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边回到莞香院要经过临河的一条很长的回廊,回廊掩映在交织的林木里,左边是府里的一个人工开挖的湖,右边则是错落的楼阁。
回廊的的每隔一开间便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照得回廊虽不算明亮,却也看得清路。
刚顺着回廊走到尽头,还未到莞香院,雍黎便见到前面灯光照不到的树木从中伏了一人,那人趴在一块假山石头上使劲地呕吐,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
雍黎一向胆子不小,走过去,离那人几步远的距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着。
她不算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地方,便是她想管闲事,也得考虑考虑管了闲事的后果。
那人呕吐了片刻,似乎终于吐干净了,撑着石头翻过身来,虚弱无力地往石头上一坐,用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伸手进去袖子里想要摸什么出来,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有些着急地探过头去看。
他袖子宽大,这一探,整个脑袋都进了袖子里。
雍黎见他那模样,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谁!”
那人警觉,抬起头,四周扫视了一眼,厉声喝道。
“你要解酒药,还是解毒药?”雍黎笑着从后面绕出去,将两个小巧的景致药瓶子拿在手上朝他晃晃,“真凑巧,我都有。”
雍黎走出来,那人看到雍黎全身上下裹在帷帽里,脸上还覆着面巾,在这样昏暗的地方,看起来实在是要多不对劲有多不对劲。
而那人的反应,也实在不对劲,他一拍大腿,笑道,“哎呀,本公子这是什么运气,醉了个酒,竟然能遇到神秘美人……实在是好运气,来来来,美人,解下面巾来,让哥哥看看是什么样的好容貌……”
那人那张脸,雍黎认得,昨日还曾和觅铎说起这人,觅铎还想着再调查一二来着。
顾长盈。
那日在上璋境内,暴雨中雍黎在路上捡到的家伙,后来又缠着他们要一起去长楚的家伙,那个话痨道极点的家伙。
雍黎对他的印象,大概也就这三点,再多的怕是没有了,却对他的好容貌倒是很有几分记忆。
只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谁说遮面的一定是美人。”雍黎看他有几分眼神不清的迷离,“正正相反,我这面巾之下却是一副罗刹面孔。”
“罗刹?”他打了个酒嗝,“那你得给我看看呢,我不看清楚怎么知道你是罗刹还是仙女……要我说啊,有些人虽说长了长仙子容貌,心底恶毒却远比罗刹;而有些人即便面上有瑕身带残疾,做的事却能让人敬服,便是神仙也不定比得过……”
顾长盈呵呵的傻笑起来,“所以这位姑娘是来送我回去的吧,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的……你看,这么晚了还找到我,来送我回去,肯定是个仙女。来,给哥哥看看,心里住着仙女的罗刹,长什么模样……”
还是一如既往地啰嗦啊。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怎的,腿脚不稳很是不听使唤的样子,才迈了一步出去便一下子往前扑出去。
雍黎正巧站在他的前面,她皱皱眉,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很是嫌恶,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想着往自己身上扑?
雍黎仍旧揪着他的衣领,很是不客气地把他往方才坐着的石头上一按,“我不是来送你回去的心地善良的仙女,我是恶鬼,来勾你入地狱的。”
“我看才不是呢……”
顾长盈不知道有没有听得到她说话,似乎脑子不听使唤地抓住身边人的一角,坐不稳时还想着往雍黎身上靠。
“你再不放手,我便真的一刀送你入地狱了!”
雍黎从小袖囊里掏出一枚袖刀,微微一动闪出一道寒芒抵在他的脖子上,手上甚至还使了力气送出去几分。
“哎呀,别呀!”
那家伙突然变脸,松开拽着雍黎的衣角的手,抬头看向雍黎,眼中闪着熠熠的光,明亮而清朗,哪有几分醉酒的样子,他恬着脸笑嘻嘻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来,咱把刀收回去,好好说话。”
雍黎根本不听他废话,照旧还是那个姿势不动,根本没有退开半分,刀还是抵在他的脖子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要解酒药,还是解毒药?”
“两个都不要,可以么?”那家伙抖了抖。
“唔?你不怕死?”雍黎从他脸上扫了扫。
顾长盈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从上到下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目光就那么淡淡一扫,可比她手里的刀子还锋利几分。
“你刚才吐啊吐的,那些毒好像也就吐了个七八分吧,估摸着该吸收的都吸收了,明天早上你大约会面色蜡黄如得痨病,双眼凹陷比骷髅……”
“得了,你别说了。”顾长盈打断她明明是威胁恐吓却说得一本正经的话,“我都要,还行么?”
“可以啊。”雍黎笑着松开刀,将那药瓶子在手上转啊转,“但是我不做亏本买卖,你得拿些东西来换呢。”
“你要什么?”那家伙呆呆地长大嘴,实在拿不准她这绕来绕去地到底想要做什么。
雍黎将药瓶子里的药倒出了两粒,伸手一弹,正好弹进他嘴里,顾长盈下意识地一咽,将两粒药吞咽了下去。
“唔,你看到那里了么?”雍黎收起药瓶子,指指长廊尽头的一处楼阁,那楼阁正对着的是一座建在假山上的小亭子,从那亭子下边绕过去不多远便是莞香院。
“看到了……怎么了?”
顾长盈见那阁楼上只留着一盏灯火昏暗的灯光,灯光照得屋内屏风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门窗上。
“那里是什么地方?现在住着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
顾长盈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否认,却看到雍黎手里转着的寒芒闪闪的袖刀时,立刻十分怂包地改了口,“那边住着的是谢峻的一个爱妾,据说是他的知己,陪伴了他十几年了,一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不这次奉命驻守濯锦城,也特地将人从封地接了过来身边。”
雍黎看向那边楼阁,笑道,“这广信王原来还是个恋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