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如全身失去力气,朝等在外头的律师挥挥手。自己一般慢慢走出警局,直接坐到大马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掌拍在地上。
他吐出一口血水,舌尖被自己忍着情绪咬破了,火辣辣的。没觉得多疼,他咬住那个伤口,牙齿左右来回捻着。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看到那些材料时,那种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感到新奇又恐慌,整个人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杀人犯法。但他还是没忍住,一股脑冲到了楼下,几乎抓狂的时候,他看到了冰箱。
冲过去打开冰箱门,看到里头陈列的一个个保鲜盒,内心的狂躁似乎被泼了盆冷水,他也终于冷静下来。等回过神儿,他热了一桌子菜,丢了一地的保鲜盒。
他其实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准备了这么多菜。他坐在地毯上,每道菜只吃一口,迫切的想感受一下她在做这道菜时的心情如何,会不会有怨言?会不会埋怨自己是猪?
他边吃边笑,每一道菜都尝过来一遍。他筷子一丢,来了这里。
向海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想到刚刚见到她的场景,依旧吓自己一身汗。他难以想象如果自己再迟一点,真是一辈子不得心安了。
还好还好。
向海坐在马路边不知看了多久,身边有人落座,是那个扫地阿姨。
阿姨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安慰他说:“原来你是替媳妇讨公道来了,小两口回去好好过日子,对你媳妇好一点,不然你媳妇可不乐意给你生儿子。”
向海哈哈大笑,阿姨以为自己说中了也哈哈大笑。
“里头正在审那女的,进度也差不多了。我临来的时候,问那个老东西洗脚盆儿里的茶水还要不要?那个老杨当场就吐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向海留下律师跟进案件,自己溜达着回去了。刚一敲门门就从里头开了。林亦蓝穿着衬衫牛仔裤,正在往身上套外套。“我东西收拾好了,下午可以回去。”
她微微后仰着头绑头发,没摸着手腕上套着的橡皮筋转身去浴室找。
向海跟着她进了屋。床上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小提包,床头一次性杯子里泡着一只茶包,淡淡杏黄色茶水正冒着白气,床头垃圾桶里丢弃了一个大的透明密封袋。
林亦蓝绑好头发,对着镜子照了照,把用过的毛巾工整的叠起来,放在架子上。脚消下去很多肿,但是穿鞋还是有些挤脚。她一瘸一拐地走在床头端起一次性杯子一饮而尽,把杯子连同茶包往垃圾桶里一丢。
向海也正在折腾自己的包,他也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理由是他没换衣服有点难受。
“我这里也好了。”
二人并未进行过多的交谈,背着包下楼结账。刚才阴沉沉的天正往下下着毛毛细雨。林亦蓝从包里拿出枣红色的小伞撑开了,一瞧向海背着包走在前头,赶紧快步追上去给他打伞。
向海瞪大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林亦蓝,自己往伞外头撤了撤,林亦蓝的伞又追过来了。他捂脸笑,接过她手里的伞撑着,眼神示意林亦蓝快走。
林亦蓝得到命令抱着包就往前冲,向海哭笑不得,自家保姆难道以为自己要霸占她的小破伞吗?这是个什么想法?这么个毛毛细雨他只是不想像个女孩子一样躲在伞下好不好?她这个母亲一样的宽容是为那般?
向海没能理解她的想法,只好一路追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绿铜镇的那趟班车排班很少,每趟都十分诶拥挤。二人在茫茫小雨中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等来一班车,车里已经没有空位子,二人只好抓着座椅后方在车辆左冲右突地摇晃中保持身体平衡。
二人免费坐了趟海盗船,下来的时候已经有点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林亦蓝在原地转了个圈,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去。”
向海摇头,指着反方向:“往那边去,跟我来。”
向海把林亦蓝塞进一辆出租车,他坐在前头给司机指路:去南山公园。
“南山公园很远的。”
“我当然知道,你说你去不去?”
“那当然去了,坐好啊。”
司机师傅好像怕他二人反悔一样,在堂堂正正的大柏油路上都能开出过山车的感觉,着实让林亦蓝好一顿佩服。
南山公园和景山一样都是墓地,景山是老墓地,而南山公园是更加规范的墓地。现在的人更多会选择南山公园,来扫墓的好进好出,不用再去大雨天爬山。
二人在南山公园门口下了车。扫墓的人大多昨天来过了,今天人不是很多。
向海提着二人的包,在门口买了两朵白花,分别别在自己和林亦蓝胸口,又买了一束向日葵和一把满天星。付了钱,带着林亦蓝走在植被葱绿的公园里。
向海的背影被细细的雨丝精心刻画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他踱步走在长势茂盛的绿树下,如同刚刚来到人间的孩子,带着干净的气息穿梭在色彩浓郁的油画里。
有点越飘越大的气势,林亦蓝收起了小红伞,习惯地甩了两下雨伞。向海听到动静回头。
他头发和睫毛上都落了雨,带着湿漉漉地朦胧又线条感,又如那宣纸上黑色笔墨织就的谦谦君子少年郎,带着写意的张扬和水墨的深沉。他怀中抱着色彩温柔又艳丽的满天星,好似那支笔的主人怕少年郎太无聊,沾了颜料寥寥两笔,随意而为。少年与花都活泼起来。
看得久了,梦幻又过瘾。
林亦蓝抱着向日葵的手有点发紧,就连胸腔也紧张起来,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脚痛吗?要不要我背你?”
她如梦初醒的摇头:“不用不用。”
向海不知她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哪里无礼了,抱着撒了一层水雾的满天星后退两步,跟她保持了一些距离。又见她额头的纱布,暗道自己粗心,赶紧上前要把外套脱给她挡雨。
林亦蓝哪能要?最后拿了向海的公文包挡在脑袋上。
“不远D区第12排06、07座。”
“哦。”
向海抱着满天星故意走得很快,林亦蓝抱着向日葵跟在后头,中间落下一段距离。
雨幕迷蒙,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看着墓碑,放下手里的满天星。林亦蓝抱着向日葵停在正路上,表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他看到她脸上的犹豫,眼睛看向面前的两座墓碑,淡淡笑了。
“人我已经找到了,但她的身体出了点问题。不过你们放心,没多大的事。只不过……”
林亦蓝抱着向日葵站了许久,她其实有些想知道他到底过来看谁,人家没有明说,自己也不好过问太多。毕竟自己只是个保姆。直到向海向她招手,她才缓步走过去。
来到墓碑跟前,她有些发愣,原本以为会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或名字就能知道这二人的身份,谁知这两座墓碑竟然无字,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
林亦蓝把惊讶写在脸上,向海从她怀里接过向日葵,珍重地放在另外一座墓碑前。
“这二位对我有很大的恩情,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二位就没有现在的我。就算是在国外,我每年也会专门回来扫一次墓,这次出了点意外,来晚了。不过不要紧,二老并不是讲究那些俗套的人。而且这次我带你来,他们一定会很开心。快点跟他们说些什么吧。”
“啊?你让我说些什么?”
林亦蓝鼓着眼睛看着他,就是没开玩笑吧?自己一个小辈儿这样冒冒失失的过来打招呼,真的没关系吗?
“说吧,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嗯,也可以把你睡觉打呼噜的事说给他们听……”
“你不要胡说,你才睡觉打呼噜,我都被你吵醒好几次!”
林亦蓝羞恼。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睡觉打不打呼,但最重要的是要为自己争取颜面,所以坚决不能认!
“那睡觉磨牙你总要承认吧?”
“没有没有,我睡觉可文明了!”
“哎呦可文明了,真的吗?那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脑袋上滴水来着?”
林亦蓝心虚地一缩脖子:“谁那么无聊在你脑袋上滴水,我那是刚洗完手随便甩了甩。误伤,误伤你懂吗?”
“随便甩甩水就能就在我脑袋上甩出北斗七星阵来?哎呀,我可真倒霉,你又丑又胖,又打呼又磨牙,还喜欢往人家脑袋上滴水,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呢!心眼真是坏透了!”
他鼓着腮帮子,眨着水润又修长的睫毛,眼睛湿漉漉的控诉,模样十分的可怜。
林亦蓝蹲在墓碑前开始告状:“两位老人家你可别听他胡说!听你说听我说!就这个人啦,脾气可怪了!不仅每天强迫我跟着他一起跑步,每餐吃的东西还都规定好,差一样都不行。屋里的摆设也有规矩,我有次不小心乱放了一只杯子,后脑勺立马挨了打……”
向海插嘴:“我只是瞪了你的后脑勺一眼……”
“现在更可恶了,竟然告诉我找我是为了给他种地!不过太重的体力活倒是没让我干,这点还行。噢对了,告诉你们二位,我们在房前种了许多向日葵,将来还准备种上辣椒青菜。”
她摸着墓碑前放置的向日葵,看着光滑的墓碑说:“您也喜欢向日葵吗?那我们向日葵长大了,就送您一束好了。您瞧,还是我比较乖吧!”
向海静静地听着她在那里念叨,眸子里蓄满说不明白的情绪,像是宽慰,又像是喜悦,更多的是释然。
雨越下越大,二人不得不离开。
向海实在不放心她额头和脚上的上,一把将人抱起,飞快跑起来。林亦蓝吓得“啊啊啊”大叫,又觉自己很是失礼赶紧闭嘴,只好一头扎进向海怀中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