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也是地方上的大族,后宅内再怎样乌糟事一堆,也断然不会让苛待庶女的名声传出来。雍黎顶了何意的身份进入何府,倒也没有被过多地为难。
何家的三个小姐,何慧自负身份尊贵不屑与自己这个自幼养在府外身份低贱的妹妹来往,何思与何念倒是常来,何念是同情她,常来与她说说话,何思却是来找麻烦的,不过在雍黎看来,这个骄纵的小姐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幼稚行为。
何念看着气哼哼离开的何思,摇头叹了口气,“八妹妹这性子,以后定然会吃亏。”
雍黎笑了笑,问,“方才听她说大姐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这事其实也真假不定,我看不过是她们一厢情愿罢了。”何念道,“前几日陛下二子安王殿下来了府上,大姐似乎见了一面,便动了点不该有的心思来。”
“安王?黎贺?”雍黎皱眉,她并没有收到黎贺来南的消息,而且这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是的,听说今日晚间也来咱们府上,厨房这会儿正忙着呢。”何念道,“听说安王殿下长得一表人才,性情也极为温和……”
见雍黎似乎并无多大兴致,何念停了下来,笑道,“果然七妹妹性情超然与她人不同,寻常女子若听得这样出色的青年男子,难免会有几分臆想,我观七妹妹神色,似乎有些厌烦?”
“你呢?既然安王如此出色,你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雍黎不答反问。
“我只求真心待我之人,安王再出色,终归出生皇室,将来妻妾必不会少,而且据说他已与陈国和婉公主定了婚约,我是庶出,何必去做他那许多女人中可有可无的一个?”
“只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子,终归身不由己。”何念自嘲一笑,“你听说过宣阳公主没有?她最近正在乾鄞州,方解决了那边的雪害疫病,听父亲说安王正是奉帝命亲自来接这位宣阳公主才过来南方的。”
雍黎疑惑看她,不明白她怎的突然就提到自己。
何念微笑,“也没什么,我羡慕这样的女子,羡慕她所有的经历,只是我终此一生恐怕也不会有她那样的高度。”
雍黎默然,何念却又道,“瞧我这胡思乱想的,我来可是有正事的。”
她示意侍女将衣服首饰搁到面前来,“今日晚宴,伯父让咱们姊妹也参加,妹妹刚进府,虽然常服做了不少,但怕是也没什么见客的正式衣裳,针线上的人一时半会也赶制不来,我那边倒是有两件年前做的衣裳,也没穿过,想着妹妹与我身量差不多,送来与妹妹救救急。我看你更清瘦些,恐怕这衣服还要改改,快先去试试,哪里不合身的这会儿让她们尽快改了来。”
“无碍,不用改,多谢五姐姐。”雍黎道谢,示意连亦收下来。
连亦应诺,伸手去捧衣服,略微靠近点便闻到衣服上的奇特香气,正想着如何处理,抬眼便见着捧茶过来的觅铎,一个眼神过去,觅铎顿时心领神会。
她眉目低敛,不动声色先将一盏茶奉与何念,何念伸手去接,突然感觉手指酸麻,眼见着满满一盏茶水打翻在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怎么这么不小心!”连亦佯装叱问觅铎,“这是五小姐给咱们小姐送的衣裳……”
“不怪她们,是我手滑了,没接住。”何念似乎有些内疚神色,“只是这衣裳,妹妹晚间穿什么见客呢?”
“我有两件衣服,虽算不上华丽,却也能穿得出去,晚间宴会上穿也不算失礼。只是到底辜负了五姐姐的好意了。”雍黎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那件衣服,心下却在筹谋怎么避过去今天的晚宴,若让黎贺看到自己,这所有的计划安排都得打乱了。
“你与我客气什么。”何念笑道,“看妹妹第一眼便觉得一见如故,咱们姊妹之间不用见外。”
雍黎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右手的双手上,微笑点头,没有说话。
何念走后,连亦便伏在桌上,将这两日收到的条陈一条条整理,雍黎已看过的不太重要的烧掉,重要的则收在匣子里封好。
“晚宴主子打算怎么办?”
“去是肯定不能去的,找个借口躲开便是。”雍黎听见院子里有轻微杂沓声响,隐约还有孩童的笑闹声,微微一笑,“这不,借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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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怎么了?还不快去请大夫来。”何老夫人在丫头搀扶下撑着拐杖巍颤颤进了雍黎屋子,见她头发半湿,身上衣服倒是换了,只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起来毫无声息的样子,有些焦急。
她一路走来也是听说了事情的原委,说是午间意丫头在园子里池子旁的亭子里坐着,谁知恪儿贪玩,失手将她推进池子里。
她也向来知道这个小孙子被二媳妇娇宠得厉害,说是失手,但哪里就是真的失手呢?怕是又在哪里不顺心恼了找人撒气。
何家老太太是个菩萨心肠,素来温和慈祥,对所有孙子孙女向来一视同仁,甚至对刚回府的雍黎更多了几分怜惜。她叹口气,看了眼雍黎面色,脸上担忧愧疚更甚,当初若不是七丫头的母亲,自己恐怕也……,只是老大看不清,生生瞒了她七丫头的存在这十几年,现在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话,才将人又找回来。
只是可怜了七丫头母亲,独自一人将七丫头拉扯到十来岁,自己却撒手人寰了。好在七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这般好样貌,才学也是好的。
“老太太放心,因安王殿下来了府上,不好太大动作,已经让人快快去请大夫了,府里有经验的老嬷嬷看了做了急救,性命无碍。府医虽离得远一点,但也快到了。”何忱之妻朱氏忙上前来搀扶,宽慰道。
“那就好,这孩子可怜见的。”何老夫人在雍黎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脸,“当年遇到匪盗,若不是卢氏引开匪盗,我哪里能好好活到现在?老大就是太固执了,她芥蒂卢氏,便让她跟在我身边好了,有我在哪里能让别人说些闲话,他骗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知道真相我心里本就不能安生了,现在意儿又遭了这罪,我如何对得起她们娘儿俩?”
当年卢氏之事在府中本就是个禁忌,所有人都自觉地避开,现在何家老太太毫不遮掩地说出来,屋子里知道情况的两位夫人俱都脸色一变。
“等意儿好了之后就跟我住,我倒要看看这府中还有谁敢再动她。”何老太太目光在何琼之妻宋氏脸上落了落,没有说什么,又看向金氏,“恒儿身子弱你关注得多些,但恪儿不懂事,如今年纪也渐渐大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别疏忽了,要好好教。”
金氏有些不甘心,却又压抑住了,撇撇嘴,唯唯诺诺应了两句。
一时屋内有些诡异的安静,直到外面小丫头急急忙忙进来通报大夫来了,才打破了这番寂静。
雍黎多少通晓些水性,再说落水本就是她故意而为,时间又掐得极好,目的便是为了避开晚宴,哪里会有什么大碍。大夫号了脉,只说是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将养几天便好,留下了药方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开了。
何老太太对雍黎却是真的上心,原想留下等着雍黎醒来再走,但架不住众人苦劝,临走时还特地留下了身边的大丫头锦双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