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晨缓缓醒来,伤口撕扯的疼痛让他差点又晕过去,全身上下,动也不能动一下,身上紧绷着绷带,如同一个木乃伊,只露出一个头。
他缓缓转动了一下头,千彩在床旁边睡着了,若晨觉得喉咙烧痛,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千彩听见声音醒来,看到若晨醒来,也不顾自己仪妆,惊喜道“师父还说你过些天才能醒来呢。”
若晨咳嗽一声,胸口一震,整个身体都撕裂一般疼痛起来,面色苍白,脸上一层冷汗,牙关紧咬,再无一分余力说话。
千彩自然注意到若晨的不对劲,急忙搭脉,一时半会瞧不出所以然来,焦急的跑了出去。
若晨意识又模糊起来,迷糊中听见周围吵杂起来,意识陷入更深层次的黑暗里。
再醒来是一个黄昏,阳光偷偷穿过纸糊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正好落在若晨床头,若晨缓缓睁眼,双眼一时无神,只是望着头上屋顶,阳光西斜,最终消失,屋内陷入彻底黑暗,若晨眼睛缓缓闭上。
迷糊中好痒,好痒,全身上下奇痒难忍,黑暗里扣的血淋淋一片,在皮肉下扣出一块碎骨。
手上黏糊糊一片,黑暗里双手不正常扭动着,扣动着,四肢百骸已经碎裂,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
若晨昏沉近一个月,终于清醒过来,身上绷带也已消失,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醒来半个月,除了千彩和千彩师父妙手婆婆,也就师娘偶尔来一次,师父没有来过,若晨问千彩师父干嘛去了?千彩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晨身体慢慢好转,听千彩说那日他被碎骨分筋手打断大部分骨头,能再醒过来也是奇迹。
两个胳膊不正常弯曲,是骨头没有正常接上的原因,若晨弯曲着手,抬手端起床头的一碗清水,胳膊弯曲软弱无力,使力几次也没有成功,若晨使力撞在碗上,碗应声而落,“啪”碎成几片。
千彩的师父,妙手婆婆这时进来,妙手婆婆是天下三大名医之一。她能亲自给若晨治病,可想首辅宋仁德的权势。
妙手婆婆脸上皱纹纵横交错,背负双手,弓腰弯曲,若晨撞碎碗后,身体一时收力不住,整个人滑落下床头。
妙手婆婆站在门口,声音苍老里有不容抗拒的严肃,大声道“小子,你身上断骨刚接上,怎么这是又想再睡一个月?”
若晨无力的靠在床脚,低声绝望道“难道我的手就这样了吗?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了吗?”
妙手婆婆沉默一会,叹气道“哎,你师父说你要想知道病情,就让我们不要瞒你,早知道早接受现实,对以后也好。”停了一下又道“断骨现在基本接上,以后可能有希望复位,不过想要在站起来不太可能……”
妙手婆婆说完便走了,门外的千彩进来将若晨扶上去,重新回到床上,若晨懵掉了,他以为自己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时间慢慢过去,若晨身体情况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上的伤口又痒了起来,黑暗里他摸索着,扣烂一片又一片伤口,从里面扣出一点碎骨。
睡梦中伤口瘙痒,扣出一块又一块碎骨,疼醒了还是扣着,这些碎骨影响着他身体恢复,千彩婆婆一再提醒他,不可这样,这样可能会让身体彻底崩溃,那样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黑夜里,若晨望着漆黑的屋顶,沉默着,如果一辈子站不起来,那还不如去死。
伤口溃烂又长好,扣出不知有多少小碎骨,伤口结痂愈合,身上伤疤无数,可能是在化龙池经历,伤疤慢慢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三个月后,若晨出人意料的站了起来,手里拄着一根木棒,勉强站了起来,一条腿向外弯曲,断骨勉强接上,却没法复位。
妙手婆婆出现,看着顽强站起来的若晨,道“你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若晨拄着木棒一步一步挪移到师父院落口,他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
封喉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内,若晨拄着木棒面色苍白站在门外,看到门开后。
若晨喜道“师父,你回来了?”几个月没见师父,千彩一直说师父在外有任务。
封喉点头,若晨抬腿欲进屋,被挡住,封喉冷漠道“有病就别进来了。”
若晨抬起的腿僵住,愣在原地,抬头看着封喉,封喉手把住门框,就要关门。
若晨有些难以相信“师父?”
封喉不耐道“滚,我这里不养废人!”
若晨声音低微,再喊一句“师父?”
封喉烦躁道“别喊了,滚。”一把夺过若晨手中木棒,若晨勉强站住,封喉提起木棒‘哐’打在若晨刚好的手臂上。
‘咔嚓’一声,好了没多长时间的手臂骨头再次断裂,若晨显然没有料到会如此,惨叫一声。
封喉听到若晨的叫声,更是郁气烦躁,一脚踹在若晨胸腔,若晨整个人飞了出去,封喉回头,狠狠关住大门
片刻后大门又打开,从里面扔出若晨的东西,声音远远传来“拿着你的锈剑你的东西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若晨忘不了他是怎么出来的,那是一步一步爬出来了。
天上阴雷滚滚,瓢泼大雨片刻间倾盆而下,流满整个脸颊,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若晨一只还算好的手,紧紧握住锈剑,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记下这里受到的屈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从新回到这里,回到这个践踏尊严的地方。
大雨中他在大街上攀爬,挪移着拉着腿向前爬着,在不回头,只想离这个地方远远的,离开这个没有仁义亲情的地方。
终于挪移到一处避雨的墙角,身上衣物早已湿透,若晨甩了甩头上的雨水,整理了一下身旁的东西。
大雨如注,若晨脸上泪水与雨水混流,怎么也睁不开。
身上只带着一只碗,还有他的锈剑,其他一无所有,挪移行动的他也带不上,碗扔在地上,扔出来一个缺口。
手摸在缺口上,自己跟这个碗何其相似,何尝不是一个破碎无用的碗,无用碗扔掉,无用人丢弃。
第二天人潮人海的街道,若晨挪移到街道一角,又回到自己老本行,乞讨为生。
夜里随便找一处墙角,就是一夜,半夜里身上伤口发痒,扣出一块又一块碎骨,日子就这么熬着。
这一天,若晨拉着腿换了一条街,继续乞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以前破败王府的地带,兜兜转转一圈,到头来还是这里最舒心,就算这里有闹鬼之说,也好过人心难测。
宋仁德暗中培训的第一批人结业了,七煞堂终于成立,轰动整个燕京,封喉在这批人中挑了两个新弟子,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以前那个人。
又是三个月时间,若晨忘记自己扣出多少骨头,身上多出多少伤疤。
为防止骨头错位,他自己找来木棒把胳膊绑住,有些自己接上不对的骨头,他一点点撞开,让骨头从新接住生长。
左腿还是拉着地,有一截骨头错位后,骨头茬磨在皮肤下,整个左小腿几乎使不上力气。
这些天他在四周乞讨,认识了一个酒楼小二,小二也就他那般大小,来往相熟客人喊他小石头,若晨也随着喊石头,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在这家酒楼前乞讨,石头皮肤黝黑一些,脸上没有同龄人的活波好动,为人也老实,走时趁老板不注意,将一些剩菜剩饭给若晨送出来。
这天石头看到一桌客人走后,桌上饭菜几乎没动几筷,便端了盘醉花鸡出来,整好碰见老板,老板一巴掌拍掉碟子,一脸肥肉一身肥油的老板吼道“臭小子,我可怜你,让你到这儿来打杂,你还敢偷拿…”
老板骂起人来,浑身肥肉震颤。
那天过后,若晨再没好意思去那座酒楼前行乞,石头没说他拿醉花鸡干嘛,老板狠揍了他一顿。
若晨又游荡起来,在秀水街周围正好遇见那个有理想的乞丐肥彦,一段时间不见,肥彦更胖更壮几分。
肥彦看到若晨,小步跑来,一边喘气一边道“哥们,好久没见着你了,最近去哪逍遥了?”
若晨拉着腿,一时无话可说,总不能说自己被人收留了,又因为没用被赶出来了。
从那以后,肥彦经常照顾若晨,两个人一同乞讨,若晨可能在化龙池得到造化,出人意料的慢慢愈合,他不知扣出多少碎骨,近半年之后,身体大部分已经恢复成正常人,只是左腿骨连接出现问题,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
走起路来一垫一垫,跟得过小儿麻痹落下后遗症一样,恢复成这样,已是万幸。
他每天乞讨结束后,都会回到破败王府那里,取下身上的锈剑,寻着记忆,按封喉以前的指导练习。
半天下来,身上一头大汗,左腿跟不上右腿,使不上力,练剑中不知摔倒多少次。
即使再苦再累,他也没有放弃,人情冷暖,他早已明白,与姐姐三年多时间乞讨为生,长时间接触外面的世界,他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
累了就休息一会,身体既然残疾,他便用辛苦补足,他还记得那次秀水街刺杀蕙兰的人中,有一个人断掉一臂一腿,仍然使出一手好剑。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世间以后会多出一个二,三流乞丐剑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