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史官平日里不是记录皇帝言行就是记录官员举止,再掺点和睦水分,让书面历史看起来严谨有风范,不至于让后人过多诟病,维持朝代颜面,也算是份战战兢兢的职业,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他人。
今日公主大婚,难得休个假,丞相邀席,自是喜上眉梢,凑个热闹聊聊酒话,蹭吃蹭喝,再蹭个喜气,真是完美的度假。
他现在坐在席中,举着酒杯,张大嘴巴,半天没喝下。
因为实在太戏剧化了。
那一刻,手痒难耐,职业病发作,恨不得立马变出笔纸,来个澎湃速写。
他觉得,这一天,福凝公主的大婚之日,应该被记入史册。
不只是因为这是第一公主的婚礼,更重要的是,公主的婚礼,也有人敢抢亲……(为壮士默默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说,是几百年后某梁女士给的勇气。
前边人都站了起来,挡住看热闹……啊不,看局势变化的视线,王史官不得不走出去,还顺手摸了一把瓜子,再次估量。
应该是抢亲吧,瞧那非常不友好的气势。
新郎官时墨站出一步,不自觉挡在公主面前,怒视来人。
“白可,你想干什么?”
一听这名字,众人都有种“原来是他呀”和“原来是豪门与寒门的狗血爱恨情仇呀”的感脚。
谁不知道福凝公主有一养在身边的面首,真假且不论,这面首争气又励志,拿了陌上少年二甲,也算了不得的成就。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皇帝女儿的亲事都敢抢,完全的嫌命长系列!
只见少年衣袍带有颓靡的褶皱,发髻不整,几丝乌发垂在耳面,晃晃荡荡,映着白面,极度憔悴,在阳光下,似乎随时会灰飞烟灭,恍然如梦。
他鼻梁挺直,面颊弧度完美精致,不难看出以前意气风华迷倒万千少女的模样,此刻却眼底乌青眼眶红肿,薄唇皲裂出血,琉璃眸血丝缠绕,如坠尘堕仙,好像受了很长时间的痛苦与煎熬,刚刚才站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站在庭中,形单影只,背影伶仃,身边都是权臣富贵势力大佬,也依然没有折损一丝气场,没有一丝畏惧,脊骨傲立。
叫人不得不夸一句,好胆魄!
白可抬起眼皮看时墨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副装扮非常好看合适,红尘料峭俊美如斯,只是这颜色着实碍眼之极。
唇角漫出苦涩讥讽,移开视线,越过漫长的时光与思念,凝固在另一红衣身上,眸光一痛。
公主。
心底呢喃。
新娘子戴着盖头,谁也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或有什么想法。
时墨些许不安,攥紧手掌。
时大哥站在一旁拧眉看着,与时二哥对视一眼,点点头,走出来一步,厉声道。
“来人,把捣乱之人逐出去!”
时墨能察觉到,身后人动了一下,似乎想做些什么,又安静下来,默默不做声。
几个侍卫跳了出来,对峙雪肤少年,拿刀拿棒,气势汹汹,挥来舞去,企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吓走,毕竟他看起来是那么弱鸡。
结果他们失望了,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视若无物,岿然不动,沉稳如山。
侍卫们面面相觑,正要动真格,几枚石子却凌空飞来,痛击手腕,逼得倒退几步。
“别急呀!”
俊朗少年大摇大摆从门口走来,手里上下抛着石子。
“来者都是客,给个机会。”
“亲枫?”时墨皱眉,语气裹挟寒霜,“你也来捣乱?”
亲枫立马丢开石子,摆手讪笑道。
“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来道喜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御史大人看见白可出现的时候,就非常忐忑,怕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也跟着乱来,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这可是丞相家的大喜事,怎么会容忍几个毛头小子肆意捣乱!纯属找揍!
只是,他又有几分不明——
扭头看向高堂上首的丞相大人,只见丞相大人威严端坐着,甚至整个时府长辈,都是静静看着,不言不语,无端读出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
是,错觉吗?
亲枫嬉皮笑脸道完喜,靠近白可,小声劝道。
“白可,别闹了,快走!你是不是拿了眼镜的请柬,快还回去,没了这请柬,他可进不来。”
话音刚落,耳边——
“白可,亲枫!”
小眼镜欢快招手。
亲枫,“……”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向不知何时站在人群中的眼镜。
眼镜指指大门,“没人守,我直接进来了。”
亲枫,“……”差点忘了,他刚把门口的两守卫给打趴下,没人守门,进出自如,再正常不过,当然,普通人也不敢随随便便进来。
婚礼现场,他们言行举止违和,从头到尾只说过两个字的少年更加违和。
时二哥拍着扇子,不怀好意笑道,“若无诚心,请原路返回,若扰了我弟弟的大喜之日,我定要让你们知道,何为后悔莫及!”
这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亲枫赶紧抓住白可的手臂,扯了扯,丝毫不动。
“白可,这是时墨和公主的婚礼,他们可是咱们的朋友。”
语气也是不赞同他的行为。
自己与时墨的关系,虽然没有和白可般亲厚,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破坏兄弟婚礼,抢兄弟老婆,可一点也不道德,这事儿,绝对不能惯着这位弟弟。
闻言,少年睫羽轻颤,动了动,声音浅浅。
“我只是来送礼。”
哦。
嗯!!??
大部分人傻眼,包括王史官,不是来劫亲的吗!?
闻言,亲枫心下大安。
“你可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劫亲!”
大家都这么认为,结果只是送礼,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因为劫亲更刺激更有看头,吃瓜更带劲。
时家哥哥舒开眉头。
既然只是送礼,那就断没有强硬赶走的道理,只能随他。
这时,快急上头的傧相小声提醒。
“须得快快拜堂,否则会错失良辰,得不偿失!”
时墨望了少年一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执着牵红,看向凤冠霞帔少女,眸色变得异常温柔。
新人又稳稳站定。
亲枫也退回几步,认真当个来看热闹的角儿,眼镜公子挪到他身边,悄悄示意白可。
“真没事吗,不会再次发疯吧?”
“不会,你看他多冷静。”
话音刚落,伴随傧相的“一拜天地”,是忽然间雪肤血流如注,一地曼陀花开。
亲枫,“……”
**%$#**个白疯子!
竟然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