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刃停在距离安妮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有点类似电影中常见的情节。
上一世, 安妮看影视剧的时候也经常遇到。那时候,她还总事不关己的疑惑,那些处心积虑的杀手, 在最后一刻被打断时,为什么不先杀完人再走,开一枪, 或者捅一刀, 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掉头就跑实在缺乏“敬业精神”。
但是这一刻,安妮真实的换位到受害人的立场, 只希望眼前的“女开膛手”不要那么有敬业精神。如果对方铁了心要杀死她, 跟她还隔着一段距离的夏洛克恐怕也来不及救。
一场短暂的心理角逐。
重重雨幕之外,夏洛克如同一只黑色的飞鸟,正在极快的向她的方向冲跑过来。
安妮一动不敢动, 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不过几秒钟,却让人觉得无限漫长。
直到对面的“女开膛手”锐利地看了她一眼, 终于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安妮才觉得全身紧绷的力道猛然一泄, 整个人躺倒在雨水蔓延的小巷中。
安妮喘息着, 看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那条穿在他身上从来笔挺的西装裤, 被雨水浸透, 裤脚上溅满了泥点。
他在她身前停了一下, 而后,脚尖一转,面向凶手逃走的方向。
夏洛克……
安妮咬着牙忍下叫他名字的冲动。没关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凶手已经走了,没有危险了,他不是一定要留下来不可。
他选择去追凶手是对的,抓到凶手才是真正的安全。
安妮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再积蓄出一点力气,她得带乔治安娜和自己回家。
可是,她没有听到预想中脚步离开的声音。相反,一双大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下一秒,她就靠近一个潮湿,但是温暖的胸膛。
夏洛克……
从面对凶手到死里逃生,安妮一直没有哭,可是现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安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上一次,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夜晚的荒郊野外,只是为了快点赶到那个不会跑掉的案发现场。
这次,他反而停下来,没有去追从他眼前逃走的连环杀手。
安妮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终于说出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夏洛克……”
声音虚弱的几乎被雨声遮盖住。
但是他却听到了。
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低头扫过她的狼狈不堪。他嘴唇轻抿着,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冰冷锐利如同削尖的刀刃。
停了几秒钟,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做了一件不自量力的蠢事,安妮,但是看来今天上帝站在你这边。恭喜你,你刚刚成为了这个案件唯一从凶手手上逃脱的幸存者。”
安妮勾了勾唇角,很自觉的把这当成了安慰。而且,又能听到他精力旺盛的怼人了,多么美好。
他的卷发也被淋湿了,有些滑稽的搭在额头上,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
安妮更往他怀里靠了靠,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耳朵边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谢谢你,夏洛克。”
谢谢你来得这么快。
谢谢你,留下来陪我。
眼皮几乎和身体一样沉重,刚才精神紧绷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松懈下来,瞬间觉得全身都疼痛难忍。
安妮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了。尤其她感觉到,一双大手在她后背收紧,将她整个按进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
安妮是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醒过来的。胳膊和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处理过,她伤得并不重,反而是淋过雨后的伤寒要麻烦一些。
雨已经停了,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安妮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离开伦敦的日程也因此被迫推后。但因为这次意外,也更坚定了达西送安妮和乔治安娜离开的决心,只等安妮的身体稍稍稳定便启程。
温暖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一切的凶险,在这样平静安逸的时刻回想起来,就像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哈德森太太和华生一起来探望过安妮了。夏洛克没有来。
柔和晨光从天顶降落下来,落在她单薄的手指上。
安妮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像水一样流动在指尖上的光亮。
她非常想念他。
那天夏洛克送她回来时,她并不是全无意识。她记得他小心的把她抱上马车,又把她抱下来。然后抱着她穿过德波尔公馆的大花园和客厅,踩过楼梯,把她放在干净温暖的大床上。
可是相比床,她更喜欢他的怀抱。
她叫他的名字。只是安妮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她多不想他离开啊。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真的没有立刻离开,高大的身体蹲下来,在床边看着她,然后耐心的把她贴在脸上的头发理好。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她记得他手指的触感和温度。
安妮还记得,他的指尖似乎还滑过她的眼角,傲慢地取笑:“哭什么?现在才知道害怕?”
可是安妮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即便她真的哭了,那时候,也并不是因为害怕。
他说:“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她摇头,不,她的胆子很小。
他说:“就算那个开膛手没有杀死你,在这个时代,一场感冒或者小小的伤口感染都可能夺走你脆弱的生命。还有你的哮喘,你真应该庆幸你的哮喘没有发作。”
所以,他很担心吧。在一路跑去救她的时候,是不是想了很多不好的情景。
安妮不记得是谁说过,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凡事总往坏处想。
她想问他,你能不能不要走?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能不能,都不走?
安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问出来。但她知道的是,她再醒来的时候,他确实已经走了。
安妮希望自己没有问出来。因为那样,表示她得到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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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风寒好了一些。安妮终于能够下床。
她走到花园里,坐在那张秋千吊椅上。大大的吊椅,一个人坐显得很空旷。
如果她再去贝克街告别一次,是不是很奇怪?毕竟,她之前已经跟大家一一道别过了。
可是那次她并没有走成啊。推迟了这么多天,再去一次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而且,夏洛克救了她。她也应该好好的正式道谢才对。
唔,她好像还没有跟麦考夫先生道别过。
……
安妮在心里,一条一条的给自己找理由。
思考得太认真,安妮甚至没有发现达西是什么时候来的,直到腿上被人盖了一条薄毯。
“在想什么?”达西幽深的眸子看着她,问道。
安妮抬头,望着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应该去向哈德森太太道个别。”
达西在阳光下眯了眯眼,半晌,点头,说:“去吧。”
安妮惊喜地从吊椅上站起来,刚刚盖在腿上的薄毯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掉到草地上。
“真的吗?你也觉得我应该去道别吗?”她淡绿色的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他。
“是的,安妮,好好去道别。”达西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金发,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地说,“然后,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来伦敦了,好吗?”
安妮顿了一下。
“为什么,再也不来伦敦了?”
达西目光沉沉地盯住她,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她的疑问:“你还想来吗?”
她还想来吗?
想的吧。如果夏洛克还在这里,她总会想来的。
安妮低下头,俯身从草地上捡起毯子。
她干脆蹲在地上不起来了,把柔软的薄毯抱在胸前,目光有些放空的看着平整的草坪,低声说:“我不知道,达西。我不知道……”
达西低头看着脚边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的安妮,微微有些无奈。
她从小就是这样,遇到情绪不好的时候,会像小动物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半晌,达西终于妥协,说:“没关系,等我们回到罗辛斯或者彭伯里,你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是的,没关系。他已经等了她很长时间,不在意再多一点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