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这几天,四太太是忌讳说秃子的。

江鸽子盯着她的脑袋顶儿看,四太太就有些恼。

她伸手就小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嗔怪:“哎,看哪儿呢?看哪儿呢?听我说了没?”

江鸽子抿嘴乐:“听了,听了,听你说了啊,我又没立规矩,谁爱去谁去呗。”

这就好,给句话就好了。

四太太点点头说:“鸽子,也不是嫂子管闲事儿,你看,都是老街坊,没大本事才去卸货呢,就只是出力气的力工……

嫂子知道你心疼我!我没啥的?头发还能长,这斗嘴打架的,能有什么啊?哪年没几遭呀?过去就过去了!”

江鸽子点点头:“那就过去吧!您都不计较,我就更不计较了,只那个叫赵淑的,我烦她。”

“我也烦她!你别理她,那就是个二混子,你尽管满大街打听去,谁不烦她!”

“恩。”

四太太得了面子,喜笑颜开的站起来,她一伸手揪起自己的围裙,很自在的分了大半笸箩草莓,喜洋洋的就去了。

小院子恢复了安静,江鸽子坐在摇椅上,吱呀,吱呀的晃着。

这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世界,从籍道开国帝那会开始就神神鬼鬼,玄玄乎乎的。

虽然现代社会了,飞艇,有轨电车满世界驰骋了,最神奇的是,都有磐矿这样的高级能源了……

可皇室为什么依旧存在?

那是因为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皇室掌控的东西,无法控制,就只能妥协共存了。

江鸽子记的来那年,电视里演了一个新闻……

他在大街上看的目瞪口呆的。

那个新闻是说,有个地方地震了,桥塌了,援救车过不去,临时求援紧急事务办公室,然后该单位派了专业抢险队赶到现场……

然后……那些“人”就徒手在空中来了一个……冰桥。

那是一座高度两百米,宽五十米,可以承载十辆大吨数运输卡车并行的,大冰桥。

后来查阅资料之后,江鸽子才知道,那些人出身都比较特殊。

至于特殊在哪儿,那些无法掌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报纸,书本,电视里向来就是,允许你知道的,才会告诉你。

显然,这是不允许说的事儿,江鸽子就没在图书馆跟俗世资料里找到解释。

民间里神神怪怪的事儿也不少。

就像自己的那根神奇的杆子一般,方圆十里的绝对领域,还真是他说谁倒霉,谁就倒霉。

所以他的技能就叫做“十里乌鸦嘴”,咒谁谁倒霉?

而且,就是他不说,只是心里讨厌了,在他的领域里,冒犯了他的还真就没有个好下场。

比如赵淑,她大概就是被地域歧视了。

这老城市,老街区,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

他亲眼目睹牛角街有不孝儿女,虐待老人致死,那天八位壮汉,使了牛力,棺材就是抬不起来,有成群的祖宗魂魄在棺头死坐着。

他去了,看到了,他没吭气儿,和尚报案了。

来超度的和尚摸着佛珠,一脸慈悲的打电话报案。

没半天儿有特事办的人来,一串儿将人都带走,那一家就再也没回来。

那大棺材街口放着,老和尚去念经,念完还灌了好多口鸡汤给那些飘飘,然后人家就飘走了。

偶尔他在街口半夜溜达,遇到十字路口那些复杂地方,也常看到在他的领域边缘,有飘飘战战兢兢的路过。

见到他,就十分惊恐的遁地而去。

他也纳闷?自己竟然这么可怕么?

而且像他这种与众不同的杆子爷,虽不多,可也不是独一个。

从接了那根古老的白杆子,插在巷口开始,他就能很玄妙的感觉到,从此他就要庇护这块土地了。

这城里还有两位跟他一样的杆子爷,他们是真正的直系血脉,人家依旧靠着祖先的庇护,守着家传的杆子,活在自己的承诺之地里。

十里领域,人家不出去,外面人也不许进去。

人家现在是有十里良田的小地主。

待遇可比自己是强多了。

要说这当权的做事就不漂亮了,以前杆子爷抽税三十取一,那才能拿多少?

而且,全国才几根杆子?

人家老祖宗跟你家祖宗打天下,你家现在有封邑,有钱粮,有话语权,怎么偏偏就裁了杆子的几贯钱抽税?

嘿!想起来就生气,要是有那笔钱儿,牛肉干他都不惜的卖,每天发懒多好啊,风平浪静的,那该有多么清闲。

当然,有关于四太太说的邢家那位走失的小舅舅,还有赵淑的倒霉经历,这都算不上重要。

重要的是身后二楼那位。

直至现在,江鸽子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金智书,为什么会这个人吃了?

想到这里,他忽站起来,回过身对着二楼那只呆头鹅喊到:“喂!上面那个傻子,你下来。”

连赐吓了一跳,他向后走了几步,无助的四处看了一会之后,他这才带着试探犹豫的二次探出头,仔细看那院子里的人。

小院,绿树,光晕之下。

连赐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光彩夺目的人。

他没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人背着光站着,身后有个光圈,像个神仙一般的有着光彩。

他傻乎乎的点头,却找不到脚。

就原地绊了一跤。

那人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他气恼无奈的扭脸对着一边的空气,大力的呼吸几口之后,这才又支着脖子对着楼上吼了句:“你机灵点!滚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连赐有些迷糊,却还是听话的乖乖的走下楼梯。

他的人格畸形,奴性十分严重,有着没救的讨好型人格。

有人命令他,告诉他该做什么,这真是……太好了。

光着脚,顺着二楼昏暗的楼梯往下走。

古老的楼梯有些意见,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抗议着。

那楼下也是昏暗的,连赐摸错好几个地方,才摸到后院的门。

树荫下,江鸽子立着,连赐傻看着,心里灵巧的计算着。

这么好看的人,他咋就凶巴巴的呢?

他对他继续吼着:“看屁呀!看!”

瞧,他还不文雅。

没关系的!他就是个屁,也是全宇宙最好的屁了!

连赐胡思乱想,茫然拘谨着贴着墙走,他向来不懂如何对待这世上的不友善。

他们相互对视,不说话,一直到他的肚子咕咕乱叫,然后……就得到了好大一笸箩牛肉干。

连赐以为他是被善待了的。

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才知道,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玩意儿了。

可他还是喜欢吃。

在他的身边,他的口袋里,总是放着这人亲手缝制的小布口袋。

遇到艰难了,忐忑了或愉快了,他总是喜欢掏出布包,很珍惜的打开,捏出一块牛肉干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然后全身就会浑身充满力量。

古井边,连赐手里捧着一笸箩牛肉干吃的香甜。

江鸽子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傻子。什么都不说丢出去吧,他实在不甘心。

叫这人赔自己的书吧,呵……做梦呢?

这是多么憋屈的一件事呀。

连赐在观察他,他何尝不是在观察这人。

那些智力点数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从此这个人不在会按照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去计算,去反应。

最可怕的是,他还有灵窍,从此这人看问题的角度与正常人,绝对,绝对不会相同,他的灵光一闪,会跨在法律边缘行走,随时都能做出更加危险的事情。

怎么办?

自己咋就这么不甘心呢?

只有两点智力的江鸽子,只能尽量保持威严,力图留个我比你厉害的印象。

然而没有什么用处,人家根本不看他。

就只是吃。

连赐狼吞虎咽的吃了整整三斤牛肉干。

他也没想到自己胃口竟然可以这么好。吃完之后,他有些艰难的问江鸽子讨水喝。

江鸽子翻了个白眼,拿辘轳给他挂了一大桶井水。

连赐狼狈的过去,就着桶喝。

更像个傻子了。

“哎~呦!”

江鸽子一拍脑门,也是为难死了,他只能翻身躺在摇椅上,拿了边上翻烂的破书盖在脸上。

麻雀在桂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好半天儿,身边慢慢悠悠的传来那讨厌鬼的声音。

“谢谢,您~救了我。”

“呵!哼!”

“我……我,我知道的,您讨厌我!又不得不救我,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想你讨厌我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

两点智力的江鸽子更加郁闷了。

瞧瞧,都不用自己说,人家就分析出来了。

他在书本地下瓮声瓮气的说:“对!”

那声音有些低落:“这样啊!”

原来不是真心救自己呀。

“对,就是这样!”

“能告诉我……么?”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以解释一下么?

“不!”

不能回忆,想起来就生无可恋。

“哦,好的!”

连赐乖乖的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的青石头上。

凉水泡牛肉干在他腹内作乱,他如今有了不错的体质,因此没拉肚,就放起了无声的屁。

许是因为心绪烦躁,连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坦率的做这样的事情。

他过去的人生经历本就浅薄,如今就是聪明了,也没有记忆能给予参考,帮他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法。

他想,他就坐在这里,乖乖的等着就好了。

江鸽子苦恼的一边用手驱散臭气,一边来认真的思考着这个傻子的正确摆放位置。

放在哪儿呢?

挖个坑埋了?

不成的,这个人万一动起脑子来,兴许被埋的是自己。

无声无息的弄死?

开玩笑,那是人命好么!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输了!

江鸽子翻身坐起,愤恨的将书丢到一边儿,瞪着连赐说:“你抢了我的机缘!!”

连赐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机缘,等他分析明白了,便十分坦率的摊手回答:“怎么办?您看,我什么也没有了,就这百十多斤,您看您需要那块,您卸那块儿?如果您实在觉着不解气,你随意找个地方,跳河也好,上吊也好,我绝无二话,保证按您说的来。”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诚恳而又绝望。

他是真的觉着,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他还能找到一些自我安慰的办法来开解自己,可现在他明白了之后,就觉着,活着真的没意思透了。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这个……人,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挥手驱散味道之后才为问:“你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好像……很伤心啊?对吧!”

我迫切需要听一下你的倒霉历史来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肝儿。

接着又补了一刀:“你看上去,很倒霉啊!对吧!”

说完,他还扬扬两边的眉毛。

连赐抱着腿儿,斜靠在旧房的门柱上,好半天儿他才说:“对!我一直很倒霉的……”

江鸽子本来想笑,可是想起,自己比这位倒霉的还倒霉,他也就没脸去嘲笑谁了。

连赐开始坦白自己,剖析自己,这位一肚子苦水,说了乱七八糟很多事儿,江鸽子开始还幸灾乐祸,最后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事儿吧,是挺郁闷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就在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母亲打电话问我,爷爷明天要去哪儿?”

“然后?”

“我告诉她了,她是我母亲。”

“所以……?”

“我母亲又告诉了她最好的挚友。”

“再……然后?”

“……”连赐仰脸看了下天空,阳光刺眼,他的眼睛被刺激的流出了眼泪,好半天儿,他无奈的说:“我的大伯在奔赴最后一场竞选演讲的路上遭遇到了车祸,启迪党三十年努力被毁于一旦……”

江鸽子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舔了一下嘴唇说:“那……这个就,就~厉害了!”

连赐点点头:“没什么,其实,我现在觉着,没我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家里的那些人,只是还没睡醒罢了。”

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去,而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欺负的倒霉蛋。

竞选这个问题太大,江鸽子这样的小庶民没办法开解这个倒霉蛋呢。

还……真是挺绝望呢。

其实,比这更加绝望的事儿也有,连赐却也不想说了。

江鸽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着圈儿,放这倒霉鬼走吧,他不甘心!留下吧?他凭什么?

可是,真要放他出去?

这人精神状态这么差,绝望的毁天灭地的……放这样的人出去,不亚于一个会行走的核武器。

那万一他要走极端呢?

转了无数圈儿,江鸽子终于又走到连赐面前弯腰,低头问他:“……我说,你以后有打算么?”

连赐摇摇头:“并没有,您看到了~我孑然一身,呵~要是我的行李还在,没遇到那场抢劫,许还能给您一些补偿……”

对呀,对呀!

光顾着激愤了,江鸽子猛的一拍手,吓了连赐一跳。

怪这个倒霉蛋有用么?

没用!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自这场忽如其来的抢劫。

如果不是他被抢劫了,他就不能爬到那颗树上去。

对吧!

如果没爬上去,就不会掉下来……

对吧?

江鸽子低头严肃的盯着连赐,连赐被他盯的心脏都砰砰直跳。

他干巴巴的问:“您……您想做什么?”

江鸽子脸上略微带着兴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说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别的地方被打劫的……”

然后你光猪一样在城市里奔跑,最后来到了我的小桥头?

那你还真……勇士啊!

连赐很老实的回答到:“不,我就是在您发现我的那棵大树下被打劫的……”

江鸽子闻言,顿时心情好转,可算能找到撒气儿的地方了。

他绕着古井转了几圈之后,双目冒火,表情狰狞的高举着自己愤怒的拳头,看向天空……然后心里千山万海的恶毒咒骂澎湃划过。

他骂了很多已知道的恶毒词汇,还临时发明了一些词汇,足足堆砌了有十几分钟流量之后,他心情总算舒服一些了。

出了气儿,江鸽子浑身轻松地放下手,回头又问:“我说,傻子,你有地方去么?”

自然是没有的,连赐摇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不然我就亏死了。

连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在了江家。

而同一天,兜里有钱的几个少年,正在请他们心爱的女郎下馆子。

吃饭的时候,有个叫何明川的,一口在烧肉里,咬出一块鸽子卵大的……猪结石?。

当下,他最漂亮的一对门面大白牙就齐齐的断了。

一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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