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安然的坐在熊恪身边,听他们闲谈,除了偶尔附和着笑笑,她基本插不上话,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件摆设,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存在。
百无聊赖唯有寄情于吃,好在陆续上桌的菜式还算对她的胃口,本打算饱餐一顿,可这群人吃相都十分秀气。偶尔抬起筷子,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意思几口。
无奈,她也只能装出一副淑女的端庄模样。看着一堆美食默默的发怔,突然手肘被熊恪使劲的撞了一下,她愕然的抬眼看他,只见他将杯盏举在手中,不尴不尬的瞪着她道:“达王和王妃敬咱们酒,你怎么还不举杯。”
她刚才只顾着看桌上的美食发呆,哪里留心他们在说什么,连那厢举杯要邀酒,也全然不察。
这会儿看着满亭子的人都盯着自己,她顿觉羞愧,慌忙抓起桌上的杯盏,想要挽回些颜面,谁知忙中生乱,她握杯的手稍稍一抖,满盏的琼浆,倾覆而下。不偏不倚的酒在熊恪身上。
她立刻傻眼,见他玄色的纱袍被污了大半,她竟连抬头看他脸色的勇气都没有,急忙抽出怀中的绢帕给他擦拭,连连低头道歉。
熊恪不耐烦的推开她道:“好了,好了,不碍事。”
他越说不碍事,她越觉得不好意思,不停用绢帕沾他身上的水渍,却没察觉自己正扑在他的腿上,旁人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在与熊恪调情撒娇。不免都觉得有些窘然。
达王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熊恪打趣道。“隆庆王和傅小姐不愧是青梅竹马,亲热起来也不把咱们这些外人放在眼里了。”
瑾瑜听见“傅小姐”三个字,手上一顿,整个人突然僵住。
熊恪顺势将她推开,举杯对达王笑道:“王爷见笑了,若璇她刚刚失礼了,本王代她向王爷陪个不是。她很少到这种场合,难免失了分寸,还望王爷莫怪。”说完仰面将酒一饮而尽。
达王原本是个爽朗的人,见他一句玩笑话,竟让熊恪有些面露难色,忙道:“年轻人亲昵些,有什么要紧,本王年轻时和王妃也是走哪都黏在一起,情到浓时常常也会忘了身处什么场合,也是闹了不少笑话。”
王妃见达王口无遮拦,略显羞怯的瞪他一眼,嘴角却还露着幸福的微笑。“王爷平白提这些个往事做什么,怪难为情的。”
“我这不是怕他们小两个不好意思嘛。”达王将手搭在王妃身上,笑呵呵道。
旁边的郡主有些看不过眼,嘲讽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走哪都打情骂俏,全然不顾咱们这些年轻人,看那傅姐姐被你们羞成什么样了。”
被她这样一提,大家才注意到瑾瑜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王妃以为她真是被达王说的不好意思,便起了个好心宽慰道:“傅小姐不用不好意思。我们都知道你与王爷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不怕你笑话,我们此来梁国本是想替凝霜寻个好婆家,我一眼看中隆庆王,可前日入宫跟王后说起,才知道你与王爷早有婚约,只是还没婚嫁,竟然凝霜没有缘分做王爷的王妃,咱们自然也不会强求。昨日,陛下又收了凝霜做义女,如此咱们和王爷也算是一家人了,你也无需在我们面前拘礼。我家王爷说的不错,谁没有年轻过呢”
瑾瑜一边听王妃絮叨,一边来回拧着绕在手上的紫烟纱,她不是傻子,她明白自己被他们当成了另一个人。不是他们有所误会,而是熊恪故意让她来扮演成那个人。
原来他早就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那她今天来算什么?她突然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的厉害。
熊恪斜睨她一眼,见她脸红一阵,白一阵。手上的轻纱已被她拧的不成样子,便附她在耳边轻声道:“替我演完这出戏,你答应过要帮忙的。”
瑾瑜侧过脸惊诧的望着他,这个男人面色镇定,全然不考虑要向她解释什么。的确,他说的没错,这事是她自己答应的,是她自己说不论什么忙都帮的,她从小最重信义,这次也不会例外,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好好把这出戏演完。
她倒抽了一口气,忍住心底的疼,昂首对王妃笑道:“多谢王妃体谅,瑾、、、、、”她差点说出自己的名字,好在忽然反应过来,赶在熊恪瞪她之前,举起桌上的酒杯,对王妃继续道:“若璇敬王妃一杯,刚才是我太不懂事了,怠慢了王妃。实在抱歉的很。”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过穿肠,她心里倒也没有刚才那般难过了,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业已十分自然。
王妃三人见瑾瑜这会儿已经面色如常,便以为已经无事,继续把酒言欢,一通闲谈,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饭罢,熊恪安排达王一家人先到帐中午休,待正午毒日过去便可进山狩猎。于是各自散去,独留瑾瑜无人搭理。
刚才忍着一肚子气演完那出戏,这会儿她倒不需要继续绷着了,将头上的珠钗首饰往石桌上一扔,提裙就欲离开。刚走至亭外的竹桥上,迎面就撞上了折返回来的熊恪。
“你要去哪?”他目光直视着她,声音清冷道。
“回家。”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完,继续朝前走。
“今日的事还没完,午后,你要陪王妃和郡主到绿香园赏花。”他挺直胸脯挡在她面前,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对她道。
“王爷既然有青梅竹马的傅大小姐,何不请她亲自来一趟?”瑾瑜咬着牙,讥诮道。
“她最近身子不太好,受不得这些劳累。”
她冷笑,傅若璇受不得这些劳累所以让她来,这个理由委实不错。
她捏紧了拳头,对他尽量挤出个笑容道:“瑾瑜这会儿身子也不大舒服,还请王爷放瑾瑜先回去。”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确实脸色不大好,声音略微柔和了些:“那你先到我帐中歇一下,呆会儿休息好了,你便陪她到绿香园随便转转,也花不了多少精神。”
瑾瑜已经装不出端庄的模样,咬紧了红唇瞪着他。“那傅大小姐在王爷眼中是人,瑾瑜便只是没有血肉的道具吗?我累了,想回家,王爷不允吗?”
“是你自己答应要帮本王这个忙的。”他回瞪她,一句话就让她无言以对。
她气的心痒,无奈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实诚人,答应别人的事,总羞于反悔。只能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只是这一下午吗?好,瑾瑜既然答应王爷,绝不半路撂摊子,继续扮你的傅大小姐,王爷可满意?”
他看着她有些抓狂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扬,淡淡道“如此甚好。”
话毕,熊恪正欲离开,瑾瑜突然叫住他问:“王爷日前送我那把‘追好弓’只是想我欠你这份人情吗?”
熊恪脚下踟蹰,转身冲她冷冷一笑道:“姑娘是否想太多了,那把女人用的弓,我收在府上也没什么用,你既然喜欢,我送你何妨?”
“可我听说那弓名贵的很。”
“本王府上哪把弓不名贵?”
“、、、、、、”
瑾瑜半晌无言以对。原来一直是她想太多,压抑着心底的委屈,抬眸冲他一笑道:“王爷若真是要找个道具,随便找个丫鬟也是可以的,为何非要瑾瑜来?”
熊恪道“站在本王身边的女人,没有点姿色怎么拿得出手,旁的不说,小姐这副面容本王还算看得顺眼。”
长这么大,瑾瑜生平第一次觉得别人夸她长的美是在挖苦她。冲他苦涩一笑道:“王爷不说,瑾瑜倒不觉得,如今想来自己能有资格站在王爷身边,委实算得上是福气。”
熊恪听出她话里透着自嘲的意味,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讪讪道:“我找上你确实是无心的,不过是你那日赶上了、、、、、、”
“王爷不必说了,瑾瑜晓得。”她实在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想到自己这么多天为了这个人茶饭不思,像个疯子一样听见他的名字就手足无措,昨夜激动的整晚睡不着觉,简直就是个白痴,傻瓜,大蠢蛋。
她能想象他还要说什么,无非是说他没有非要她来不可,是她自己死乞白赖要来的。
是,他没有说错,是她犯贱,都是她,从翻进他王爷府开始,她就是在犯贱。
所以她不能怪任何人,不能抱怨,只能好好配合他,演好傅若璇,即便胸口堵的就快炸掉了,她也只能对他笑脸相迎,是,她犯贱。
她指了指一旁通幽的小路,双眸望向熊恪,强颜一笑道,“敢问王爷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他随意睨她一眼,不经意看见她眼中滚动着莹莹泪珠,心中微怔。不过是逢场作戏,这女人为何
这般委屈。这大绥的女人当真有些厉害,若非他早就识破她的身份,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惹人怜惜的样子打动,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一想到她这幅模样是故作姿态,他就觉得厌恶,但又想看看她到底还要耍出什么手段,遂眼神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却假意温柔道“小姐若能陪好达王一家,本王日后定会好生答谢。”
瑾瑜清冷道。“王爷莫要说什么日后了,瑾瑜福气浅,此生能与王爷有这几面之缘,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日后就不指望还能沾王爷什么恩惠了。过了今日,瑾瑜见着王爷自会小心回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莽莽撞撞没个规矩,王爷放心吧。”
她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倒让熊恪倍感意外,之前她一直是温柔顺从的,没想到她脾气既然这样倔。他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心引诱他,他语调已经软下来,她就应该顺杆往上爬,迁就他,如此才能有来有往,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另有谋划。他反倒糊涂了。
他黑眸盯着她,思忖着。突然有丫鬟匆匆跑来道“王爷,达王请你过去。“
“王妃和郡主都歇好了吗?”他侧过脸,淡淡问道。
“都歇好了。”
他转过头视线放在瑾瑜身上,正欲开口。
她却抢先一步,漠然道:“我去陪王妃他们。”说罢便对那奴婢道:“带我去见郡主。”
那丫鬟看了一眼熊恪,见他对她点了点头,才向瑾瑜颌首道:“小姐这边请。”
熊恪望着瑾瑜的背影,腰身袅袅,长长的裙摆拖延在身后,步态淡定而从容。她的背影都是极美的,他看在眼底,心底荡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他好像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