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中月色有几分朦胧,风起来了。
渐渐燥热的季节里,此刻舒爽的长风里却带来几分阴森寒意。
那风慢慢地吹进来,吹得屋内垂下的帘幕微微的旋转,贴着地面扬起些淡淡的灰尘。
外面的月色在这样的长风里晕了晕,屋子里富丽精致的青铜香炉子里燃烧着的瑞脑香袅袅烟气缱绻而起,那烟气在风中晃了晃,却没有散去。
清风微止,帘幕乍歇,那烟气也停止了晃动,似乎更加浓烈了些。
一抹淡淡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帘幕上,身姿高挑窈窕,却站得端正卓然。
外面不知哪里传来隐隐绰绰的歌声,那歌声没有词句,但音调却遥远空灵,仿佛天际而来,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那女子只静静地站着,没有丝毫动作,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帘幕中安然高卧的广信王谢峻,突然不安地动起来,他额上大粒的汗珠冒出来,而意识却没有清醒过来。
外面曲声更远,渐渐地消散在遥远天际。
待得声音完全消失,谢峻突然惊醒。
他唰地坐起来,擦擦额头的汗,正想着唤人端些茶水进来,他的声音却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帘幕外的女子顺了顺腰间垂下玉佩下的流苏,只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有几分难以言辞表述的曼妙的,那曼妙里的华美身姿,看似弱不胜衣,却自有一种风度。
“谁?!”谢峻冷斥。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伸手去揭帘幕,她的手指将将触及帘幕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仿佛是迟疑不绝,停了片刻最后还是放下的手。
谢峻觉得脑子有些晕,似乎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楚,他只见的那女子身影忽远忽近,十分恼怒又喝道,“何方神圣!装神弄鬼!”
清清淡淡的轻笑突然传进来,轻灵中有丝温柔情愫,笑声里挑出一句轻叹,“从前旧人啊……”
“你!你是……”谢峻突然喃喃道,“你回来了吗?”
谢峻觉得脑中更加混沌,他想起身去拉开帘幕,却觉得四肢被压制住,不得动弹分毫。
那女子语气中的笑意更深,却有种莫名的魅惑,“我……是谁?”
“是你啊……清薇……清薇……”谢峻自言自语,仿佛想把内心里的最深的情愫吐露出来,“这么些年你未曾入我梦境,今日……为何来寻我?”
“那个女子……叫阿为?”女子声音低沉,带了一丝怨愤。
“你是阿为,你是阿为……”谢峻似乎突然有些疯魔了,说了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谢峻嘴里呜呜噜噜了片刻,听不出说了些什么,只听得竟然渐渐有些低泣声,然后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辩解道,“不是我,你别怪我……我没想害死你的……”
“都是意外……你死后我只是利用了你的身份……”
“你与雍寒山……是你背叛我的!”
……
帘幕外女子沉默了许久,然后悠悠问道,“原来……你终究是怀疑我……”
她的声音渐渐淡去,屋内静默片刻。
那女子声音又起,“上璋璟王与华阳长公主鹣鲽情深天下皆知……我与他,如何可能?”
“但是他去寻你了!他放弃了他的爱妻!他去寻你了!”谢峻突然暴烈起来,手掌在床榻上狠拍了两下。
“他要见的不是我……你当知道的。”女子鄙夷冷笑。
“是,你死了,是我隐瞒了你的死讯,是我让人冒充你,是我假借你的名义让雍寒山过来一见,我就是要调开他,就是要上璋平野孤军难持,就是为了乘机借杜集的势力让玄羌族趁火打劫……”谢峻突然目光猩红,语声也更加激烈起来,“但是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布局我的安排么?!我不过是被利用而已,从开始到最后,我一步步走在他布的局里,他利用我!他利用我!”
谢峻突然诡异得笑起来,“你以为他和善可亲,你以为他在当年得事情中似乎完完全全摘了出去,一点都没沾?那是他手段高明!他所做得一切,是我替他背了……你知道他要掩盖什么么?哈哈哈,你知道他要掩盖什么么!你们不知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手握着喉咙粗粝地喘着气。
一直躲在暗处地雍黎忽地掀开帘子,上前去一把抓住他,她眼眶微红,眼眸中却有凌厉刀光,“你说的‘他’,是谁?!”
谢峻说不出一句话,粗粝的喘气声却越来越低沉暗哑,雍黎一看不祥,去探她的颈脉和鼻息。
不过瞬息之间,谢峻的脸色已经青黑,额头间笼上死气。
雍黎赶紧从怀里摸了乱七八糟的药丸给他往嘴里塞,方才一直站在外面的叶秋盈也很有眼力地倒了杯水递过去。
雍黎将水和着药丸给谢峻灌下,但到底一点用都没有,最终却只听得他气息渐弱,最后游丝一般地一口气下去了就再也没上来。
雍黎有些颓丧地丢开谢峻,掏了帕子擦手。
她抬头看见轻衣薄绡,宝髻高耸,妆容精致的叶秋盈,道,“今夜幸苦你了。”
谢峻与当年陈国福柔公主沈清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雍黎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那日在床底下见到了那女子脚上的印记,她便有所怀疑,所以有了今夜大胆的推测。
她今夜特地安排了此局,让叶秋盈做当年沈清薇的语气装扮,借着今夜蒙昧不清的夜色,和迷人心智的熏香,谢峻在这般头脑不清的情况下,总归能套问出些什么的。
雍黎原本打算问出想问的东西之后便杀了谢峻,也没想让他活过今夜,却不想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有人先她们一步,对谢峻动了手。
谢峻是中毒致死,那毒雍黎瞧不出来是什么,但给他下毒之人,那毒下得十分干脆利落,显然是不想让人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的。
雍黎突然觉得背后似有双眼睛盯着她,她的所有计划安排,背后的那双眼睛似乎都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