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可能傅言算留下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后遗症,不想拖累她,所以不见她。
可能傅言算伤到了脑神经,就如同她当初疯了一样,或许是失忆了,不记得她了,所以不见她。
可肖寒站在门内,看着慕笙,眼神为难又犹豫。
良久,他说:“慕小姐,总裁没事,除了躺了两年有些肌肉萎缩之外,医生说只要定期做康复训练很快就可以逐渐恢复正常体能。”
他又说:“总裁没有失忆,他只是说,不许你进来。”
慕笙有点急了:“理由呢?他还说了什么?我自己进去找他!”
肖寒说道:“慕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总裁醒来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问,你还活着吗?另一句说,往后都不再见你了。”
慕笙只觉得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她的后脑,她想过无数种傅言算苏醒后两人重逢的画面,却没有一个如同现在一般。
林曜已经恼了,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指着门内的肖寒:“把门打开!”
他怒道:“这是什么屁话?他昏迷之前是他哭着喊着要娶笙笙,老子才退出竞争的,现在醒了一句解释都没有又不要她了,他是脑子撞坏了吗?”
“开门!老子亲自问!”林曜气冲冲的喊。
肖寒为难的看着两人,他知道的,林曜也是气急了,不可能真的开枪。
慕笙拉下林曜的手,说:“算了,算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他可能是一时还没适应,我给他时间,我们先回去吧。”
她又抬眼看向肖寒,说:“他知道我住哪里的,对吧?我等着他。”
慕笙拉着林曜回到车上,林曜开车带她回公寓。
一路上慕笙都很平静,直到进了门,她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跌倒在玄关处。
“笙笙!”林曜急着把人扶起来,问:“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慕笙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涌出来,她的声音微颤:“林曜……”
“我在呢。”
“他醒了……”
慕笙捂着脸哭泣着,说:“他醒了,他醒了,醒了就好……”
她只字不提傅言算不肯见她的事情,好像这件事不曾发生一样。
晚上,慕笙甚至难得的叫了一大堆的外卖垃圾食品堆在餐桌上,开了两瓶酒,喝得小脸通红。
她手里举着炸鸡,灌了半杯红酒,喊着:“傅言算醒了!”
林曜可没什么喝酒的心思,就默默的看着她发疯。
慕笙拎着酒瓶冲到阳台上,喊道:“他醒了!他醒了!”
她一低头,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有个人站在车边,静静的看着楼上。
慕笙一怔:“傅言算……”
她冲到门口,连鞋都没换,夺门而出。
慕笙冲到楼下,只见那车刚好发动,正准备离开。
她急急忙忙追上,喊着:“傅言算!傅言算!”
“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是你!”
她跑的太急了,又喝了酒,脚下的拖鞋绊了一下,瞬间摔倒在地上。
慕笙磕的膝盖生疼,手心也划破了,她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骂道:“渣男!王八蛋!”
车内,肖寒回头看了一眼,急着说:“总裁,慕小姐摔倒了!”
傅言算的手抖了抖,说:“林曜会照顾她的。”
肖寒回头看着林曜跑出来扶起慕笙,就连他都忍不住说:“总裁,你这是何苦呢?你分明就舍不得慕小姐,为什么不见她?”
傅言算闭了闭眼,说:“没有我这两年,她不是过的很好吗?事业有成,生活顺利,无病无灾。”
肖寒点头:“话是这样说,可这两年慕小姐一直在等你,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为什么不跟她团聚呢?”
傅言算的手微微收紧,轻声说:“没有我,她可以过得更好,走吧,回去吧。”
林曜把慕笙从地上扶起来,说:“阿笙,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慕笙爬起来,眼中含着泪,倔强的咬着唇:“我没醉,我看见他了,那就是傅言算,我知道是他!”
她说:“他分明舍不得我,他眼巴巴的跑来看我,又躲着我,当我还是十七岁的小姑娘跟他谈情说爱欲情故纵吗?”
林曜拉着慕笙往回走,说:“你喝醉了,他说了不见你的。”
慕笙喊着:“胡说!胡说!”
林曜气急了,直接将人扛起来上楼,说:“再等三天!三天以后他还不出现,我带你去找他!”
慕笙和林曜就真的等了三天,这三天,慕笙停了所有的工作,就在公寓里等着,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
可傅言算好像压根没有联系她的意思,好像那一晚的人影就真的只是慕笙的幻觉。
最后一天的晚上,慕笙窝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黑屏的手机,抱紧了膝盖,轻声说:“他不想见我。”
林曜一把把人拽起来,说:“走,去找他,有什么话,当面问清楚。”
他带着慕笙直接去了言家庄园,到门口的时候,是门卫不肯开门,只说傅言算不见她。
慕笙垂着头,林曜却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过来帮忙。”
五分钟后,罪域的车队开到了庄园门口,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门卫,冰冷又肃杀。
林曜冷声说:“我不为难你,也不用你开门,其他人,把锁锯开。”
庄园的大门是铁艺的,林曜的人硬生生将门锯开来,折腾了足足十分钟。
慕笙瞪大了眼睛,敢锯开言家的大门,林曜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
林曜笑着说:“去吧,无论结果如何,我在外面等你。”
慕笙愣了愣,问:“你不进去吗?”
他掂了掂手里的枪,说:“傅言算只是不见你,不至于伤到你,我进去干什么?看你们俩谈情说爱吗?”
慕笙的脸一红,跑进了庄园。
这路她熟得很,一路小跑着去了傅言算的那栋别墅。
傅言算一贯不喜欢佣人前呼后拥,所以门口也没人守着,慕笙推门进去,正看见肖寒端着咖啡准备上楼。
看见慕笙的时候,肖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慕小姐?你怎么进来的?”
慕笙“嘘”了一声,说:“反正我都进来了,你假装没看见就行了。”
肖寒眼巴巴的凑过来,说:“你可算来了,快去看看总裁吧!”
慕笙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寒轻声说:“他从醒来就不大对劲,说了不见你,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大吃饭,除了工作就是靠抽烟咖啡硬扛着。”
肖寒努努嘴,说:“你瞧这个别墅,死气沉沉的,跟个坟墓一样,不知道总裁到底在想什么,慕小姐快去劝劝吧。”
慕笙的心微微刺痛,傅言算到底在想什么?
她伸手接过肖寒手里的咖啡,说:“我来吧。”
肖寒求之不得,立刻就溜了。
慕笙捧着咖啡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那个她熟悉的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傅言算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抬手揉了揉眉心,说:“肖寒,她在费城的那个案子竟然被人恐吓过,把人带到我面前来。”
没等到肖寒的回答,傅言算抬眼叫她:“肖寒,你……”
话音戛然而止,面前站着的是一袭长裙的慕笙。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腰身勾勒的很纤细,似乎比两年前稍微胖了一点点,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健康。
她的长发扎成漂亮的丸子头,侧面别了一个珍珠发卡,精致而温柔。
慕笙站着房间门口,端着咖啡,尽管极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和他平静的谈一谈,可出口的话仍旧颤抖的无法自控。
“傅言算,你想不想我?”
傅言算的眼眶酸涩,心脏钝痛,他转开了眼神,说:“我不是说过了,不许你……”
“你不想见我,是不要我了吗?”慕笙问。
傅言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慕笙又问:“你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关心我这两年的生活?我被人恐吓过,你在意吗?”
傅言算关了电脑,声音有些哑,说:“是,你说得对,跟我没什么关系,我……”
慕笙走到他面前,放下了咖啡,声音委屈又可怜:“阿言,他们开车跟踪我,还撞了我的车,不许我为对方辩护,我这里留了疤。”
她嫌弃裙摆,露出小腿处的一处浅浅的疤痕给他看。
她又说:“我当时流了好多血,我特别痛……”
傅言算定定的看着她那一处小小的疤痕,那是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女孩被人欺负的证据。
他咬着牙,脱口而出:“林曜是死人吗?他就不会保……”
慕笙咧嘴一笑,得逞般的得意:“林曜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他要保护的人。”
她低头看着椅子上的傅言算,说:“你还爱我。”
语气笃定又坚定,慕笙轻声说:“为什么不见我?”
傅言算不肯说,慕笙在他面前站了许久,才说:“阿言,我等了你两年,如果你没醒,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可以。”
“可你醒了,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傅言算沉默不语,慕笙的心一寸寸的坠下去,她垂了垂眼帘,说:“好,是我打扰了。”
她转身欲走,手却被人猛地拉住,身后传来男人颤抖的声音:“不是我不要你,只是……阿笙,你确定,你还要我吗?”
他将人往回带了带,手从她的背后绕过去,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问:“孩子……孩子走的时候,你痛吗?”
慕笙的鼻子一酸,摇摇头:“不痛,就睡了一觉,没关系的,那个时候我身体不允许,所以……”
傅言算打断了她,说:“不是这个,阿笙,我是问,在滨海市的那个孩子,被林安书害死的时候,你痛吗?”
慕笙的身子狠狠一颤,眼睛蓦的睁大,这事……这是上辈子的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傅言算的手缓缓下移,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膝盖,说:“你的膝盖被挖掉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慕笙的声音干涩如风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你在说什么?傅言算,你……”
傅言算轻声说:“阿笙,你说得对,我是个混蛋,我活该受尽所有的苦难,都不足以向你赎罪,就算我孤独终老,也不能弥补你半分。”
他闭了闭眼,说:“所以,不是我不要你,只是……我让你过了那样的一辈子,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他轻轻的松开慕笙的身子,缓缓的松开了她的手,说:“阿笙,去吧。”
慕笙的身子颤了颤,问:“去哪里?”
傅言算苦笑:“去哪里都好,去没有我的地方。”
他说:“以前我觉得,你哪怕是死,都要死在我的怀里,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
慕笙是他生命的太阳,他一直拼了命的抓紧这束光,渴望得到全部的温暖和救赎。
可他抓紧慕笙的日子里,慕笙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生活。
现在他愿意放手了,哪怕往后的日子里,等着他的是无边的黑暗与孤寂,只要他想到,他的阿笙是幸福的,他就仍能在这世间苟活。
慕笙的眼泪簌簌而落:“我不要更好的生活,也不要更好的人,傅言算,你说你要娶我的,说要抓我去领结婚证,说要生两个孩子,你现在反悔了?”
她转身看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絮絮叨叨的说:“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你既然知道,你欠了我这么多,你就想抵赖不还了吗?”
慕笙捧着他的脸,说:“阿言,看着我,看着我!”
傅言算终于抬头,细细的打量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慕笙在他眉心重重的亲了一口,脸上还挂着泪,她说:“我爱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现在只问你,你是要跟我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好好补偿我,还是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阿言,你还要不要我?”
傅言算的眼神心痛难当,他被吸进女孩澄澈又急切的眸子里,良久,说:“再说一遍。”
慕笙一怔,说:“你还要不要我?”
“不是这句。”
慕笙反应了一下,说:“我爱你。”
傅言算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将人猛地拉下来,薄唇贴了上去。
时隔两年,再一次唇齿相依,他轻声喟叹:“爱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不要你?”
情到浓时,傅言算将人抱到床上,死死地抵住,慕笙只有那一次在费城模糊不清的经历,不免紧张起来。
傅言算察觉到她的僵硬,微微起身,说:“抱歉,是我太急了,我只是……很想你。”
慕笙明显被男人这句话取悦到,她攀着他的肩膀,努力的回应他:“我也想你。”
傅言算身子一紧,咬牙埋首:“你真是……要命!”
慕笙的如同跌入云端,脑海混沌,还不忘问一句:“医生不是说你要做康复训练吗?”
傅言算轻笑:“不冲突。”
这一场时隔两年的纠缠令人沉醉,慕笙在他怀中小声的抽泣着,不知是因为愉悦,还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傅言算才放她安睡一会。
慕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问:“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言算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梳理着她的长发,说:“昏迷的时候好像活在了另一个时空,可我去晚了……”
慕笙知道,那个时空的自己,不堪忍受苦难,绝望自杀,才有了这辈子的重生。
她埋进傅言算怀中,问:“那个傅言算呢?”
傅言算顿了顿,轻声说:“他……悔恨一生,是他活该。”
慕笙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傅言算低头吻她,又说:“阿笙,你死后,他自杀了,也许是他的死,换来了我的苏醒。”
慕笙的眼角划过一滴泪,轻声说:“阿言,我困了。”
“睡吧,晚安,”男人轻声说:“我爱你,小姑娘,永远爱你。”
慕笙翻了个身,咕哝一声:“嗯,爱你。”
那些过去的事,便过去吧。
她已经看过复仇的终点,惨烈又痛苦。
往后她想要好好爱他,不是傅家言算,不是言家长子,只是她的阿言。
是那个在她十三岁时出现在慕家客厅的少年,让少女春心萌动,一眼万年。
他也已经看过她前世的苦难,也知晓她的深情与为难,原来那些年的欺骗与伤害,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好在上天垂帘,让她跨过时间和生命,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无论是为了爱他,还是为了报复他,他都认了,只要她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
门外的林曜靠在驾驶座上,怀里抱着手枪,睡得不省人事。
也曾炙热而执拗的爱过一场,可这世上原本就不是人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爱的女孩,余生安稳,于愿足矣。
一个月后,傅言算和慕笙大婚,第二年,慕笙诞下一双龙凤胎。
迷雾散尽,天光大亮。
兜兜转转那些年,她所深爱的都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