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你从小就比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听话懂事,这次科考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你真考上了状元,那我们萧府定会陷于重重危机之中,皇上知道这一点,但他有心试探,所以他不会暗中徇私。”萧太傅认真地看着萧染,“你正是想明白了这点,殿试时才会故意放水,没有认真作答吧?”
萧太傅指着书桌上的那四个字,掷地有声道:“为父从小教你什么?做人要问心无愧,我萧府从古至今,未做过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止阳王朝的事,为父不能为了这一丝偷来的平静安宁,而牺牲你一人前途。”
萧染听着萧太傅的话,愣了片刻后,觉得心中一片温心的暖意,他低头笑了笑,声音温润如玉,他道:“父亲,孩儿正是深知问心无愧,所以才无法接受您被皇上猜忌,被岑府和欧阳府打压排挤,您不该受这个委屈。”
萧太傅却笑了起来,“染儿,为父纵横官场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年朝堂局势那般惊险,人人自危,为父不照样挺过来了么,皇上虽猜忌于我,但他不会动萧府,这几日为父都想与你好好谈谈,可你却一直经常出府,也没能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来倒是为父的过失了。”
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
“父亲,与您无关。”萧染忙道,他斟酌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父亲,其实殿试的时候,孩儿根本就没有放水。”
“你说什么?”萧太傅眼眸一凝,惊讶道。
“事到如今,孩儿也不想再隐瞒了。”萧染看着桌上的“问心无愧”,墨汁在纸上逐渐晕开,模糊了“愧”字的一个角,就像是他在殿试前天晚上时的心,朦胧无光,萧染道:“临考的前一天晚上,孩儿心中确实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但孩儿想起您对孩儿的教导,萧家的祖训,就是问心无愧,父亲正是坚信祖训,才在那猛烈的暴风骤雨中护佑我们萧家安然无恙,就在那时,孩儿才做了决定。”
萧太傅眼中带上了欣慰之色,他对萧染笑了笑,随后琢磨着萧染的话,摸了摸胡子,皱着眉头道:“这也就是说,状元苏幕遮的才华见解的确在你之上?”
“是。”萧染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他曾翻阅过苏幕遮书本上写的那些批注,从小字中就可看出他心中隐藏的雄才大略,如果是输给他的话,萧染也算甘拜下风。
而萧太傅身为他的父亲,则对萧染了如指掌,萧染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就能在人才济济的京城中脱颖而出,力压群雄,获得第一才子这个称谓,如今却亲口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从未听闻过的苏幕遮,萧太傅非但没有认为这是耻辱,反而引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如此看来,这苏幕遮倒有些真才实学,就是不知品性如何?是否为宵小之徒?”萧太傅道。
闻言,萧染替苏幕遮解释着:“父亲,孩儿前些日子正好与苏兄结识,他并非是父亲口中说的那种心怀叵测之人。”
“你竟与他认识?什么时候开始的?”萧太傅问道。
“孩儿与苏兄相识是在会试第一天结束后,孩儿身边的小厮奔跑之中误撞到苏兄,一来二去便认识了。”萧染回答道,“孩儿这段时间出去,也是与苏兄结伴而行,一起切磋诗词,苏兄成为状元,这是凭他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孩儿也正想跟父亲说,今晚苏兄邀请孩儿一同庆祝,晚膳无法在家吃了。”
其实苏幕遮当时说的是莫初见在有凤来仪摆宴,为他们两个人庆祝,只是顾忌到莫初见的身份,萧染怕萧太傅不同意自己去青楼,所以只能稍微变换了下。
“你确定是他邀请你的?”萧太傅一针见血。
萧染吃了一惊,以为萧太傅看穿了他的把戏,但萧太傅带着笑的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转念之间,他又想通了。
“父亲,我们两人只是聚聚,并无他人在场。”萧染知道萧太傅在担心苏幕遮被朝堂上的其他人拉拢了,借助苏幕遮之手,妄想再来与萧家攀附关系,但萧染深知苏幕遮性格,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萧太傅不置可否,手再次按在萧染的肩膀上,似叮嘱,似劝诫,“染儿,你长大了,以后整个萧家的担子都会落在你的肩上,倘若识人不明,萧家便会因为你一人而顷刻间塌陷,你要记住。”
萧染神色一紧,忙低下头道:“孩儿记住了。”
萧太傅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笑着放下了手,他收拾好桌上的那张纸,又重新铺了一张,拿起毛笔,一边沾墨一边道:“为父听说,明日苏幕遮便会回乡祭祖,他住在小县城里,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四日,更别提还要修整几日。”
萧染有些不懂萧太傅的意思,“孩儿也听苏兄说过,时间虽略长,但祭祖却马虎不得。”
“等他回来之后,皇上就要给你们封官了,你是怎么想的?”萧太傅在宣纸上挥洒着笔墨,笔锋刚劲有力,严谨不苟,字体线条流畅漂亮,写得一手好字。
萧染的视线在纸上停顿了半秒,“孩儿暂时还未想好。”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你们是都要进翰林院的,想要去外地任县官,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最终还要由皇上自己决断,你若是想,上奏便是,为父也不拦你,总好过京城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萧太傅缓缓说道。
萧染没有回答,他沉思着,萧太傅看了眼窗外天色,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还有五六天的时间思考,不急,慢慢想,别做了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是,孩儿明白。”萧染压下心头种种紊乱思绪,行过礼便离开了书房。
门“咔嗒”一声被关上,萧太傅却放下了笔,神色莫测地看着自己刚刚叮嘱萧染的这句话。
遇人不淑,识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