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叫谭叟。”
我问:“姓谭的老头?”
他说:“非也,我是‘蠼螋’的‘螋’。”
我问:“虫字旁的‘螋’?”
“是的。”
“我叫曲文星。”
“松元县石猴乡槐庄村人氏,我知道你。”
我又惊诧了,我的声名难道已经远播三界,“我没这么著名吧?”
“有呢,槐庄第一诗人。”
“不敢当,不敢当。”
“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请我给心爱的女孩改运逆命。”
“我刚才看见你时还琢磨来,总觉得那事很玄幻,傻傻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这是正常现象,前些年人界是比较自主的,其他势力是不允许随便出入的,上界发生革命后,前朝的一些旧臣、顽固分子,通过各种途径混入人间,有的不惜投成猪胎,改变了人间的格局,打破了人间和平安定的局面开始主不影响人间的独立与自由。”
“上界革命?”
“你应该是了解的,我知道你在永新市曾混得有声有色,我是认识老龟的。”
“哪个老龟?”
“永生会的归永胜。”
我心中一凛,面对谭叟这种交通三界的大人物,我不能有所隐瞒,“我与潜龙归永胜是敌非友,最后还与他打了一场,后来他坠楼而亡,我觉得十分罪恶。”
“那是上边的旨意,你不必过于纠结。”
“上边?”
“归永胜是上边在人间的全权代言人。”
“这么说归永胜所敬奉的九灵帝君目前是上界的一把手?”
“确实如此,不瞒你说,我是帝君的嫡系大弟子,三界尊称为谭大或是谭老……”
我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谭大大……”我媚声媚气地叫了一声,“我以后要跟你混!”
你以为我愿意离群索居吗?你以为我愿意杜绝相思腊梅和七七吗?美色是人间最高级的珍馐,是生命的原力,是人生理想和追求的最终动力,是男人保持青春年少的不竭动力,是一切神圣和罪孽的根源。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代九灵帝君才是真理,只有跟着真正的王者,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请谭大给我讲一下上界的革命历史吧!”
上界是掌握在少数寡头手中,极权统治,白色恐怖,不像人间民主自由,和谐平等,还处在蒙昧的封建社会,甚至是奴隶阶段,那些所谓的高贵种族,分享权力与资源,视万物为刍狗。低等种群,吸收日月精华,修炼千年万年,还须经历雷劫渡厄,才能跻身仙班,在天庭中地位最低的,给凌霄殿和兜率宫那帮当权者当童子、司炉工、坐骑,这还算是幸运的,不幸的十之八九渡厄不成,灰飞烟灭,元神俱销。一旦渡厄飞升,如果不效忠凌霄殿,便是他们上神上仙眼中的妖魔鬼怪,便想一切办法予以灭绝,不投降、不招安必是死路一条,就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和平天大圣牛魔王。稍有本事的,天庭还会笼络一番,剩下的便面临照妖镜,打神鞭,五雷轰顶,三昧真火,被人家练成益肾壮阳的仙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必须有英雄站出来,推翻暴君的统治,还我们自由,使众生平等,此时我必须吟诗一首——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肩负这个光荣使命的便是九灵帝君。
九灵帝君法力深不可测,连鸿钧、陆压这等远古老怪物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南天门那些三脚猫,帝君一己之力便废了三十三重天。
从此以后,他便掌握了三界的领导权、话语权,那些贵胄被彻底打垮,灭亡的灭亡,投降的投降,窜逃的窜逃,投胎的投胎……那些下等的广大群众终于翻身做了主人。
帝君万岁!
“你有没有参与革命?”我问,探一下他的底。
“当然参与了,我在帝君没有称王称霸之前,便跟随他,我是他的第一个徒弟。不过,决战玉清境时,我并没有在上面,也没机会与与天庭那些什么三清四御五老之类的交手,他们联手组成的玄牝混沌灭绝大阵,帝君九日内就将其破掉,一役功成,我上去毫无价值,我的职责是与老二、老三固守人间,侦测潜伏在人间的一些势力的动向。”
“那么你在人间怎么结识帝君的?你是否是人类?”他看起来很和蔼,无毒无害的样子,有些问题我张口便问。
“我当然不是人类。我是虫子……”
谭叟,实名谭螋,它出生在昆仑山一个四季如春的山坳里,它躲过了螳螂、乌鸦的捕食,吸收日月之精,慢慢地活到了一百岁,开始它只是一条虫子,随着年岁的增长,它开启了智慧,它越来越预感到违背自然最终会召来天道消灭,所以它和最亲密的同伴开始急急寻求庇护,它俩非常幸运,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养蝈蝈的稚童,名叫谭小菽粟,用陶瓮将那两只惶惶然的丑虫收养了。
次年,祝融和共工大战于昆仑,它所在山谷先是被火烧然后被水淹,所有的虫类、兽类,甚至鸟类,全部灭亡。
它在谭小的瓮中生活得十分惬意,没有寒暑,没有天敌,每日有人定时喂食新鲜的鸡骨鸭肠,它生长得肥硕臃肿。每到晚上,它便掀开瓮盖,看一看昆仑山巅的那轮明月。明月照来,它的心像明镜一样光亮。
它不会说话,用六条腿走路,它却妄想化成人类。
那天早上,谭小的爹娘下地种麦,他像往常一样给它喂食,它突然伸出尖颚将他狠狠咬了一口,嗜虫如命的小童立刻感到浑身发麻,瘫软在地,它摇摆着触角,在主人惊恐的注视之下不慌不忙地咬开了他的血管将混合了蜘蛛、蝎子、蜈蚣的毒素注进了他的血液,不一会儿工夫,他的骨肉便化成了可口的便于吮食的浓汤。
它的伙伴跳出陶瓮将谭小所有的蝈蝈笼里的绿色的、棕色的、会叫的、哑巴的、肥的、瘦的虫儿吃了个干净。
从此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名字——谭螋。
一只拥有人类智慧、善恶的虫子是令人生畏的,他完成了万万次危险的蜕皮,历经了百余次雷火的淬炼,躲过了昆仑众神的灭世混战,五千年后,他化成人形。
后来,他遇到了宇宙洪荒能量无极者九灵帝君。
“我叫谭螋,我只愿做你的一只宠物!”
“我不想当谭小菽粟。”
“谭小菽粟并没有死,他的灵魂就在我的心窍中,我必像他一样卫护我鳞介一族。”
“你将是我的第一个徒弟,等我推翻昊天金阙,你将站在我的左右。”
虫介生来恐惧羽类,谭螋最亲密的伙伴谭鼋在此之前已投靠了昆仑鸟族中权势熏天的骊凰殿下。
“我愿意做你的宠物”这等奴颜婢膝话我暂时说不出口,但是我仍要紧紧抱住这棵大树,我恭恭敬敬地说:“缘分使然,其实我在小时候就已经是你的门徒了!”
谭叟愉悦地笑笑,“你既然有这个觉悟,既然能瞄准我,说明你的眼光还是比较独到的。我暂时不会收你,但是可以给你办点事。”
既然他的权力触角能伸到阴曹地府,反正他愿意帮我,又不用花钱,我也甭客气,他大慈大悲,助人为乐,我也正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于是乎将所有日思夜想的难题一并交给他办。
第一件事是关于潘文彪,我想知道他的近况,并不想他在无间地狱里永生受苦。第二是衣小芰,那般妙丽,我真心希望她是在仙界享福,就是给王母当个丫鬟也行,而不是在十八泥犁油煎火燎。
谭叟一口应下,当场就办,拿出手机,开启免提,拨打出去——
“老龟——”
“谭大您好,您好。有事尽管吩咐。”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十分熟悉,毋庸置疑,就是归永胜。
“老龟,有个人你给查询一下,他是松元县凤丘人士,名叫潘文彪,殁于去年秋天。”
“谭大,这个人是你亲戚?”
“我的亲戚都是虫豸,有朋友托我帮忙,事后必有重谢。”
“为谭大办事是我的荣幸。潘文彪这个人不用查询,我正好知道,他之前是在油锅地狱、枉死地狱受刑,不过这小子机灵得很,沟通协调能力很不错,与行刑的鬼卒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没受什么罪,他现在在我的手下充当录事,工作很轻松,双休日,还有薪俸拿。他既然是谭大朋友的朋友,我以后更得关照了。”
归永胜居然在地府中戴乌纱帽,我以后见了他,他一定会格外关照我的,如果我是他,会让曲文星那小贼遍尝十八碗,吊筋狱、火坑狱、拔舌狱、剥皮狱、碓捣狱、抽肠狱……
“那倒不必,年轻人的培养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我还有一人想要打听一下,也是松元的,名叫衣小芰。”谭叟继续道。
“这个衣小芰我也知道,潘文彪曾经托我问过,但她不在我的管辖范畴,是老包那的,那厮脸黑得就像锅底煤烟,我新上任去拜见他,他坐在我对面二尺,我愣没看到他,幸亏他额上有个明亮的小月牙,此人铁面无私,油盐酱醋不进,我还没说两句话,就让王朝马汉把铡刀抬到我的面前。谭大亲自跟他沟通为好。”
“这样也好。”谭叟挂断电话,又给老包拨打了出去,“包大人,您好您好。”
“老谭,你适才跟我提及之事,我须审慎考虑,你推荐之人,我们审委会已研究决议将其发往寒冰地狱,尔却让我予他以……”这个人的声音里就藏着一把钝黑的铡刀。
“老包,这个先放一放,有个事还得拜托你一下,跟你打听一个人,松元县凤丘衣小芰……”谭叟道。
“此人吾知晓,新履职的那个叫什么龟永胜还是鳖永胜的曾询问过。”
“我想知道此人境况如何?”
“此事我可告知你。她曾在幽枉狱受刑九十九日、三万三千三百次,本不可能再成人了,但其他殿司的王,甚至是五方鬼帝都调研了,为嘉许其贞烈,我们便再给予她一次机会。她现在已投胎转世。”
谭叟致谢之后挂断电话,我还想问问衣小芰投胎到哪个人家,他骂我得寸进尺,投胎到哪里是地府的高度机密,只有老包等核心人员才会知道,不能问,问了也白问。
我还想问林汨、余茉、纪小寒,他瞪了我一眼,“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些都是你什么人?我得欠老包多少人情?等过些日子我请道命令,当一回巡按御史,到地府去考核考核,把你的事全办了。”
我便不再多说。
谭叟的手机一响,他打开一看,“哦,老龟给我发来了潘文彪的手机号,你可以用我的手机跟他说聊两句。”
在之前,我对几个月发生一切时常表示怀疑,充满困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客观已经崩塌,现在完全活在意念构建的多姿多彩的梦幻里。谭叟出现了,潘文彪出现了,如此真切,如此确实,触手可及——
我与潘文彪接通电话的第一句便是——对不起……
他介绍了自己岗责,十分满足,更以辛勤工作报答上司的知遇,并劝我一心向善,珍惜光阴。
他最后问:“你的妻子是龙七七?”
电话那头出现了归永胜咒骂的声音,他匆匆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