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在何老太太房中帮忙收拾东西,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看着丫头们一件件打包必要的生活物件。
何老太太拉她坐下,抚了抚她有些单薄的肩,“让丫头们收拾,你快坐下歇歇。你房里东西可收拾好了?咱们这一趟去寺里住着,少说也得一两个月,惯常用的东西都带着,可别委屈了自己。”
雍黎笑应了,宽慰地拍了拍和老太太的手,却没有告诉她自己会随大军开拔。
何老太太说话语气一如往常,雍黎却看出她眉间有深深地担忧之意,但到底是大家主母出身,这几十年浸淫下来,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慈祥的,关键时候总是能稳得住的。
何琼已经打算陈兵襄县,但兵力一旦调开,澍州无人防守,万一有贼人截了何家老小威胁自己,于自己大事不利,所以他打算将府中内眷都送到襄县东城的一家寺庙避住一段时间。
考虑到除了女眷,何恒是个病秧子,何恪还小,何怀是个胆小懦弱的,何惟虽然一贯放荡,但有时还是能立得起来的,让他护送家眷去寺里也是最好的选择了。在加上雍黎“无意中”的一两句话,何琼最终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何忱如他自己算计的一般,前段时间受了二十军棍,伤还没养好留在了澍州,自领了五千兵马的护城之职。
何老太太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心里害怕担忧,不由得满心怜爱,“等安定下来,该给你们几个丫头说亲了,也不知道我们阿意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且放心,我总不能让我们阿意委屈的。”
雍黎浅浅笑了,神色坦然,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只是内心有些无法疏散的叹息,她道,“那老太太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兄弟姊妹们一个个结婚生子。”
“好,听你的。”何老太太摸摸她的长发,越发觉得孙女可心,又道,“你大哥身上带伤,这次会留在澍州,你大嫂前两日又发现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你替我多照顾着些,没事一起说说话解解闷,我年纪大了有时候看顾不过来。”
“家里的姊妹们都和善,嫂子有孕谁不争着照顾,老太太只管放心。”
雍黎没有正面回答,马马虎虎敷衍了过去,她向来言出必行,做不了的事也绝对不会痛痛快快地应。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何老太太也算知道她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只和她随随便便聊了些家常。
外面突然有何忱院子里的丫头过来,先请了老太太安,方道,“大爷让奴婢来请七小姐,说是有事请七小姐帮忙,正在等着呢。”
“可不就是我方才的话,他是放心不下他媳妇儿呢,想必是想让你帮忙照看照看呢。”何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快去吧,一会儿来陪祖母用饭。”
雍黎却不以为然,何忱若想让人多陪陪自己妻子,找自己亲妹妹何慧不是更好,更何况还有个大夫人宋氏呢,哪个不都比她更名正言顺。
雍黎点点头,随那丫头去了何忱院子。
何忱这两天伤养得还不错,已经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动,雍黎到时,他正扶着栏杆看院子里那棵红艳艳的茶梅。
“艳艳灼目,好一树红花。”雍黎人未走近,声音已经传来。
何忱转头看见她,一笑,“七妹妹若是喜欢,等得空了让人移到你院子里去。”
他本是大家嫡子,素来沉稳不苟言笑,甚至看来有些阴郁,这一笑映着满树灼灼繁华竟有些明亮的意思来,雍黎第一次觉得看他还有些顺眼。
雍黎走近,随手掐了一朵茶梅在手上把玩,“大哥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嫂子有孕了,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又不能陪在她身边。阿慧虽看起来大方,但自幼被母亲娇宠,遇事立不起来;母亲年纪也不小了,恐精神不济。所以,我是想求着七妹妹多照顾着些她们。”
“大哥莫非不知父亲决断?”雍黎奇怪地看他一眼,“父亲令我随军,明日便要出发。”
“原来是这样。”何忱笑道,“我先前只隐约听说了一句,只想着妹妹毕竟是女子,军营艰苦,父亲倒不见得舍得妹妹随军,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大哥若有事找我,还请明说。”
雍黎不想听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很直接道。
何忱也不恼,雍黎自回了何家以来,时常往何琼院子里去,有时何琼会带她一起去军营,排兵论阵相互切磋也是常有的事。他初初时还对这个刚回来的庶妹很是瞧不起,也反感父亲议事时都带着她,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早知道这个妹妹并不是表面这般温和无害,心中谋略比自己怕是高出好大一截。
他毕竟自幼也颇受了些教养,也不是那等目中无人的自负性情,这会儿心中有点犹疑,便想着也许这个妹妹能给自己点拨一二。
“妹妹对父亲此行如何看?”似乎以为雍黎有些顾忌,他又道,“我留在澍州……父亲也是同意了的,但身为何家儿郎,我总该为父亲做些什么。不知妹妹觉得我是否该一心一意留守澍州?”
他那一心一意四字说得极重,雍黎看着他却慢慢笑了,她道,“既然大哥心中已有考虑,有何必问我的意见呢?”
“我只是担心父亲那边……”何忱犹豫。
“父亲让大哥留守澍州,无非是何家根基在澍州,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失去何家退路,但父亲迎面北上,澍州南边又留了迎对云州的兵马,本就万无一失,除非敌兵天降,澍州又怎会有丝毫失守的可能?”她顿一顿,劝慰道,“父亲是心疼大哥,不忍大哥拖着未愈的身子随军,才让大哥领军驻守后方,大哥终归将来是要支撑起整个何家的,将来总有大展身手的时候,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何忱听了雍黎的这几句话,目光一暗,随即似乎暗暗下了什么决定。
雍黎却知道他心中已有决定,见目的已成,便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