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竹帘放下,只有些许光线投进来,投下一层层的光影。
荣华的脸在光影下看得不真切。
“属下见过姑娘,姑娘有何吩咐?”
荣华将袖中的信取出来,走到冉东面前递给冉东,对上冉东疑惑的眼神,她挺直腰板,居高临下地说:“亲自送到上京太尉府。”
冉东微微瞪大眼,他想不明白荣华为什么要他去做这件事,他与这高高在上的嫡公主从未有过交际,今日更是第一次与她那么接近。
荣华看中的就是冉东在上京人轻言微,她滟潋的凤尾挑起,讽刺地揉揉眉心,“怎么?本宫还唤不得你?”
“臣下不敢。”
冉东俯跪在地,头额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荣华一眼就看出冉东在担心什么。
“你去即可。”
言下之意,荣慎这边她会搞定。
冉东即便不太情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接下荣华的命令。
“现在。”
冉东告辞替荣华合上门时,听到荣华平缓的声音。
冉东不解地留出一条缝,透过细长的门缝看着荣华,只见荣华澄澈的凤眸仿若荡着清波的深潭,直直地看着他,冉东觉得他浑身透明,被看得一干二净。
冉东连忙低头,避开压迫的凤眸,“臣下领旨。”
荣华见人走了,往后一仰头,双手抚上眼皮,挡住光线。想起来风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神以及她说的话:
“姑娘,这封信说是给您的,但写的是鱼垌来的,奴担心有什么问题,但又怕是要紧的书信,所以还是带来给您了。您说,是不是要……”
势力还是太薄弱了,上京还好,但是出了上京她就寸步难行,所幸她亲自来部署,想来能快些。
“来风。”
荣华一唤,便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声。
“姑娘,怎么了?”
落在来风眼里,荣华此时坐得端正娴雅。
“闷在屋里人都不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你准备一下。”
来风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福身去吩咐车夫备好马车了。
荣华不喜外出,在上京便是深入简出的,就算是出宫也是遮遮掩掩几乎不露面的,如今会闷?但来风想到偌大的皇宫,又对比窄小的院子又能理解了。
荣华没想到“心血来潮”出趟门还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荣慎。
几日不见,荣华主动打招呼:“兄长。”
荣慎颔首回应,“你这是要出去?”
“正是。”
荣慎眉头皱起,“少出去为好,以免遇上什么危险。”
荣华瞧了瞧跟在荣慎身后的许章,眼底若有所思。
“有许章在,不会有事。”
荣华对着许章说:“许章,你说是不是?”
许章低着头恭敬地回应:“属下定不会让姑娘出事。”
既然荣华意已决,荣慎也耐不了荣华怎样,只能点点头,转头吩咐许章:“跟着姑娘。”
“多谢兄长。”
“不必,既然要出门那就趁着天还早,早去早回。”
荣华自是一一应下,当荣华转身上马车时,荣慎忽然说:“你早些回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荣华撩着帘布,对着荣慎点点头,“好。”
一声“好”后便放下帘布,马车悠悠地行驶起来。许章顾不上什么,刚回来就又领着人跟在马车旁边。
“姑娘,您要去哪?”
“寻个茶楼吧。”
许章寻思着,吩咐车夫往白县一处茶楼去。那里地方不大,但好在干净清净,吃的喝的,三殿下去了也没说什么,图个新鲜应该还过得去。
“许章。”
许章下意识应了声,“臣在。”
应完,他才回过神来,荣华在唤他。
许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不必如此拘谨。”
许章没有应。
“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嗯。”
昏暗车厢内的荣华指关节轻轻地打在手心上。
许章吊着心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荣华的回复,那颗心总算能放下来。
“掌柜的,来个清净的隔间,上两壶最好的茶!”
“喏,这就来!”
蓄着羊须的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识得许章,知道是惹不起的客人,连忙招呼小二带他们上去。
荣华带着帷幕,这间“清风流水”的小茶楼的确清净,大堂也是零零散散两三人,皆是头上裹着布包的读书人模样的男子,烧着一壶水,浇在茶叶上,顿时一阵茶香弥漫开来,让人神清气爽。再加上竹楼,竹桌竹椅,文竹几株,这竹香混杂着茶香,这小茶楼更是雅致得很。
“好极。”
来风眯眯眼地笑了,拿出几串钱给许章,“赏给掌柜的。姑娘说好那就是好。”
小儿见了,心里高兴,脸上笑得憨憨,鞠着身子,“贵人随我来,这是我们茶楼最好的隔间了,里面茶具一一具备,煮茶的水是早晨的花露,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但胜在是今年的新茶。”
荣华点点头,盘腿坐下,低着头默不作声。
来风识趣地带着许章他们退下。
许章有些不赞同让荣华一个人呆在隔间,看着来风,“来风。”
来风将人赶出去,合上隔间的门,拉下竹帘。
她转过身扬起标准的微笑,“大人,姑娘喜静。”
言下之意,就是让许章退下。
许章看着来风,来风毫不畏惧地顶回去。
“很好。”
许章一拂袖子,转身守在隔间门口,脸色黑沉黑沉的。
来风唇一弯,她自是很好。
隔间内,荣华摘下帷幕,拿起长嘴壶将桌上的茶具滤一遍。滚水浇在磨砂的茶具上,茶具颜色一深,一股翻腾着水雾的热气弥漫开来。
她打开瓦罐子,将茶饼掰下一块,取棉纱裹上塞进茶钵里,取来根杵子细细研磨这茶叶。把茶叶磨成渣,再磨成沫。这一番功夫下来,荣华的手都酸了。
手腕抬起,玄色镶着大红边的广袖滑落到手肘,露出手臂,细白的肌肤,只是近着手心那侧的肌肤可见青筋,没有半点血色,就像未出过门那样。
荣华挽着广袖,取来了个勺子勺了一大勺子的茶沫倒在一茶碗里,提起长嘴壶缓缓地注入了半碗的滚水,茶沫随着滚水的注入,翻腾起来,形成小小的漩涡。
荣华执着一茶筅,不急不慢地顺着漩涡搅拌起来,慢慢地茶碗漩起白沫,形成中间低,四周高的膏状的白沫,久久不散。
荣华放下茶筅,端起茶碗,端详几番,最后还是放下。
“来风。”
隔间守着的来风机灵地问:“姑娘,可要奴进来?”
“不必,你替我唤掌柜的来。”
“喏。”
来风招来小二,说是寻掌柜的。
一会儿,来风声音响起,“姑娘,掌柜的来了。”
“让他进来。”
来风打开隔间,放掌柜的进去。
掌柜的哈哈头,小心翼翼地进了隔间。
“姑娘是女子。”许章瞧着来风来了句。
来风笑了笑,“姑娘的命令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还是要听的,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是姑娘出事了,你首当其冲。”
“这是自然的。”
掌柜的看到荣华有些惊讶,荣华朝他点点头,将那碗亲自点的茶推过去,“掌柜的觉得如何?”
掌柜的连忙收回眼,仔细看着眼前这碗被白沫遮住的茶。
“姑娘点的好!这白沫聚而不散。”
掌柜的抬头对着荣华一笑,赞道。
荣华往后一退,广袖遮住半个手掌,只露出指尖,玉白的指尖搁在膝上,荣华似笑非笑,“是吗?”
“自是。”
“既非山泉水,再者用的是三沸水,点茶时亦略了七汤,这算得上好?”
掌柜的笑眯眯地捋了捋羊须,“那是姑娘厉害。”
荣华浅浅一笑,这话倒是不错,生在皇家她一生荣华,为了打发时间,她学了不少这些文人雅客的东西。说不上喜欢,只是需要的时间不少,适合她而已。
“掌柜的这茶楼要多少?”
掌柜的脸上笑容更甚,“姑娘是想买下这茶楼?”
“嗯。”
荣华似乎不想说话,凤眼低垂。
“这清风流水是老头一生的心血……”
“你依旧是掌柜。”
掌柜的一下一下地抚着羊须,“我这茶楼赚不了几个钱。”
“无妨,我亦不差几个钱。”
“那姑娘为何要买下这茶楼?”
“多年后再来时,愿今日之景依旧。”
掌柜的哑言。
“开价吧。”
“三百八十两白银。”
“好。”
掌柜的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添个零头,原以为那么多这个姑娘起码要讲讲价,然后他再死赖这不肯卖。可是……果然,有钱人家就是不在意这些银子。
“这是地契。”
荣华撩起眼皮,接过地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荣华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笑得像只老狐狸,“整天有人想要老头这茶楼,老头想着总有冤大头来,所以地契就带在身上。”
她是冤大头?
荣华扯扯脸皮,起身对着掌柜的说:“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
掌柜的摆摆手,“东家莫要担心,老头无妻无子孤独一人,也不是长舌的人。”
对于掌柜的的改口,荣华坏心思地想:要是知道自己上了夺嫡的贼船还会以为自己赚了便宜吗?
荣华扯下个荷包扔给掌柜的,“银票在里面你看看。”
掌柜的打开荷包,眼一看,腿都有些发软了,看着荣华眼都直了,“东家,这,这是五百两啊!”
荣华抛了大惊小怪的眼神给掌柜的,“三百八十两是你的,剩下的是茶楼的。还有照着荷包上的款式将纹饰刻在牌匾上,隐晦点刻。”
虽然不知道荣华这样吩咐的意思,但掌柜的还是点点头,看了一眼荷包就收好放在衣里。
一枝柳枝缠绕着黑色的像游龙的一个字符。
“出了这个门,掌柜的可要管好自己。”
荣华凤眸眼尾上挑,掌柜的默不作声,笑眯眯的。
“姑娘。”
来风看到荣华不带帷幕出来有些惊讶。
“回去。”
来风脸上一收,福身道:“喏。”
许章连忙招呼马夫,准备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