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被监护的监护人(1 / 1)

胜局被不容置疑地强势奠定,外面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虽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陆望津的承诺,却依然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居然能强悍到这个地步。江辅秦依然流利地应付着记者的提问,心里却不觉微动,曾经生出的念头就再度隐约占据了脑海。

陆望津其实一直都是能做到这一步的……

还不及理顺心底纷杂的念头,面前的记者已经举起手,提出了个极为刁钻的问题。

“江董,虽然麒麟取得了这次攻防战的胜利,可我们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在主动撤去补丁,暴露出漏洞之后才建立的优势,几乎完全是凭借着技术上的绝对差距在碾压对手——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认为,麒麟其实还没有开发出完全针对这次的漏洞事件的有效补丁呢?”

心底陡然一凛,江辅秦的目光朝他射过去,眼中隐约闪过锋锐寒芒。

今天来的记者都是已经联系好的,按理来说不该有这样临场发难的行为出现,现在却忽然倒戈,显然是多亏了某些同行的暗地“帮衬”。

补丁要兼顾安全性和速度,即使请最顶尖的团队来开发,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反复调试。现在麒麟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一旦公众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漏洞本身,是绝不会容忍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的。

脑海中一瞬转过诸多念头,江辅秦深吸口气,正准备开口如实回答,公屏上的画面却忽然一闪。

耀眼的白芒占据了整个屏幕,片刻之后,屏幕重新恢复正常,那道耀眼的银白光线却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了正拼命补充损失代码的黑色线条。

公关部的负责人脸色变了又变,还是快步跑到江辅秦身旁,将发过来的消息递给他看。

目光倏地一缩,江辅秦将那条措辞简洁的消息反复读了几遍,才终于微微颔首,深吸口气重新抬头。

“就在刚才,我们的技术部发来消息——麒麟接下来会放弃技术优势转为防守,在继续这场攻防战的同时,把这个补丁编写出来。”

即使是最简单的补丁,从编写到调试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他不知道陆望津是打算拉长战线,将这场攻防变成漫长的持久战,还是实力确实已经强到了可以无视普通规律,直接把这个难度系数已经到达顶尖级别的补丁编写出来的地步。

可无论是那种可能,他都是一定会选择相信那个人的。

听到麒麟做出的傲气承诺,有不少网民都跟着热血沸腾,却也有稍微内行些的声音发出了质疑嘲讽,甚至直指麒麟作秀,直播间下的评论转眼就吵成了一团。

江辅秦不为所动,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公屏上。

*

大概是之前被追着揍懵了,那条黑色的线条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长度,却只是在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外徘徊,说什么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贸然地钻进去。

没有猎物进来自投罗网,就没办法收集更完整的数据来编写补丁。

苏时挑了挑眉,重新拉下公麦:“有时间的举个手,需要大家帮我个忙。”

之前的神迹已经彻底奠定了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才一开口,眼前就有一片人争先恐后地举起了手。

迎上那些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的亮芒,苏时挑了挑唇角,撑着身体稍稍坐直:“用什么办法都好,帮我把我们的对手轰进来。”

有了当时的情形,众人心中无疑都已有了底气,兴致高昂地应了声,就不遗余力地围堵起了那一串始终都徘徊在防火墙外的源代码。

屏幕上,五颜六色的线条追着黑线不依不饶,一步一推,终于把黑线委委屈屈地逼进了那个恐怖至极的洞口。

代码尝试侵入的方式迅速通过智脑反应出来,苏时微微挑眉,转眼就已确定了应对方案,把拦截黑客的任务交给了系统,在键盘上飞速敲打下了一串代码。

……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整个攻防战已经持续了近八个小时,人们却依然兴致盎然地守在直播间里,看着黑色线条被从那个洞口里用各种意想不到的姿势扔出来。

最新的一次被扔出来之后就散成了漫天飞舞的0和1,显然是连整个代码都已经被彻底击溃。

要试验一个防盗装置究竟是不是有效,最好的方法就是叫人来尝试攻破它。

网友们总算明白了麒麟为什么选择在攻防战的同时编写补丁,却依然被这个神秘的年轻公司背后的力量引得震撼不已。在惊叹于麒麟的IT工程师强悍实力的同时,也忍不住同情起了被当做试验品的那一群黑客们。

一整天的舆论优势给合作商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应付走了最后一批前来洽谈的商家,江辅秦顾不上疲倦,快步往机房赶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机房里,气氛显然要比昨天轻松得多。

技术部的成员们现在正牢牢把守着黑客的终端机,只要那群黑客敢放弃进攻,就立刻把终端机里的所有资料都全部清零。于是那些黑客们也只能被威胁得忍气吞声,明知道冲进去就会挨欺负,却还是一次次咬牙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入侵尝试。

江辅秦朝迎上来的部长点了点头,就快步往陆望津的方向走了过去。

苏时靠在轮椅里,抬手支着下颌,目光落在屏幕不断滚动的代码上。察觉到他的靠近,抬头略一示意,就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补丁的编写已经结束了,不止严密地封堵了漏洞,也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原本的运行速度,就只剩下最后的调试和兼容测试。只要再完成了这一步,成品就可以直接发布了。

“董事长,陆先生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们见他不喝咖啡,给他倒了水,他也只是喝了几口……”

部长犹豫着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盒饭,江辅秦心里越发沉下来,点了点头,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不急,很快就好了。”

轮椅上的人抬头望向他,眉宇间依然透着温和的耐心,一贯清润的嗓音却已带出些许沙哑。

心口窒闷得喘不上气,江辅秦半蹲在他身前,握住陆望津的另一只手,目光落在他眼下的淡淡青影上。

记忆里的陆望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从没有什么事能将他陷入这样疲惫的状态,更不要说不吃不喝地连续工作近八个小时。

对方在来之前,分明就已经一夜都没睡过了。

迎上他的目光,陆望津眼里显出一点温和的疑惑,笑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最后抬手敲击下回车,轻舒口气:“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太感谢您了,陆先生,如果不是您帮忙的话,我们这次恐怕真的要——”

部长感激地快步走过来,道谢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江辅秦微沉了声音打断:“立刻把补丁发布出去,宣布攻防战结束,我先把陆先生送回去。”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办,陆先生实在辛苦了……”

部长一怔,连忙不迭点头,送着两人出了机房。

苏时被江辅秦推着轮椅从机房里出来,身体已经习惯了屋里稍闷的空气,甫一接触外面微寒的新鲜气流,反而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江辅秦心口一紧,连忙想去摸他额头,就被苏时将那只手稳稳握住,笑着摇摇头:“没事,不要担心,就只是有点累了。”

这个人连说累都是笑着的,语气清清淡淡,就这样轻松地将几乎一整天高度紧张的忙碌概括了过去。

江辅秦难受得说不出话,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推着轮椅进了电梯,抬手去按楼层,臂间却忽然稍添了些许分量。

轮椅上的人将半个身体落在他的手臂上,额头抵在他身前,极轻地舒了口气,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心头蓦地落上安稳的分量,江辅秦眼眶发烫,稳稳揽住他的身体,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尝试着去帮他放松肩膀和脊柱。

抬手扶上那人稍显单薄的肩膀,才试着稍微使力,陆望津就忽然低咳一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陆望津很少会使上这样足的力道,整只手都在隐隐发颤,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稍显青白,隔了半晌才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很疼吗?”

江辅秦再忍不住,半跪下去望着他,语气几乎已经显出难以自制的担忧急切:“是不是难受?难受得厉害吗?我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不要紧,只是坐得时间长了,身上酸得厉害。”

挨过那一阵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酸意,苏时才重新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奈地弯了弯眉眼:“你也不要太紧张了,我没事的。”

“他们说你都没吃饭,水也没喝几口……”

江辅秦捞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深吸口气压制住眼底水色,仰了头望着他眼底的隐约血丝,下意识抬手轻抚上去。

他的气息实在太过熟悉,苏时没有避开,叫那只手停在自己眉间,目光依然落在江辅秦的身上。

常年对眼前的人保持着敬畏,做出这样近乎冒犯的动作,江辅秦的心脏跳得砰砰作响,指腹却依然力道轻缓地划过对方温秀的眉峰。

见到那双漆黑眸底几乎翻天的忐忑,苏时忍不住轻笑,索性直接握住他的手,温声开口:“一直忙着,也就没顾得上……现在倒是真饿了,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我给你——”

江辅秦目光一亮,下意识开口应声,却又忽然刹住话头,眼底透出些懊恼的赧然。

对方为了自己忙了一整天,自己就算好好请他吃一顿饭都好,办公室里存下的那些速食食品,再怎么都和陆望津这样的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似乎猜到了他的念头,苏时笑着摇摇头,故意一本正经开口:“我可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这次说什么也要吃一次——你要是敢现在带我出去吃饭,我恐怕只能就地睡给你看了。”

迎上他眼底温煦的笑意,江辅秦也忍不住稍稍挑起唇角,越发握紧了他的手。才要开口,电梯已经响起了到达楼层的提示音。

进了办公室,江辅秦径直把轮椅推进了用于休息的隔间,把人直接从轮椅里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久坐发僵的身体才一展平,强烈的酸痛就迅速席卷了全部意志。

苏时的脸色瞬间苍白,冷汗转眼冒了出来。

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监护人形象,苏时努力攥着床单想要朝墙面翻个身,却忽然被温热的身体紧紧拥住。

青年的身体健壮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强悍力道,将他牢牢圈在怀里,一遍接一遍地替他抚过隐隐痉挛的后背,手臂都紧张得打着颤。

“好了好了,我没事,别担心……”

这样的痛楚多半几分钟就会过去,要用掉一支止痛剂实在太亏。苏时安抚地握住他的手臂,努力从抽着冷气的间隙挤出几句话,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心口一跳,苏时抬手扒住对方的肩膀,叫他抬头望向自己。

人前还沉稳可靠的青年死死抱着他,神色依然较劲般冷硬,漆黑的眸底却已透出近乎惶恐的担忧,急促的气息灼得他耳畔都隐隐发烫。

漆黑瞳眸里近乎失态的焦灼光芒落在眼底,苏时哑然轻笑,抬起同样酸痛沉重的手臂,努力揽住他的身体,安抚地拍了拍。

不给可可不给煮面,见的第一面就敢揪自己的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把自己的锅掀开。

实在不能怪他一直都没认出来……

心底陡然放松,不知不觉,身上的悸痛仿佛也已经渐渐淡去。

久违的轻松重新回归,身畔是熟悉的温暖气息,于是疲倦就潮水一样一波波涌上来,坠得人眼皮发沉。

苏时隐约记得自己还想和他说些什么,想要确认他的身份,想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疼了,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歇一会儿自然就会好。

可毕竟太疲倦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试过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这具身体似乎也不像他盲目自信的那样健康,难得终于得以放松,实在不舍得就这样把意志重新抽离出来。

困得实在昏沉,苏时极轻地叹了口气,凭着直觉找准位置,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个早已熟悉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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