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言之有理。不过嘛,您先前在皇长孙殿下面前做了我的保人,应当很清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吧?小子我往后要出了点儿什么岔子,大都督您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正是如此,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腕慢慢地抬来,就在夏初七以为他的手要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却越过她去,取下悬挂在金漆横柱上的帕子,像对待爱人一样怜惜的擦拭他的绣春刀,“那么楚小郎得对本座负责才是?”
“求负责?”夏初七翘了翘唇角,眼睛里噙满了邪邪的笑意,“大都督既有此意,小子敢不遵从?等我回府禀了晋王殿下知晓,寻一个良辰吉日,就纳你入府,为我做小。想来大都督应当不会介意,屈居于晋王之下才是?”
“做小?”
东方青玄一怔,随即绽放出一个比枝头的山花还要春天的笑容来,那一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像白葱一般在寒芒四射的绣春刀上轻轻抹过。
“楚小郎好大的胃口,本座与殿下两个,你吃得消吗?”
“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胃口大。”
夏初七淡淡地浅笑,应对自如。不仅没有半点儿姑娘家不好意思的羞涩,说得那叫一个风流雅致,眉眼生花,愣是把东方青玄瞧得妖眸一眯,生出了一丝怀疑来。
“你与魏国公府的七小姐,确实是不同的。”
“那是自然,我便是我。”
“她是个蠢货,而你……”停顿一下,东方青玄笑,“是个流氓。”
半握拳头凑到嘴边咳了一声,夏初七笑眯了眼,“其实生活就是流氓,整天逗着人耍子。只有比它更流氓的人,才能过得快活。再说了,一个人在美色当前都没有感觉,连耍流氓都不会,那还不憋屈死啊?”
“姑娘家,不要口没遮拦……”
“谁说我是姑娘了?”夏初七阴恻恻的眯眼儿。
东方青玄继续擦着刀,那锋利的刀锋,与他身上的妖气混合在一处,让他身上又多了一股子阴寒劲儿。可他只瞄她一眼,就唇角带笑的凑了过来。离她近了一些,先放好擦刀的帕子,才低头在她的耳边,用他柔若春水的嗓子,轻轻笑问。
“不承认?用不用本座当场验明正身?”
脑子里“嗡”了一下。
夏初七有点儿心虚,却不信他会真这么干。
“老子就是纯爷们儿,还怕你验?!”
东方青玄一眯眼,“七小姐胆子真大。其实本座也很好奇,如果今日不是本座及时赶到,你准备用什么玩意来糊弄长孙殿下的丫头?有吗?拿出来本座见识一下,看看你都长了一个什么样儿的家伙。”
夏初七干咳了一下,却是没有脸红。
“大都督好生风趣,只是那样的东西,不方便给你看。”
东方青玄笑了笑,坐了回去,没再逼她。
瞄他一眼,夏初七却是生出奇怪的心思来。
为什么在东方青玄面前,不论他说什么,她就可以坦然自若的应对,说再大尺度的话也不会觉得脸红?为什么赵樽一靠近,她心脏就像上了发动机,这头红潮未退,那头潮声又起,简直就像一个害臊的小媳妇儿?
“楚小郎在想什么?”
东方青玄抛了一个妖娆的眼波,似笑非笑地坐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眸子里有着兴味的促狭。夏初七却害怕被他看穿了心思,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一点。
“反正不是在想大都督您。”
东方青玄浅浅一笑,又挪近坐了过来,夏初七又挪了开去。她一挪开,他又坐近,几次三番,两个人在车厢里挪来挪去,扯得那软垫斜斜歪歪的掉到了一边喊无辜了,夏初七才不耐烦了。
“大都督您闲得蛋痛?这么无聊!”
“蛋痛?”
“不懂了吧?无聊的意思。”
轻笑一声,东方青玄的表情越发勾魂夺魄,“那算是本座蛋痛好了。要是不蛋痛,又怎么会好奇晋王殿下究竟迷上了你哪一点呢?”
“那你现在知道了?”
轻轻“嗯”一声,他笑,“身上很香,怪不得他喜欢。”
香?香他的狗屁。
夏初七狠狠撇了一下嘴巴。
这句话要换了赵樽来说,必定是“你臭死了”。这会儿,她身上的血迹渗入衣服,干成了一个个的血块,那邋遢劲儿她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这美若天仙的大都督竟然这么给面子说她香,难不成他天生就喜欢鲜血味?
“嗬嗬,大都督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重口。”
缓缓一笑,他话头一转,“楚小郎,想知道袁形是何人出的手吗?”
夏初七睨他一眼,“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那想知道本座为何要帮你在长孙殿下面前隐瞒吗?”
“不想。”夏初七不乐意顺着他的话头走。
轻“哦”一声,东方青玄抚着手上绣春刀,缓缓牵开嘴角,“楚小郎还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为什么刚才想,现在又不想了?”
夏初七静静盯着他。片刻,她笑露出八颗牙齿。
“因为大都督您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就没安好心眼儿。”
东方青玄瞳孔一缩,这一回是真真儿笑开了。
“楚小郎好巧的心思。就冲这一点,本座告诉你也无妨。范从良明日便要押解回京了,晋王想要三法司会审,可本座却提早得了陛下的圣谕,由我锦衣卫来审理处置。你楚小郎若突然之间变成了魏国公府的七小姐,那与范从良合计‘千年石碑’的楚七又是谁?那本座的苦心经营岂不就毁于一旦?所以啊,你暂时只能是楚七,不能是夏楚。”
“瞧把你给算计的?”夏初七轻嗤一声儿,淡淡地讽刺道,“想用我来对付晋王?您就料定了那范从良一定会招出什么来?再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谁认识他呀,法律……不对,刑律得讲究证据。大都督,什么是证据您懂吗?”
东方青玄只笑不答。
夏初七睨着他,视线尖锐起来。
“更何况,小子若是猜得不错,大都督您的肚皮官司,可不止这些吧?小子胡乱猜测一下,可以想象出来——只怕眼前这个场子,对您来说太小了。大都督您的图谋,应当更大才对吧?”
“这嘴啊,利索!很是招人喜欢。”淡淡说完,他懒懒靠在车壁上,一张漂亮妖艳的面孔又恢复了平静,容色倾城,“可惜,楚小郎想得太多了。你还不了解本座的为人,本座最大的爱好便是——把水给搅浑。”
夏初七动作轻佻地咧开嘴,“大都督您有所不知,小子我也有一个爱好——那便是在浑水里头摸鱼。那水越浑,鱼便越大。等小子把鱼摸出来了。烧了,煎了,煮了,味道也才最鲜。”
“如此说来,楚小郎与本座还真是绝配?”
“那指定不能。咱俩一个是人,一个是妖,配不着。”
她毫不客气地损他,大都督却丝毫不见动气,一双美丽的凤眸更是暖了几分,瞅了她慢条斯理地道,“楚小郎,敌与友,从来都不是一定的。今日你视本座为敌,说不定来日会拿本座当友?再者,本座认为,会有与你合作的一天。当然,楚小郎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之人。这也是本座帮你的另一个原因。”
“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夏初七又笑。
“聪明。”东方青玄也笑。
“我猜你不会告诉我?”夏初七挑眉。
“确实。”东方青玄还笑。
“那我与大都督只怕没有合作机会了。除非,你乐意花银子来买个悲剧?给小子我一点儿银子,我可能会受不住诱惑考虑一下。要不然,即便您用美男计,在我这也是不好使的,我家爷长得可不比你差。”
“有意识,你果然爱银子。”
“胜过爱男人。”
两个人正打哑谜似的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东方青玄身子微微一倾,“如风,何事?”
车窗外面,如风压低了嗓子,“回大都督,前方是晋王殿下的车驾。”
东方青玄看了一眼夏初七,淡淡说,“避让。”
“是!”
如风恭敬地答了,马车很快让到了路边儿。
夏初七心里不安,表情却十分淡定,而东方青玄也依旧眉眼生花。
“你猜猜,他是不是专程来接你的?”
“不是。”
“为何如此肯定?”
“我与他打架了,他正生着我的气呢。”
夏初七边说边笑,表情很是自在。只那与“晋王殿下打架”的表情就好像小夫妻两个闹了一点儿别扭,对殿下却没有半点儿敬畏之心。东方青玄略略沉吟,轻笑一声。
“这一回,只怕楚小郎猜错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大都督安好!请问楚医官是否在车里?”
那个不带感情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赵樽的侍卫长陈景。
实际上,他这句话很明显多余,在外面他都已经瞧见李邈了,又哪能不知道楚七在东方青玄的车里?只不过,例行的问上一句,也是对东方青玄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尊重。
东方青玄没有应她,只妖娆地弯一下眼睛,看向夏初七。
“去吧。就送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