崽子,还嫩着呢。

“师祖,你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啸进门回手关上,站在门边的位置看着岑蓝。

岑蓝也才回来,她自然看到了姜啸赢了,赢得十分漂亮。

但她只是淡淡道,“人太多了,吵闹不休,我在你上台之后就回来了。我看到了,在符文镜里面,你赢了。”

她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这件事不过如同随手拂尘般,又准备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批评的话,让他以后再接再厉,免得得到这一点点成绩,侥幸赢了一场就翘尾巴。

结果她才张嘴,话还未等出口,听闻她看到自己赢了的姜啸,就兴奋地瞬间朝着她方向冲过来。

那速度快得比破开阴煞门弟子招数的速度还要快,下一瞬他便已经出现在了岑蓝的面前,抓住了她的双臂。

“师祖,我赢了!”

岑蓝手里还捏着茶盏,被他晃得抖了下,水都洒在衣服上。

岑蓝眉头微蹙,“你……”

姜啸突然弯腰抱住了她,她手里的茶盏彻底被打飞了,摔在地上瓷片飞溅。

而岑蓝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姜啸拉起来紧紧箍在怀中,她能瞬息碾死十个上百个姜啸,可那是术法高深,和她本人没姜啸高,不曾设防的状态下被他勒在怀中完全没有关系。

“姜啸……”岑蓝声音闷闷的从他怀中传来。“放开!像什么样子!”

姜啸欢喜得疯了,那些在现场被茫然和人群突然的热情压制的狂喜,都在这时候如一波一波的叠浪般涌上来。

没人能够理解生平第一次尝到努力果实的滋味,没人能够理解他多么渴望如方才那般被人喜爱、没人能理解得到能力的实感!

就像没人能够理解,他的这份狂喜,连与师兄们都无法分享,只有岑蓝才能让他彻底释放。

连岑蓝都不能理解,她理解不了那种小孩子的心思,那种只和一同偷偷努力的伙伴取得的成绩,在获胜之后相视一笑的共通喜悦,像心脏和心脏的共振,灵魂与灵魂的共鸣。

“师祖!我真的赢了!”姜啸抱着她甚至在地上蹦了两下,接着在岑蓝忍不住要对他动手的时候,放开了发冠已经被揉歪的岑蓝,满脸欢喜地召出焚魂锏,抓在手上迫不及待的给岑蓝演示。

“就这样,我就这样!”

姜啸手中拿着焚魂锏直指前方,手臂不动,手腕飞快地甩动,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在不停的抓着焚魂锏画圈,看上去像是抽风一样。

岑蓝:……她想骂一句智障。

但很快随着姜啸高频的甩动,焚魂锏竟然搅动了这室内的灵力和空气。岑蓝烦躁的眉目一顿,姜啸手臂突然向前,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风刃成型,高速旋转带动灵力顺着焚魂锏锏身脱离劈风而去,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书架上飞去――

竟然是风灵刃!

“咻!”

“哗啦――”

姜蛟盛着金银器具的书架应声四分五裂,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而那风灵刃甚至穿透了墙壁,直至撞在了这阳真殿外的结界才消散了。

风灵刃通常只有修为到了大能境界,才能脱物化形,以风灵做刃,击杀甚至是追击对手,威力甚至比武器本身的杀伤力还要大。

姜啸这点修为,竟然能够脱物化形,凝风灵成刃,怨不得劈那阴煞门弟子的风眼那么利索……

岑蓝看着他眉目微蹙,心中惊讶不已,她脱物化形尚且是成绝技之时,姜啸这明显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但即便是如此,也是天资卓绝了,毕竟这世间的功法,皆是由人所创。

“你从何处得到这招的灵感?”岑蓝忍不住问。

当时她脱物化形,乃是成绝技之时,至于驱动她的灵感,乃是心中无边恨意。

那这般浅薄的如同溪水般见底的人,是以什么得到的灵感?

“完了……”姜啸本来的喜悦和显摆之情,如冷水淋头一般的尽数被浇熄,他竟然将他师尊的寝殿给捅穿了!

还有这粉碎一地的金银玉器,姜蛟有多么喜欢阳真门中可是无人不知啊!

姜啸简直要哭了,“我完了师祖,我把师尊的架子打翻了,怎么办啊!”

他连忙走上前试图去抢救残存的器具,这些其实都是凡物,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在意的。

只不过架不住姜蛟本体为龙,再能够装模作样,看着深沉稳重,却改不掉骨子里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的本性。

姜啸蹲在地上捡东西,心里山崩地裂,师尊回来要知道这是他弄的,还不扒了他的皮!

岑蓝看着方才还抱着她撒欢的姜啸这就凄风苦雨的边捡东西边嘟嘟囔囔的,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神情。

若是他人练出了风灵刃,怕是要欢喜到癫狂,胜了一个阴煞门的弟子算什么,风灵刃威力何其厉害,熟练之后平级修士无人能敌。

可这傻子怕是连什么是风灵刃都不知道。

“姜啸,别捡了,起来吧。”岑蓝说,“你过来,我与你说话。”

姜啸动作顿了顿,蹲在地上转头看岑蓝,“师祖,我完了,师尊回来我可怎么办,这些都是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蹲在地上,刚才因为得胜欢喜得尾巴都翘到天上的模样没了,现在像个被遗弃在雨夜的野狗,耳朵都背到了脑后,还夹着尾巴呜呜叫唤。

“不过一些俗物而已,你师尊的品味也实在是堪忧。”

岑蓝不屑,她也喜欢囤积东西,但她的那些东西,哪一件拿出来不是能够轰动修真界的好玩意,哪像这一堆破铜烂铁丑石头。

“你起来吧,别捡了。”岑蓝说,“待他回来,我就说我弄坏的,他还敢对着我来劲不成。”

“你过来与我说说,你方才那一招灵感来自何处,是否能够随意使出来,”岑蓝一脸认真,“今日白天破那雉鸡精的招数,可与这个一般无二?”

岑蓝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抬手召唤姜啸,据她所知,当今修真界会脱物化形的修者屈指可数,且都是大能,成功之时也是因由重大事件激发心境导致,甚至有些是在绝境中练就。

姜啸入了两个法阵,实在称不上绝境,若是他当真轻易能够练就,那便说明脱物化形门槛倒也没有那般高。

若能得其成功的精髓,再运用到修炼法门当中,待到弟子们个个都能脱物化形越级对战,那么双极门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未来还有谁能够撼动?

岑蓝隐隐的兴奋起来,对于修炼一事,她向来半点不含糊。

姜啸却不知岑蓝因他误打误撞的一招兴奋了,他慢慢起身,看着岑蓝有些发痴。

“师祖,”他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你当真要替我担吗?”

“担什么?”岑蓝脑子都已经想到几千年后双极门的盛景了,哪知道姜啸那敏感脆弱的小心肝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哦,你说这些碎物啊,自然,你怕你师尊,但你师尊怕我。”

岑蓝抬手一挥,随口说,“你是我的人,这双极门中谁敢怪你?”

“过来。”岑蓝召唤他。

姜啸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听着岑蓝说的话,看着岑蓝满心酸涩不知说什么好。

“我是……师祖的人么。”他眼睫下垂,眉目乱飘,整个人如落云端,脚都踩不到实处般的问。

“不然呢?”岑蓝笑起来,“你还想做谁的人?”

姜啸抬眼对上岑蓝视线,“可我不能让师祖为我认下这种事,我会自行向师尊认错的。”

从未有人对他这般,他在门中倒是有几次被人给推到头上一些事,无人相信他的辩解,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当时都未曾在意……

可若一直如此也罢了,一旦有人为他着想,甚至愿意为他认下这种祸事,姜啸如何能够不震动,不惊讶。

“师祖,我……”

“哎呀,”岑蓝嫌他太磨叽了,“多大点事,你起开。”

她拉着姜啸手臂要他躲开,然后抬手袍袖一挥――

倒塌崩散的书架寸寸恢复,碎片从四外聚拢还原,塌陷的器具恢复圆形,而后完好无损的悬浮于空中,再一个一个按照原本的摆放位置,落回了本来的地方。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神奇,姜啸一双凤眼瞪得像凡间孩童玩的玻璃球。

“这……师祖,你怎么办到的!”

修者夺天地气运修炼自身,这本身便是破坏天地秩序的一件事,因此修士大多的能力与破坏相关,修习治愈术都难上加难,因此炼丹师才格外珍贵。

姜啸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够几息之间将一切复原,这得是何等逆天的能力。

他侧头看着岑蓝的眼神简直亮若星河倾泻,“师祖……你好厉害。”

岑蓝:“这没什么的。”一点障眼法而已啊。

只是不想让他那么烦,倒也不是真的令器具还原,只是骗小孩子。

她的能力大多也与破坏相关,她没有将器具恢复原样,只是将他们东拼西凑在一起,外表粉饰太平,里面还是碎的呢。

当然姜啸看不出来,他快步走到书架的旁边,拿起来左看右看,惊喜得很,但其实姜蛟回来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肝宝贝儿们早已经稀巴烂了,还被人稀巴烂的胡拼乱凑在一起,实在惨绝人寰。

“好了,别看了。”岑蓝拉着姜啸走到桌边坐下,“说说你方才使出的招式。”

姜啸也是第二次使出那招式,更不知脱物化形的威力与剑气完全不同,只当是剑气,他没控制住才将书架砸了。

岑蓝问他也就老老实实道,“是师祖给我的武器好,幻化成剑,剑气也格外的厉害。”

岑蓝摇头,“不是剑气,你且说是如何使出来的,还能再使出来吗?”

“就那么甩,”姜啸抬起两只手臂,飞速地甩起来。

岑蓝:……还是像抽风一样。

“你这是什么招式……”她微微皱眉。

“不是招式,”姜啸将手在她眼前甩来甩去,甩得她想打人。

“是我甩蚂蚁啊,师祖。”

姜啸说,“这样高频地抖动蚂蚁在身上待不住的,我还会甩腿和腰!”

他说着又要站起来甩腿甩腰,岑蓝连忙按住他,“别……不用了。”

她伸手掐了掐眉心,果真是对他期望太大,还以为他自己研制出的什么捷径法门,搞半天是抽风抽多的后果。

不过只要脱物化形能成,抽风虽然难看,倒也不是不能让一批弟子尝试,这件事暂且等她摸透姜啸的抽风频率再说。

她又看姜啸,“你虽赢了,但也不能骄傲懈怠,且你方才使出的不是剑气,是脱物化形。”

岑蓝起身拉着姜啸的手,“你且与我进入阵法,好生练习熟练运用收放才是。”

于是满心欢喜的得胜的姜啸,还未等高兴多久,就又被岑蓝给拉进阵法折磨。

这一次岑蓝亲自看着他,带他进入了更高级的阵,贴近登极峰的地方。

那其中才是真正的山崩地裂海水倒流的地狱,随处可见的高阶妖魔兽,连一块地皮都随时可能幻化成无法抵抗的强悍对手。

岑蓝在其中却如一片翩然的白云,并不攻击,但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近她的身,她连看也不看便能轻灵悠然地躲过一切,姜啸看得瞠目,他被逼得一刻也不得喘息,似乎连吸进口中的空气都是危险的。

这一刻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他与岑蓝的差距何止是天差地别,又何止是一句天堑能够形容。

若她为天神,那他连她脚边一个挣扎求生的蝼蚁都不算。

岑蓝游荡在他身边,确保他不死,逼着他不断的输出攻击,一直到夜色浓郁得看不见亮光,二人才从阵法里面出来。

因为距离登极峰很近,所以两个人索性直接从阵法中出来,就回了登极峰。

姜啸从阵中出来以后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被岑蓝以容天法袍卷着,扔在了玉髓池里面,但他连趴也趴不住,岑蓝便只好用绳子把他头吊着免得他呛死。

岑蓝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寻了关于脱物化形的法门,开始研究整合起来。

再度来这登极峰,再度泡在这玉髓池中,姜啸心境已完全不同。

他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泡了半晌也没有恢复,岑蓝总算是把有限的记载和她今日摸到的法门都记录下来,这才有时间来看姜啸。

姜啸不知何时朝着池子底下滑下去,脖子被绳子吊着,倒是没有淹死,就是快要吊死了,都翻白眼了。

岑蓝乍一看还以为他又自己玩上了,还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察觉到他气息微弱,眼见着是要咽气了。

她赶紧并指化刃,隔空将那绳子割断了。

于是好容易窒息解除正要喘气的姜啸,没了绳子的拉扯彻底滑入了水中,一口水结结实实的呛得他死去活来,待到岑蓝把他从池子底下捞出来的时候,他趴在池边咳得天崩地裂,喘得像一条死狗。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憎恨岑蓝,觉得她是故意在折磨自己。

但现如今就算姜啸知道岑蓝是故意的,他……也无法对她生出恨意。

因为除了折腾他,岑蓝还给了他从未尝过的好。

没有得到过好的孩子,就如同没有窥见过天光的盲者,若是黑暗如影随形,他可以一辈子不知冷暖。

可若窥见了天光,他便再也无法适应黑暗,即便是直视烈阳要流出血泪,他也不想闭眼。

岑蓝架着他的手臂,见他顺过了气,这才把他捞上来,施了清洁术。

“有没有好一点?”岑蓝别开他额前遮挡的墨发,将他带到床上靠坐。

姜啸慢慢摇头,“没事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他说话也有气无力,但视线一直追随着岑蓝,岑蓝难得认真地对他,这一次可不是恶趣味,而是真的关切他。

对于有用的人,她从来不吝温和,现如今姜啸不仅能够动她欲劫,还能助她研究脱物化形,这倒是意外之喜。

岑蓝一颗颗喂着姜啸吃清灵丹,吃能够活死人的渡生丹,珍贵的药物塞进嘴里,姜啸都咂舌,岑蓝却不由他拒绝。

吃得多了,姜啸也忍不住觉得自己现在金贵无比,下山就能被人哄抢。

成把的上好丹药吃进去,他身体开始渐渐恢复,境界也隐隐松动,岑蓝又盘膝亲自以灵力探入他的经脉,强压他的境界不让他轻易进阶。

她还好脾气地解释,“你现如今不适合进阶,世人都说丹药吃多了进阶也是废物,其实不是,只要你压制住,不断的去历练淬化自己的经脉,丹药带给你的醇厚灵力,能够帮你将经脉镀得坚不可摧。”

岑蓝说,“你只管安心听话。”

“嗯。”姜啸轻声应着,调动经脉中的灵力追随着岑蓝,将境界压下去。

待到内府平稳下来,岑蓝这才松开了姜啸,姜啸也能够活动手臂了,只是还是没有力气。

“别怕,今日虚耗太过,睡一觉就好了。”岑蓝安慰着,其实今日是她心急太过,生生逼得姜啸虚耗太过了。

不过这种事她不会告诉姜啸,也没有心虚的情绪,她所有的良心都体现在她对姜啸的温和之上。

不是先前那居高临下的温柔,是如同她从前每次得了神器,收藏起来之前,真心喜爱把玩之时的温柔。

姜啸现如今就像个被岑蓝发现功用良多的神器,岑蓝珍重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拿在手中反复的查看,眉眼欢喜。

她却不管姜啸并非那些神器,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七情六欲,有感知和情绪,他受着岑蓝这温柔爱护,如雏鸟破壳,视物为主。

他不曾经历红尘千头万绪的情感,混淆迷乱,不知自己早已心旌摇曳。

他只是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岑蓝,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话,对她有问必答。

岑蓝总算刨根问底够了,这才扶着姜啸躺下准备让他休息。

可姜啸吃了太多的丹药,又不得进境宣泄,经脉膨胀心绪激荡,毫无睡意。岑蓝不问他了,他便开始问岑蓝。

“师祖,今日阵中那猿猴状的怪物,为何有魔兽的气息,也有妖兽的?”

岑蓝闭目躺在他身侧,闻言说道,“妖魔兽生的杂{种,自然是妖魔气息都有。”

“那和地面一样的怪物没有妖魔兽的气息,是什么?”姜啸微微侧头看着岑蓝沉静姝丽的眉目。

“就是地皮成精,吸人血肉为食。”

“那风中呢,被吸进去无法呼吸的那个。”姜啸又问。

“风怪,一般没太大的能耐,但杀不死。”

“师祖,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你创造的吗?”姜啸只知道这双极门的阵法都出自岑蓝的手,还以为这其中的镇兽也都是。

岑蓝低低哼笑一声,“我又不是造物神,都是我捉的。”

姜啸惊讶,那其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多他闻所未闻,想必这门中也极少有人见过,毕竟没人闲来无事去阵中送死。

可那其中的物种何止上百,而他不过才入了三千阵法中的三个阵,可见全部加在一起的数量种类如何惊人。

“都是师祖抓的?那师祖不是没有休息过。”姜啸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岑蓝从不喜吵闹,但此刻竟也没有觉得烦。

大抵是姜啸如今对她格外有用的原因,因此她耐心十足。

“你当我三千多年都是白活的么?”岑蓝睁开眼看他,“你若是活了三千多年,也会百无聊赖抓一堆稀奇玩意玩。”

姜啸没吭声,岑蓝以为他不说话了,姜啸却又说,“可是那些东西个个凶狠嗜血,无论哪个现世都是灾难,师祖捉了他们,不是为人间除害么。”

为人间除害……

岑蓝被他的天真逗笑,笑得格外开怀。

谁说不是呢,最开始她捉了那些东西,确实是要为人间除害。

可当她知道斩杀作恶生灵也算杀生害命,同她一道历练人间的朋友因为斩妖除魔死在飞升的天梯之上,她便也失去了所谓斩妖除恶匡扶正义的意义。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还是用如此天真的口吻。

“你可知双极门中,为何招收阴煞门的弟子?”岑蓝侧过身,看着姜啸。

姜啸几乎没有迟疑,“世人说,因为师祖对苍生一视同仁。”

岑蓝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你当真是天真烂漫。”

岑蓝突然收敛了笑意,神色肃冷阴沉下来,凑近姜啸阴恻恻地说, “你知道么,惩妖除恶也算杀生害命。这天下并不真的需要所谓的正道之士,因果轮回自然会肃清一切,相反我们这些褫夺天地气运的修者,才是天道最厌恶的蛀虫。否则为何修为圆满飞升之时,还要天雷灌体呢?”

这一番言论,实在是颠覆一切,修士无不以匡扶正义作为说词,行走于人间。

若是旁人听到双极门老祖的这番言辞,传出去了,定然要掀起一片争议,但姜啸只是眨了眨眼,并不认同也不否认,只是满眼的懵懂。

岑蓝看他纯真眉目,突然丧失与他说这些的兴致,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

“睡觉,明日还要继续,下山历练之前,我会一直带你入阵。”岑蓝心情不好,声音有些冷硬。

姜啸好半晌没有说话,岑蓝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中,闭着眼微微蹙眉,姜啸却又开口,“可是师祖没有杀他们,将那些怪物困在阵中,我也见他们膘肥体健,自成生态轮回。”

岑蓝睁开眼,姜啸又说,“双极门中的妖魔修,自入门多年来,修习七情道,也少有违规残害人族的。师祖,你不知世人对你如何敬仰。我曾去山下,有临近峡谷邪祟四起的百姓村庄,那灵力驱使的傀儡便是他们的守护神。”

“那些不都是师祖所创,他们中还有人供奉师祖,称师祖为活神仙……”

“你觉得我像神仙么?”岑蓝突然侧身掐住了姜啸的脖子,问他,“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天,我问你,你觉得我像个心慈的神仙么?”

她眉目沉静,眼中却掀起汹涌波涛。

她耳边猛地响起了个妖媚的声音,那声音贴着她耳边传来,“听闻你从小心慈,你就是这镇上的小神女,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神力,能够救得下他们哈哈哈哈哈……”

她本来手上施力,可因为这骤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她浑身上下涌起了无边的无力感。岑蓝睁着眼,眼中却没有聚焦,她看着姜啸,却似乎透过他,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人,可怕的事情。

如同溺水般,无力无能,无可奈何!

她看到血肉横飞,残肢在兽口断裂,胸腔涌上撕裂般的阵痛――

“师祖,师祖?”

姜啸撑着手臂起身,晃着岑蓝,她却只是睁着眼,满脸的痛苦,仿佛陷入了什么难以自拔的噩梦。

“师祖!”

姜啸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怎么叫她也没用,她像是不能呼吸了一般,憋得脸红得发紫。

姜啸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怕她憋坏了,灵力输入也没有用,他干脆一咬牙,吸了口气捏住她的口鼻,朝着她口中吐去。

岑蓝突然得到了气息,她挣扎着挣脱了束缚,终于得窥天光。

然而就在她即将脱离那可怖的记忆和无力感的时候,突然间眼前压下血红一片,下一瞬,岑蓝睁开了眼睛――

姜啸看到她睁眼,连忙松开她撑起身子,问道,“师祖,你怎么样了?”

岑蓝慢慢起身,视线冰凉,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

但很快,她勾唇笑起来,同她之前的笑容不同,她此刻笑着,可她的双眸却是一片茫茫雪原,直教人看上一眼,便冻彻心扉。

“姜、怀、仇。”岑蓝一字一顿,慢慢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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