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在焦玉的后面,又有一群北狄兵追了上来。看来人的数量,远远比先前在饭馆的多,很显然,是他们在饭馆吃了亏,叫上了帮手。
“站住!”
“你们几个,都给老子站住!”
“大人,他们一定是南晏细作。”
“对,抓住他们。”
一群北狄兵很快追了上来,焦玉他们几个都是大内侍卫,身手相当不错。可北狄兵的数量却越追越多,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不由急躁起来。赵如娜回头看他一眼,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拽住绿儿就跑。
“抓住那两个小娘们儿,他们是一伙的。”
北狄兵又喊了起来,赵如娜刚刚穿过巷子,前面就又有一群北狄兵围了过来,前后都有追兵,密密麻麻,她面色通红地闭了闭嘴,回头看向焦玉,无奈的一叹。
“焦玉,你们快跑,不要管我了。”
她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可焦玉他们又怎能不管她?如果让赵绵泽知道,回了京师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焦玉大喊着,靠近了赵如娜。
一时间,巷子口厮杀越发激烈起来。
“太子殿下到!”
正在这时,巷口的街道上,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走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北狄太子哈萨尔。他身量极长,身披战甲的样子威武昂扬,眉宇间的凌然锐色和眼神里的肃杀之气,就像一匹草原上的狼,冷漠而高傲。他身边的马上,是跟着他出来的侍妾李娇,她像只骄傲的孔雀在巡回演出,东看看,西看看,样子好不得意。
“殿下,他们正在追南晏细作。”
“嗯。”淡淡应一声,哈萨尔没有理会,调转马头就要走。
“北狄太子殿下!”赵如娜却喊住了他。
哈萨尔不解的转头,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如娜死马当成活马医,突然向他盈盈一拜。
“北狄太子殿下,我只是普通的大晏百姓,不是大晏细作。先前,是你的兵士在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我的哥哥们看不下去了,这才出手伤了您的兵。”
哈萨尔眸子微眯,冷冷一笑,“你想说什么?”
赵如娜站直了身子,微抬下巴,“我虽然身处深闺,却也听过一句话。南晏有赵樽,北狄有哈萨尔,可并称为当今世上的两名战神。但是,据我所知,我们大晏的晋王殿下,大军所到之处,民生安定,从无扰民之事发生。难道北狄太子殿下竟不如我大晏的晋王殿下吗?”
这样的挑衅,很是危险。
她知道,一个不慎,她就会成为刀下鬼。
但她在赌,赌哈萨尔的贵气和豪气。
四周一片寂静。
“大胆小女子,敢这样给我们太子讲话。”
哈萨尔身边的一个幕僚,大声呵斥她。
“呵……”赵如娜给了哈萨尔一个蔑视的眼神儿,“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来人啦,还不拉她下去!”
那幕僚刚喊了一声,哈萨尔就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然后,他锐眸落在赵如娜的脸上,“小姑娘很会说话,你说得对,本宫难道不如赵樽吗?”
顿了一下,他沉声吩咐,“放了他们。”
“太子殿下!不可。”
“你长本事了?!本宫的命令也敢不听?”
“卑职不敢!”
一众北狄校将跪在地上,正在打斗的人也纷纷退后,放开了赵如娜和焦玉在内的几个大晏人。赵如娜再次向哈萨尔施了一礼,微微一笑,转头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刚出了虎穴,又得入狼窝。
落到了焦玉手上,她还如何去得了辽东?
“太子殿下,那几个确实是南晏朝廷的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上那人大喊了一句,接着又道,“我们刚接到的消息,有南晏的大内侍卫在山海关一带活动,说的一定是他们。”
哈萨尔眯了眯眼,点了下头。
紧接着,北狄人大喊起来。
“抓住他们,他们不是老百姓,是南晏朝廷的人!”
赵如娜腿脚一软,心一时沉到了谷底,看着越来越近的北狄兵,她知今日只怕是难以脱身了,却也不想让焦玉他们涉险。
“焦侍卫长,你们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不行。”焦玉看向边上越围越多的人,低低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保护郡主先撤,我来掩护。”
“是!”
几个人打一群人,哪里是对手?
“焦玉,你们快跑啊!”
看着厮杀的人群里飞溅而起的鲜血,赵如娜面色煞白。她心知大势已去,也不想再反抗。可想想还在辽东的陈大牛,她一咬牙,把心一横,猛地一把抢过身边侍卫手上的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低低一吼。
“焦玉,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郡主!”焦玉尖呼出声。
赵如娜死死盯住他,“你回去告诉我哥哥,如果陈大牛有事,我死不瞑目,他若还念及我与他的兄妹之情,就放他一马。”
“郡主!”
焦玉大喊一声,捅死一名北狄兵就想过来抢她手上的刀。可赵如娜却把刀往下一压,半点余地都不给。正在这胶着之时,身边酒楼的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低吼。
“谁敢动她,我便杀了他。”
那人站在屋檐上,手里拿着一把大弓。
她箭镞对准的人,正是处于北狄大军中的哈萨尔。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如娜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男装的李邈。自从做了锦宫大当家,她再没有穿过一次女装,为人也更加清冷无情。如今,她就站在屋脊上,手挽一把大弓,袍角飘飘,眉目清朗,在微雪的寒风中,姿态清贵无双。
“大当家的……”
她激动地喊了一声,李邈却没有看她,只远远看着北狄阵中那一个男人和那一个女人,看着李娇失声的惊呼,也看着哈萨尔手中的刀鞘“嘭”一声掉在地上。而她姿态高傲,一动也不动的瞄准了他。
“保护太子殿下!”
惊诧也就在一刹,待北狄士兵反应过来,手中弓弩全部调转了方向,密密麻麻地瞄准了屋脊上面的李邈,可他们的太子殿下却像失了魂,俊朗的面色一片煞白,完全不看周围人,只慢慢从马上翻下来,着了魔一般,向前走去。
“邈儿,你……还活着?”
李邈紧了紧手中弓弩,“你很失望?”
“不!我……我太开心。”在万众瞩目中,北狄尊贵的太子殿下声音发颤,激动得,或者说惊喜得说话都不利索。可李邈冷笑一声,箭镞仍对准他。
“命令你的人退后!”
被她冷冷一喝,哈萨尔像是才拉回神来,惊觉身边已然围得水泄不通,而他的士兵对准的人正是屋脊上的她。他面色一变,一把抽过副将手中的钢刀,在刀身与刀鞘的“铿铿”声里,指节泛白的挥动一下,身上银甲在微雪的光线下泛着嗜血的冷光。
“都退下,退下。”
“太子殿下!”
“退下!”哈萨尔哑声大喝,目光始终落在李邈的身上。
“是!”
他情绪不稳,没有人敢再惹这一头发怒的草原雄狮,先前围得水泄不通的北狄兵士纷纷退出了一个圈子,却仍然把他们一众人围在里面,只不过手上的武器放了下来。
“邈儿,下来吧!”哈萨尔仰头看着她,伸出双臂,难掩眉间的欢喜。说完见她不动,他像是悟到什么,急切的补充:“不,你不要动,我上来,我上来接你……”
“不要动的是你。”李邈冷冷说着,不见慌乱,不见情绪,手中拉满的弓弩纹丝不动,脸上亦是没有表情,“太子殿下,你还未看明白?我的箭对准的是你。”
哈萨尔一震,终于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邈儿,为什么?”
“姐,姐姐!”不待李邈说话,呆怔许久的李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飞快地下马,人还未到,双脚便软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姐,你还活着,实在太好了……如今我们终可一家团聚了,爹娘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姐姐,你下来吧,跟我们回去吧,太子殿下他……他很惦念你……真的,快下吧?”
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李娇,李邈清冷的面上,苍白得比空中飘舞的微雪还要透明冰冷。李娇一直在哭,李邈一直未动,就像沉入了某种思绪中,整个人僵硬在当场。
“邈儿……”哈萨尔的情绪比李娇更激动,一身冷硬的盔甲,冷风中微扬的发梢,每一处看去,都是英姿焕发的男人,可他的目光里,却浮动着一层与他的身份不符的浓重水气。
在场的北狄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的太子殿下竟会有这样的表情。
“再进一步,我要你命。”
李邈一字一句,说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