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代,电影还是一个刚刚横空出世的小婴儿,就像那个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不是谁都能懂得他的雄心壮志。
而且,这一届的观众跟后世那些从小被艺术喂养长大,口味早就养刁了的观众不一样,他们也看不懂那么多东西。
对于这些初识电影的人来说,他们只看得见电影的热闹,却不一定看得懂后面的悲哀,或者电影人物的无可奈何。
所以,批判在这个时代注定拍不了,也拍不出来,拍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看。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质,只有符合时代精神的东西才能在这里存活。
这个时代的特质就是热闹。
就是万物更新。
就是糜烂腐败。
他们能拍的也只有热闹罢了。
这些事跟一个外人多说无益,白糖只能转移话题:“对了,商公子,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商羽轻轻颔首,姿态清高:“白公子但说无妨。”
白糖突然笑了笑:“上次在夜巴黎时,您的师兄顾公子一句‘唱戏总归不能唱一世’,这话怕是商公子说的吧?”
商羽吓了一跳,明显一愣道:“白公子说笑,怎么会是商某……”
“好了,多说无益,我不过多嘴提一句罢了,又没有资格怪罪商公子说了实话,您那么紧张干什么?”
白糖挥手打断对话,对商羽欲拒还迎的姿态嗤之以鼻。
实际上,这男人就是一个眷恋权势,又极为享受被人吹捧的戏子罢了。
以前倒是白糖高看他了。
商羽紧咬下唇,正细想如何挽回自己在少年心中的颓势,后院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边哭一边扑到商羽身上,嚎啕大哭:“师哥!顾师哥,顾师哥他,他上吊了!”
顾泽生自杀了?!
白糖,商羽,还有在前院指挥准备开机的大胡子导演,一听这话,立马整整齐齐奔到后院。
院子里全是梨雨戏坊的人,一见商羽,他们就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刚才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现在全都挤到商羽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己的见闻。
“够了!都别吵了,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商羽脸色不善,挥手打断众人,再不见任何不堪扶柳的娇弱气质,撩起衣摆,一马当先踏进了坊主的屋子。
白糖跟大胡子急忙跟上前。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些人,却早已物是人非。
顾泽生还透着一丝热气的尸体就挂在堂屋正中,黑色的布鞋一只还挂在脚上,另一只则掉在屋子一边。
一张圆形木凳歪倒在尸体旁,显得极为怪异。
大师姐明月早已哭晕在地,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竟让她那张显得太过寡淡的脸蛋有了一丝动人的美丽。
明坊主头七刚过,下葬还没有几天,其他人虽然早已换下了丧服,明月师姐却还是那一身惨白的衣裙,平白惹人怜惜。
容貌俊俏的小师弟怔怔地待在一边,满眼惊恐,竟像被鬼怪魇住了似的,一声不吭,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