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竹听到给她弟弟的这封号,也很是奇怪:怎会封个这么不伦不类的名号?这万不是范信芳的行事。
不过她现下也顾不上去追究这个, 带着一道几乎横贯整个脊梁的刀痕、让周玄从班师大典上带回来的兔儿, 让她差点晕倒过去。“你, 你到底做什么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怒, 指着兔儿几乎说不出话来。
“傅见省遇刺, 是你干的?”送他回来的周玄亦严肃问他。
“哼,是又怎么样?”兔儿冷笑道:“我就是要折了你们魏朝的栋梁,搅乱你们的朝堂, 为的么, 自然是复我家国。你可算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吧?”
“好了,姐夫这不没说什么吗, 就故意说这样的话来顶我。”周玄放软了语气:“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把你姐姐吓成什么样了。”
兔儿看苏凤竹果然眉宇间俱是凝重之色,这才扑哧一笑:“我跟姐夫说笑啦,姐姐你别当真。原是我在傅见省营中实在闲的慌, 就想着四下闲逛下。谁知道就看几个藏头露尾的人, 很像是卢家的漏网之鱼。我就顺手把人给宰了,一不小心惊动了巡逻兵士, 傅见省也闻讯过来。和他过了几招, 就让他给划了一道。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也还了回去!”
他说的轻松容易,苏凤竹却如何不明白其中凶险!“谁会没事在万人军中闲逛?还那么巧就让你碰见了卢氏的人?”她看着兔儿, 深吸一口气:“怕是你早知道卢氏的人在傅见省军中, 正好借假扮勉儿这个机会把人除去吧!你这胆子, 也太大了!”
“如此说来, 傅见省是真的动了造反的念头啊。”周玄皱眉道。
“嘁,就你爹那德行,人不反他我才奇怪呢。”兔儿嗤之以鼻:“不过你放心,我这把人给宰了,傅见省想来有一阵子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兔儿,你真是帮了姐夫太多了。”周玄感慨地揉揉兔儿的头。
“哪个帮你了,我是帮我姐姐。”兔儿道:“行了,我没事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该去庆功晚宴了。”
苏凤竹原是打算在班师大典后的庆功晚宴上露面的,可现下见兔儿这样她实在放心不下。“你都这样了姐姐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叹息道。
“不不不,你一定要去,”然兔儿赶她走:“你得去镇妖呢。”
晚宴上除了白日里受封赏的将士和观礼的朝廷重臣外,还有他们的家眷,也蒙恩领宴。文夫人和一些要紧降臣,作为新朝君臣文治武功的佐证,也少不得有他们一席之地,倒是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听道通传楚王楚王妃驾到,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为他们让出通路。无数苛刻的目光投注在苏凤竹身上。苏凤竹早已习惯,迎着这些目光反愈发的神采飞扬。她这晚打扮的也极耀眼,穿的是一袭金银丝线装饰的衣裳,动起来恍若搅动满天星河,美不胜收。让人想不瞩目她都难。
所有的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的凌厉。苏凤竹因循看去,却是高居首席之上的傅见省,捏着酒杯,阴沉沉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也不躲闪。认出来了么。苏凤竹想。
不过现在认出来他又能如何呢。苏凤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目光又扫过他身后的卫王妃裴氏。裴氏正在哄怀里的世子逢春安。那温柔安然的眼神,似乎裴氏眼里心里,裴氏的整个世界,只有逢春——可是傅见省这刚刚回来......
继续往前走,苏凤竹看到了她母亲迎面走来。文夫人现下一身素服,钗环简单,眉目含愁,好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尤其是看向苏凤竹之时,那一抹混杂了担忧、愧疚、顾虑、欲语还休的目光,让苏凤竹好生不适应,又是烦躁。苏凤竹只能一昂头,看都不看她与她擦肩而过,疾步走向自己席位。
他们到达后片刻,景泰帝和范信芳一起出现了——后宫的两位女主人,逢太后上了岁数,今儿个坐了一天,身子到底是有些不爽快,晚上不耐烦再应付人了。陈皇后则是到现在身子还没调养好。
景泰帝乐呵呵地一边走一边和众人打着招呼。见到苏凤竹还特意道:“儿媳妇,如今和娘家人团圆了,高兴吧?”
苏凤竹勉强弯弯嘴角:“谢陛下垂怜。”
“不谢不谢,都一家人,外道个什么!”景泰帝边说边还四下张望:“咦你母亲呢?怎不和你母亲坐在一起啊?来来来,文夫人快过来!”
“陛下。”文夫人一脸惊惶模样过来了。俯身就要下拜,景泰帝赶忙一把扶起:“哎呀呀,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夫人这女儿教养的不错,侍奉朕和太后极尽心。朕要多谢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地,那手还紧紧地握在文夫人胳膊上。
苏凤竹一眼看见,心中有数。正要想法子将两人分开,文夫人却自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失德之人,岂敢当陛下一个谢字。能侍奉陛下、太后和楚王,是凤竹这孩子的福气。”
景泰帝看着她这守礼而贞静的模样,心下却不由得更馋痒难耐。“夫人过谦了,过谦了!”他上前一步,还想与文夫人纠缠。然范信芳看他这言行举止越来越不像话,赶紧推了他走:“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开席吧,别让大伙儿等着!”
唔,母后应该看不上周老二......吧?苏凤竹则斜睨着她娘,心中思量着:不过为了权势,也难说啊!还是万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一时开了席,身为这次宴会的主角,傅见省率先向景泰帝敬酒。景泰帝木着脸一言不发喝了,便去与旁人说笑。此后俩人再无片言只语往来。
景泰帝和最倚重的臣子们全都是草莽出身,几杯酒下肚,就打回了原形。很快,庄严华丽的大殿中酒令、逼酒声此起彼伏,恍若乡间酒馆子。
“爹啊身子才好,少喝两杯。”周玄劝他爹。
“不碍事不碍事,已经全好了,难得今儿高兴!”景泰帝如何肯听,反拿酒灌周玄:“你也喝!不喝酒像个什么男人?难不成是你媳妇儿那儿看着,你就不敢喝?”
顿时引起哄堂大笑。景泰帝却愈发上脸,又与苏凤竹道:“儿媳妇,你倒说说,你素日是不是管着他,不让他喝酒不让他纳妾,这也管他那也管他,管的俄儿没个男子汉气魄,嗯?!”
这话分量却重了。众人都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等着看苏凤竹难堪,
苏凤竹却没有丝毫慌张。“陛下问这话,是皇帝问楚王妃,还是公爹问儿媳?”她从容道。
“皇帝问楚王妃又如何,公爹问儿媳又如何?”景泰帝兴致勃勃地道。
“若是皇帝问楚王妃,那楚王妃无言以对,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儿有楚王妃说个不字的余地。”苏凤竹道:“若是公爹问儿媳,唔,只有那等最没男子汉气魄的公爹,才会婆婆妈妈管到儿子媳妇房里事。”
“你......”景泰帝给她堵了这一下,却是并不以为忤,反哈哈大笑:“就你会说话,谁都说不过你!”
众人便又齐声大笑。然有些人看向苏凤竹的目光中便增添了诧异:皇帝竟如此宽容于她?
“殿下至孝,不如殿下替陛下满饮此杯如何?”“大殿下,俺也敬你!”.....众臣看准景泰帝心思,一哄而上灌周玄。周玄自顾不暇,于是景泰帝又得以狂饮不止。
酒喝的差不多了,少不得找其他乐子。“那啥以前总听着说大虞的文皇后,那是满腹的才华,琴棋书画,啥都会。”景泰帝醉眼朦胧看向文夫人。
“陛下谬赞了。”文夫人听到说起她,身形颤了颤,如柔弱的春柳般伏倒于地。
“别谦虚别谦虚,朕最见不得人谦虚。”景泰帝却只觉着心里的火给她这小模样撩拨的更盛:“那皇后娘娘给咱跳个舞呗?看娘娘这小身段儿,跳起舞来,定然好看。”
“妾,求陛下恕罪,妾不会跳舞。”文夫人头抬都不敢抬。
“陛下喝醉了啊,喝醉了。来人,赶紧上醒酒汤。”范信芳忙劝景泰帝。又附耳与景泰帝道:“给你儿子儿媳妇留些脸面!”
“怎地了,朕就想看她跳个舞,怎地了?”景泰帝此时哪里听的进去,伸手指了一个前朝降臣道:“你说,她会不会跳舞?!”
“禀,禀陛下,夫人甚喜舞乐。”那降臣胆战心惊道。
“就说会吧!”景泰帝拍案大叫:“怎地,那虞朝的皇帝看的,朕这皇帝就看不得么?嗯?你看不起朕!”
“妾不敢。”文夫人抬起头,眼中已然满是泪水。袅袅娜娜站起,一副无可奈何不得不屈从的模样。
“慢着。”然苏凤竹抢先走出席去:“儿媳也会跳舞,不如儿媳跳给陛下看,如何?”
“好啊好!”景泰帝先兴奋大叫一声,俄而又蹙眉咄嘴:“你是儿媳妇,看你跳有什么意思,你快别捣乱了!”
“有意思,可有意思了。”苏凤竹边说着,边走向近旁的傅见省——他一身武将打扮,还带着佩剑。苏凤竹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他的剑,手一转抖出一个漂亮剑花。景泰帝被剑芒耀了一下眼睛,等视线恢复正常,却见那青湛湛的剑锋就指在他喉咙前方寸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