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苏凤竹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甘心啊, 如何不甘心。人各有志,母后喜欢权势, 而我却极享受与孩童嬉戏的平淡时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我再没想到你也会做如此小女儿之语!”文皇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以前你不是没见过,没了权势傍身的妇人, 是如何被夫婿弃如敝履的!情爱二字是最靠不住的!你想想, 你现下这样的尽心竭力帮那些泥腿子——大虞的国库,你给了他们, 大虞的皇子, 你打发去给他们守边!你和民间那等胳膊肘超外拐、挖空娘家补贴夫家的愚蠢妇人有什么区别!”
“我不尽心竭力帮他们, 我帮你?”苏凤竹好整以暇地道。
“娘知道你不会原谅娘, 娘没指望你帮。娘的意思是你要为你自己活着,不能为那男人活着!”文夫人谆谆道:“就说那朝政,你本就有那打理朝政的本事,为何要藏着掖着,唯恐人发现?为何不能尽情施展?为何只能在那泥腿子背后出谋划策, 让他博得天下人赞誉?......”
“因为太累了!”然苏凤竹眼波一动, 凛然盯住了文夫人:“母后你说, 你为朝政付出的心血, 比谁都多, 这话不对。你的心血是花在争权夺势上, 而扑在朝政上的, 是我!你享尽权势带来的尊荣, 而权势的另一面, 应付那些辛劳、孤独、恐惧, 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是我!”
“你是我生的,我的你的,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娘争权夺势也是为了你和弟弟,你帮娘辛劳一二也是应该的啊!”文夫人兀自狡辩。
“呵,多少次,我费尽心血将要完成的部属被你一句话全盘废掉,浪费人力物力无数;多少次我明明能够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却被你挪走银两物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一个个死去的数字。”苏凤竹的眼神慢慢溃散,似是沉浸入往昔岁月:“我是你的女儿,合该对你尽忠尽孝;可我也是百姓膏脂供养的公主,我无法直视那糜烂不堪、民不聊生的时局。可恨我当时无力挣脱你的控制,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所以,当风云突变、大魏代虞,你知道么,我并不像你一样不甘心,”苏凤竹长舒一口气:“相反,我感到如释重负,我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才是为什么我对周家尽心竭力。”
而文皇后眼波一转:“听听,你也说了,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当年你挣脱不了我的控制,而现如今,你又依附于周家。如若他们也变得如你父皇一般昏庸呢,你又如何?所以何如你自己大权在握!”
“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大权在握的。”苏凤竹不想和文夫人纠缠了,边起身离去边道:“我不适合,母后你也不适合。母后当年的大权在握,是靠着剥夺我还有两个弟弟的人生得到的。所以母后你没资格教导我该如何为自己活着。因为我一直为自己活着。而母后你,是为权势活着。到了北疆,远离权势,母后还是好好修身养性吧。”
“公主也好好活着,我在那苦寒之地,等着看公主的下场。”身后传来文夫人阴沉的声音。
正在掀开车帘的苏凤竹停顿了一下:“其实刚我过来时候,还以为母后会说一句善自珍重什么的......”她摇了摇头,决然离去。
“说什么呢说了那么久?”周玄接着她。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了!”周青已经登上马,迫不及待要启程了。
“照顾好兄长,还有父皇,我还等着下次回来让他认我呢。”兔儿还在拉着苏凤竹说悄悄话——之前兔儿也有与猫皇告别,只是猫皇依旧糊涂。
“好了,兔儿,别腻味了,走了走了!”周青等不及,早一抽马屁股奔驰而去:“哟呵!去北疆了!”
“俄等着你哭着回来!”给扬尘扑了一脸的景泰帝恨恨地道。
兔儿与周青这一走,苏凤竹心中免不得空落落的。不过苏勉又比她更难过十倍,竟是又一病不起。加之被寄养到含冰宫的逢春思念父母日日啼哭不休,苏凤竹忙着照料两人,倒也没多少工夫去想念。
周嫣也不放心逢春,这些时日频繁进宫看望他。“话说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见省原不是不怎么喜欢裴弟妹么,为何她死了他一下子就垮了。见省只告诉了我。”这日用过午饭,哄着逢春睡午觉后,周嫣夫妇与周玄夫妇闲话,便说起傅见省裴氏这一茬。周嫣拍桌子打板凳告诉了他们事情始末。
午饭时候四人喝了点酒,小醉微醺,此时咋闻此言,都有点纵情。
“都是傅大哥性子太木讷,裴嫂子又心思重,这才弄成这样。”周玄惋惜地道。
“那时候战事频仍,卫王四方征战,陪伴在王妃身边时候也少,故而难有互诉衷情的机会。”梁雨摇头。
“我还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糊涂人。彼此对对方都一往情深,竟是活生生看不出来?”苏凤竹揩眼角。
“可不是么!真是天下第一的糊涂人!亏平日里人精似的,这精明都喂了狗!”周嫣骂道。
“对,古往今来再也没有的蠢人!”苏凤竹抓住周嫣的手:“尤其是傅见省,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要藏着掖着藏个三五年!”
“嗯呐,不像个爷们!”周嫣激动地握着苏凤竹的手摇晃。
“嘁。”梁雨听她们说的热闹,忍不住叹了一声。
立刻招来了周嫣的怒目:“梁雨你什么意思,你觉着我的话有毛病?”
“没有没有!”梁雨忙摇手:“是无意发出那一声。”
然周嫣哪里肯信:“ 我知道了,你定是觉着这事儿怪裴氏,不怪傅见省,你们男人都是对的,啥事儿都是我们女人那啥红颜祸水!”。
“你这都想哪儿去了,真没有那意思。”梁雨作揖求饶。
“姐你温柔点,别虎不拉叽的。”周玄笑道。
“我如何虎不拉叽了?”周嫣一听这话急了,忙问苏凤竹:“弟妹,你说啥叫个虎不拉叽,我有那啥虎不拉叽?”
“不是,”而苏凤竹狐疑地看着梁雨:“我觉着吧,咱们驸马爷这是冲着我来呢。”
“嗯?弟妹你多心了,他不是那样爱藏心思夹枪带棍的人!”周嫣又转过头来帮梁雨解释:“虽然吧,他是有些小弯弯肠子......”
“我有什么弯弯肠子了,真是冤哉妄也!”梁雨叫屈。
“别东拉西扯!”苏凤竹板着脸道:“不信咱们就问阿玄,阿玄你说,他是不是冲我来?”
周玄不解地盯着梁雨点点头。
“真没有啊我的好舅子.....”梁雨还待抵赖,然周嫣怒了:“你敢说假话?!你不知道吧,我弟天生的会看穿人心的好本事,什么假话谎话都别想糊弄过他去!”
“竟有此事?”梁雨吃了一惊。
“我就一直觉着吧,咱们驸马爷对我‘另眼相看’,却不知我是哪里得罪驸马爷了?”苏凤竹盯着梁雨道:“还请驸马爷明示。”
“你赶紧老实招了,到底怎么回事?”周嫣催促梁雨:“大家都亲戚,有什么心结趁早解了,可不能存在心里。”
“姐夫请说就是,不必顾虑。若是我媳妇儿的错,我们向你赔罪。”周玄也道。
梁雨还想要紧牙关不说,奈何三人苦苦相逼,终逼的梁雨无奈何:“是你们逼我说的,我真不想说来着。”
“你就说吧。”三人又催促道。
梁雨揉揉太阳穴,看向苏凤竹,一副忍很久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忍的模样:“要不,请王妃与我借一步说话?”
“不必,我没什么需要瞒人的。”苏凤竹满不在意地道。
“好吧,那我便说了。阿玄恕罪。”梁雨深吸一口气:“王妃说卫王和卫王妃情深不知,是世上第一糊涂人。而这世上有一人,对王妃情深似海,几次为王妃赴死,而王妃浑然不知。那王妃又是世上第几等的糊涂人?”
苏凤竹:“啊?”
周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