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儿找到的止血药是一种筷子粗细的草根,她找到了一小把,放在一块石板上用刀柄细细地捣碎。
小家伙干着活,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问道:“喂!这把刀哪里来的?”
“怎么?你喜欢啊?”装死的高大青年动也不动,继续脸朝下趴着,闷闷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
小草儿眼珠乱转,手上的动作倒一直不停,“这刀做工很好,而且刃口很锋利。你穿成这样,我猜刀子和衣服都是你偷来的吧?”
高大青年嗤笑,一蓬灰尘从他的脸前面升起,“是抢来的!抢来的知道吗?几个月前有几个讨厌的家伙一直追着我不放,我就把他们暴打了一顿,这刀子用来切肉切菜什么的不错,我就一直带着了。”
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小草儿的背影,亮闪闪的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个月那群家伙的同伙在这周围搞事情,他们衣服上都有刀柄上那个标记。”
清了清嗓子,高大青年毫无形象地自我介绍道:“我,师南山,是幽泉教团红叶郡高级那什么,咳咳,主祭。”
“噗嗤!”小草儿终于笑了出来。
她拿着小小石板,走到师南山身边,撕开了他背后的衣物。
青年古铜色的皮肤上,斜着一道一尺来长,宽有数分的狰狞伤口。那老头儿的鞭子上有无数倒刺,倒刺的撕扯使得缝合伤口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漆黑的血珠还在从蜈蚣一般的伤口里渗出,伤口最深处甚至能看到肩胛骨。
师南山的肩胛骨居然不是灰白色,而是有一种如白玉一般温润的荧光。
小草儿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平心静气之后,她一把按住师南山,右手举刀开始切削发黑的腐肉。小姑娘一旦下定决心,刀子就变得又快又稳,仿佛胸有成竹。
蓝环冰蟒的毒液虽然厉害,但是有个效果却是麻痹,在割肉放血治疗的时候,居然算是个正面效果,听着刀子切割自己肌肤发出的簌簌声,刀子刮过肩胛骨发出的摩擦声,师南山虽然感觉不到疼痛,眼角却是跳个不停。
“喂,你这小姑娘,手轻一点啊!”他大声抗议。
小草儿用肩膀擦了擦汗,怒道:“别乱动,快好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伤口周围的腐肉被她小心地剔除干净,她又顺着伤口周围的肌肉纹理略微切开了伤口,使得伤口周围的血液加速排出。
其实放血是极其危险的方式,虽然能减少体内的毒素,但是稍一不慎,就会造成中毒者失血过多死去,小草儿纯粹是在碰运气,可怕的是,师南山居然也在用自己的小命陪着她碰运气。
“差不多了吧?”看着流出的鲜血逐渐转为鲜红,小草儿手忙脚乱地把石板上的“药膏”细细覆盖在伤口上,师南山背上肌肉轻轻抖动,伤口两边的肌肉居然缩紧,使得伤口小了不少。
“啥?”小草儿傻眼了,还有这种操作?
“快点帮我包扎啊!”脸朝下的师南山发出郁闷的声音,“练过武的人做到这样很奇怪吗?还不帮我包起来我就快没力气啦!”
“哦哦哦!”小草儿三下两下把师南山衣服扯成了布条,各种缠绕之后,把伤口仔仔细细抱了起来。
师南山跳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很意外,“你这小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包伤口这么在行?”
“你不是知道吗?”小草儿闷闷不乐,“前几个月,那伙信封邪神的疯子进了山,我们村的人还有红枫卫很多人死了,更多人受了伤,我帮着照顾了几个月伤员,你这种伤势,小意思而已。”
师南山不由得感叹,真是伤痛让人成长啊!不过他很快就变了脸色,衣服没了怎么办?要不要回那个庄子杀个回马枪弄几套过来?
看着家仆化成的活尸围了上来,术法、符箓、宝物全都失效的柳仲文心头长叹,自己死在这里倒不要紧,毕竟算是出家人了,但是侄女没有救出来,大哥怎么办?侄女怎么办?失去继承人的柳家怎么办?
柳仲文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活尸沉重的脚步,以及空气中飘荡的厚重水汽,以及活尸身上传来的浓烈腥味。
“嘣!”极其轻微的空气炸裂声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远处拉弓放箭。柳仲文后心灵台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这股痛感沿着脊椎往上,直冲头顶,他浑身颤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家仆们一脸关切地站在他身边,坚硬如铁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抬起头,看见了刘春带着淡淡讥诮的脸。
幻术,身为玄天道地师的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幻术!柳仲文眼睛扫过屋檐下,阴影中并没有那双可怕的蓝色眼睛。
他定了定神,发觉体内真气流动不息,不由放下心来。玉潮符从袖中滑落掌心,空气中的湿冷气息瞬息间加重了数倍,一团团雾气在月光下升起。
刘春也变了脸色,柳仲文刚才明显被幻术所制,他身后那人的幻术极为厉害,沉溺其中的人,生死都操控于他手中,只要花费的功夫到了,就是完全彻底地控制住一个人的神智也是轻易可以做到的。任谁都知道,一名玄天道太辰宗出身的地师的分量有多重,如果他彻彻底底地成为自己人,对主人的帮助又有多大。
可是,明明被制住的柳仲文是如何摆脱的?那人说了,没有外人帮助,被幻术所制的人要自己解开幻术,千难万难。
所谓幻术,就是利用秘法共鸣天地元气,形成某种气场,气场的震动影响人脑,使人产生幻觉,高明的幻术能控制人脑中产生特定的幻觉,例如恐惧、爱欲、愤怒、惊慌等等,受术者完全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最终沉溺其中,不可翻身。除非有人唤醒他,或者受术者自行发现幻术的破绽,否则将永远被幻术所制。
更为可怕的是,如果受术者“感觉”自己死去,那么他的身体十有八九便真的会死去。
而破除幻术也是极为困难的。如果没有人帮忙唤醒,则需要受术者本人察觉幻术的破绽,找出其不合理之处,从内心深处明悟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方有机会自我解除。事实上,受术者往往处于惊慌、恐惧、愤怒、欲望等极端的情绪中,要冷静下来寻找幻境的破绽,谈何容易?更何况幻术只是气场刺激人脑,强化某种情绪,而幻境的细节则是由受术者自身记忆组合而来,甚至施术者都不知道受术者看到的是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幻境破绽的,一千个人里面都没有一个。
外人唤醒陷入幻术的人倒是更简单一点的方法,但那也是简单了一点点。唤醒陷入幻境的人,可不是抓住他一通摇晃或者扇十几二十个耳光可以做到的。需要精确的刺激人脑,平复他不正常的情绪。力道太轻就没有效果,力道过大则可能伤害人脑,如果根本没搞清楚受术者中的是何种幻术,连唤醒都无从谈起。
刘春心思阴晴不定。不管柳仲文是何种原因摆脱了幻境,都说明自己小看了柳家的实力。如果是别人唤醒了柳仲文则更可怕,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底是谁,以何种方式唤醒了柳仲文。
山庄外,距离对峙的人一百多步远的树林里,唐羽扬长出一口气,瘫倒在一颗松树下。
在柳仲文进入山庄之后,唐羽扬便一直待在这里紧紧盯着。
唐羽扬想找回小草儿,抓到人贩子,但是又没有更多线索,柳仲文想找回侄女,但是又怕外人知道柳家大小姐被人掳走,所以唐羽扬一直远远跟在后面,若即若离,而柳仲文似乎也发觉了一些端倪,但是却默许了他的跟踪蹭车行为。
柳仲文人多势众,又心急,有了线索便勇猛激进,而唐羽扬则在庄外静观其变。他一向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并且警惕心足够高,一直让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线之外。
果然,柳仲文与刘春对话之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呆滞中。唐羽扬叹了口气,屏息凝神,视线聚焦到庄园中,黑色的瞳孔底部有细微的金色光点亮起,虹膜边缘也变为深棕色,如同两个旋转的光环,在夜色中更是显得明亮。
这几个月来,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金色瞳孔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再次进入那座青灰色的宫殿,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但是那股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增长过一丁点的真气却在那之后暴涨了几倍,虽然还是远低于武者和练气士的平均值,但是却精纯无比,引动天气元气的共鸣远远强于普通武者和练气士。而且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轻易看到天地元气乃至他人体内的真气流动,只是每次这样做,他的双眼就会变色,而且比之前这样做的时候疲劳很多。
他看到柳仲文对面的屋檐下有一团细微的蓝光亮起,如同心脏一般扩张收缩,形如血管的蓝色网状光线在蓝光周围出现,勾勒出一个隐约的人形,蓝色网络中,蓝白色的光点不断从中央心脏一般的光团中流出,在网络中迅速移动,又回到光团中。
随着蓝色人形中元气的流动、震颤,柳仲文身体周围的天地元气迅速移动、重组,常人无法看见的浅蓝色波涛包围了柳仲文的头部。
唐羽扬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名为“惊风”的强弓。
那个蓝色的人形不是寻常的练气士或者武者,而是如同涂婴师姐那样可怕的对手,这样的人除了经脉窍穴能运转真气之外,更多的是用心脏用血液作为真气流转的载体和渠道,甚至能同时施展多个不同的术法,单个术法的威力也十分强大。
唐羽扬认为这是师姐天赋异禀,旁人学不来的东西,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从来不曾说出过这个事实。但是今天,他发现老天爷眷顾的并不仅仅是师姐一个人。
那个人仅仅动用了血脉中的真气,经脉窍穴中一丁点真气都没有出现,就已经制住了能够施展笼罩笼罩方圆十多里的水雾术的柳仲文,唐羽扬并不能保证自己在庄外就一定安全。
不过,有些事情,他觉得一定要做。
包围柳仲文的浅蓝色波涛一刻不停地变化,薄弱处时隐时现。唐羽扬眼底的金色光点越来越密,强烈的酸涩感从眼睛周围扩散到了整张脸,但是他拉弓的手依旧平稳,黑色真气在经脉中流动,奇妙的共振中,弓弦上的风凝聚成一束,如同淡青色的利箭。
下一刻,唐羽扬右手一松,蛟筋拧成的弓弦猛然回弹,发出了“嘣”的一声巨响,有风如箭,穿过百步的距离,飞入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