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当然就可以解决的。
追兵团即使阵容豪华到如此规模,追捕苑康等六人的任务,做起来也非常的艰辛。
皮货王岂能浪得虚名,那苑康也是有“队伍”的人————自南京、凤阳、亳州一带走来,城镇大邑里往往都能看到有贩卖关外北货的商铺,这些商客基本上都是苑康的熟人,深知苑康在关外这类行业中的分量。而苑康当然不指望他们帮什么大忙,但说道探听探听驿道沿途的各种消息,几个和苑康特别相好的大客商,还是愿意帮他这点小忙的。很快,苑康等人都知道有锦衣卫和江湖好汉在四面撒网追捕他们!得到消息,苑康又惊又怒,甚至还想起了前几天晚上缅怀范梓时所发的誓言,越加羞愤:得,人家徐麟真的出了金陵城,可惜自己还是无法像拍蚊子一样地拍死他,只有逃命的份。
而江湖势力的涉入,还真把苑康给吓了一大跳,连过分荒野的山道他都不敢走了,怕遇到些贪图赏金的绿林土匪。如此一来,带着比较扎眼的蒙古人,苑康只能和徐麟那庞大的追杀团玩起了斗智的把戏,苦思之下,苑康不愧是阅历丰富,倒也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周旋!
每隔四五天,在乡野中忽左忽右仓皇奔逃的苑康等人,便会寻找到一个比较偏僻并且人烟稀少的山村,一手弯刀威逼,一手银子诱惑,在那些鹑衣百结的山民破屋子里,大家一起蹲上四五天时间。山民们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又畏惧蒙古护卫的腾腾杀气,也希图他们手里的银子,不但老老实实地容纳了苑康等人,而且还主动帮着他们掩护形迹。
这个办法确实很有效啊。
天大地也大,交通不发达,逃犯们藏起来不走了,形迹暴露的机会便几乎为零,往往是华安邦等人根据前几天的情报在前方安排好了恢恢捕网,但驿道上来回拉网的锦衣卫也好,前面几个县守候的江湖好汉也罢,却都是白跑和白守,一点苑康等人的消息也没有。而当官兵都以为逃犯已经甩开了追兵,重新往前面的州府赶去部署的时候,却偏偏又从后方传来可疑形迹再次暴露的消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搞得倒像是逃犯在追赶官兵似的。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苑康时常玩玩歇腿兜圈子,只累得追兵团人疲马惫,到六月初的时候,大家竟然都还没有出亳州进入河南!
徐麟还好,因为是副千户领班大人,谁也不好意思让他做那些疲于奔命的体力活,他带着凌波坐镇在颍州(阜阳)府城里面主持追捕,有好房好轿好酒好菜好床,着大票的好汉可以驱使,还有沿途各州县官府的奉承,根本没吃到啥苦头。
只可怜了华安邦。
身为结拜兄弟的老幺,大哥二哥追捕番邦奸细的公务急事,他不出力是不行的;身为凌波的护花使者,为了不让凌波跟着徐麟四处奔走太辛苦,他不卖力也是没有道理的;而身为江湖好汉们新一代的龙头大哥,江湖救急令发出之后大家都给面子的来了,他不亲自出头更是说不过去。因此,他只能主动请缨,带着一众江湖好汉和锦衣卫密探,日夜奔波,风餐露宿,屁股磨破,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蚊子咬出来的印痕。可一个月都过去了,几百人围追堵截六个人,还拥有着官府强大的行政力量做支撑,大伙却连人家苑康一根毛都没捞到,总是做着无用功,华安邦的心里,就别提有多郁闷了。
有好几次,和苑康等人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的“失之交臂”,气得他仰天长啸,“苑康你记着,以前咱和你之间只是国恨,现在咱们可是国恨加私仇啦!哼,老子发誓,一定带着兄弟们追你到天涯海角!”
高调出击,久久难获,徐麟也觉得很没有面子。
不过,相比于华安邦等人的烦躁,徐麟却保持着一份难得的平静心态。因为他渐渐觉得,有事情可以干的充实滋味,很享受。只要真正用心去做了,过程远比结果重要。而正是由于有了这份平和心境,徐麟才有心思去认真研究追捕以来所获得的全部线索,在这看似枯燥的工作当中,徐麟不仅分析出了苑康可能是在玩什么花样,而且他还终于发现了这些线索中的一个共同点。
很有趣的共同点!
渐渐地,一个非常损的招,在徐麟的脑子里成形了。
“来呀,知会亳县县令,番邦逃犯最后踪迹出现在了涡阳义门一带,极有可能想要籍双沟或古井等集镇窜逃河南。请其县府公门一律配合我锦衣卫,增派人手封锁各条出省要道,同时各保甲下乡稽查,务必做到联防巡逻大搜十天!”
一时间,亳县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而实际上,徐麟这么做不过是以防万一之计。研究了一个月以来的线索汇总之后,他发现,苑康等人几乎全部是在走之字形的路线,忽左忽右不惧迂回,期间还常常伴有“静默”几天的小花招,无非就是为了力求摆脱追捕官兵的围追堵截。那么,这次也应该还是一样,苑康等人不会直奔人烟密集的亳县,从主驿道两旁的集镇出境,而是如往常那般画出一个大大折线,直奔西南方的另一个过境之道——太和县界首关——弃商州驿而转走陈州驿一线,路虽然绕得远些,但只要真能甩开锦衣卫追兵达五天以上时间,他们便能争取到充分的主动。毕竟,河南中州东部的平原地势,比起凤阳这边的半丘陵来,更有利于他们的疾速潜逃!
因此,徐麟真正的布置全是针对颍州府太和县西面的界首关一带地区。
除了绝大部分的锦衣卫密探和江湖好汉之外,他还发动了太和县上至县令县丞,下至衙役保甲的力量,把这一带做了充分的动员和安排,只等着苑康等人一头撞进来。
可是,从六月初九起,苑康例行的“静默”又一次开始了,其最后踪迹显示,他还在亳县境内,根本就没有进入太和县的迹象。消息传来,太和县令杨河森等出过大力的地方官员非常沮丧,认为大家不顾农忙时节,强行去做的所有努力,八成将会打了水漂。
便是徐麟,也被这消息搞得忐忑不安,三四天的等待之后,几乎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