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另一方势力背后到底是谁?”
祝词沉吟,雍黎却笑道,“若杀人灭口的真的是郑匀,那这些人背后无非也就那么几方势力中的一个,不过想要借我的手杀人,也须得知道我的势也不是那么容易借的。”
“这事你不插手了?”
祝词倒是很奇怪了,这家伙往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插不插手,那说不定;什么时候插手,更说不准。我就是不乐意被人利用,谁都不行。”雍黎语气里懒懒散散,话里确实十分的坦然。
“便知道你是如此。”祝词早不信她能干干脆脆地做个甩手掌柜,这家伙要是哪天真的什么事说放下就放下了,那可真就不是她了。
“谢岑大概是又要来上璋了。”雍黎目光在那信封上落了落,上面并没有丝毫提及,但她却仿佛心里早知道一般。
“他来做什么?”祝词疑惑,“他长楚的这样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这手又要伸到上璋来了?”
“他的目的大概是冲着咱们与陈国的联姻吧,不过这场联姻,我如今倒说不准会是个什么结果了。一切不可能那么顺理成章,总是会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不过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早些回定安。”雍黎道,“离开定安时还是春末,如今已渐要入秋的时候了,等回了定安便已经是中秋了。”
雍黎又问祝词,“华阳那边我今年估计又是没空再回去了,这次不知会不会从平皋经过,如果能从平皋路过,我倒是想回趟璟王宫。”
“这一路安排似乎都是那个严翮安排的,行程如何还不确定。你是要取什么东西,还是要见什么人,若是不从平皋经过的话,我可以替你跑一趟。”祝词问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不去无碍。”雍黎伸了个懒腰,“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明日问问严翮具体行程。”
祝词看看天色,确实晚了,指指她内间大开的窗户,“这里位置高,虽说是夏日,湖面上风吹来倒也舒服,只是蚊虫也不少,一会儿让人燃些驱蚊的香料,仔细被蚊子咬的夜里睡不好。”
雍黎笑骂一声啰嗦,催着他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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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雍黎起来的时候,连亦带进来一个侍女,是沈妤身边的人。
那侍女朝雍黎屈膝见礼,然后呈上了一个餐盒,食盒打开,是陈国风格的青瓷盏,“我家公主喜食杨梅,今日晨起特地又用这杨梅做了冰镇杨梅汤,最是清热解暑。还有一盏芙蓉糕,搭配着杨梅汤吃,最是合宜。”
雍黎看了那食盒挑了挑眉,也不拒绝,直接道,“杨梅汤和芙蓉糕我收下了,替我谢你家主子。”
那侍女阁下食盒,低头告退。
那侍女走后,连亦看雍黎一直盯着那食盒,以为有什么问题,况且这些外面送来的东西一向也是不会送到雍黎桌上的,若非两国大事给陈国两分颜面,那她也不会引那侍女来见雍黎。
连亦忙上前便欲将那食盒撤下,雍黎却拦住了她,仍旧打量着那食盒里的东西,连亦奇怪问道,“这两样东西可有什么问题?”
打开盛杨梅汤的小盅,深色的杨梅汁里沉浮着几块碎冰,上面撒了些细细碎碎的桂花,瞧来十分清爽。
雍黎用调羹舀了一点凑近鼻子,连亦以为她是要喝,忙上前想要拦住,雍黎却摇摇手,表示自己自有分寸。
雍黎微微闭目,细细嗅那味道,那杨梅汁闻起来正是杨梅独有的清爽味道,隐约还有些桂花的香气,似乎还有一味甘草和一味薄荷。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将那调羹放回小盅内,“闻起来味道甚好,看出来甚是花了些心思,这陈国公主越发让我看不懂了。”
“这……没什么问题么?”连亦不解。
“没有。”雍黎道,“做得甚好,你们若喜欢自取了去吃,一国公主做的东西,可是难得,你们吃了不亏。”
连亦知她在玩笑,上前去收走,也笑道,“能有什么难得的,我们才不稀罕。往日出门在外的,我们不也曾吃过殿下烤的河鱼山雉,喝过殿下取的泉水,也喝过殿下亲手酿的酒……若说难得,她陈国区区一个和婉公主,哪里比得上殿下?”
“我们连亦竟也学会说这些好听的话了,你们喜欢吃我做的吃食?那容易,下次我定再专犒劳你们,做与你们吃。”雍黎笑道。
连亦一听,忙收好食盒要走。
她家主子做的东西是难得,但说实在的,那味道也实在是一言难尽。估摸着她家主子与厨房涉及到一点点的方面的所有天赋,似乎都就只在酿酒上了。她们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吃自家主子做的烤焦了的鱼和没烤熟的山鸡?
还是除了焦味和腥味,完全没什么其他引人丝毫食欲味道的那种……
“先别急着走。”雍黎见她要走,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忙叫住她,“我有点事情交代你去做。”
连亦停住,恭声问,“殿下何事吩咐?”
“陈国公主好意,本宫受之有愧,为表谢意特送些回礼过去。”雍黎指指她手里提着的食盒,笑道,“你亲自去……”
“殿下要我查看西边院子里的情况?殿下想知道什么?”连亦肃然。
她自然知道雍黎让她亲自去,自然不只是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礼,若不是有要事交代,送礼什么的不过就随便打发的小丫头也送去了。毕竟只是她二人私下的一些往来,并未上到两国层面上来。
“看看今日的和婉公主是个什么性情模样。”雍黎语中意味不明,“若是能找着机会,便试探着问一问她昨日发生的事。”
“是。”连亦应了,又问,“但是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寻不到什么东西能送去的,吃食这东西,难道我随便到厨房里找些糕点,说是殿下做的?”
“吃的就别送了,万一她不小心吃什么吃出了什么问题,十有**会将脏水泼到咱们身上。从濯锦城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锦缎的么,随便找两匹送去就好了。”雍黎突然兴致缺缺,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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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亦依言送了锦缎去了,不多时便就回来了。
雍黎靠着桌案看她,问道,“如何?”
“锦缎和婉公主身边的女官收了,我也见着了和婉公主的人,和婉公主只说让我向殿下致谢。”连亦想了想,又道,“只是真的觉得不太对劲儿,和婉公主今日神情举止与昨日又有些不一样,但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是何模样?你仔细说说。”
连亦仔细想了想,组织了下言辞,“我方才送了那两匹锦缎去的时候,初初来迎的只是和婉公主身边的一个女官,我并未见着和婉公主本人。但我记着殿下的吩咐,便随意套问了两句。也没多问什么,不过就问些‘公主此刻做什么’‘今日可还习惯’之类的客套话,那女官却突然神情有些异常。我正想深问时,那女官便要打发我离开,谁知那和婉公主却恰好出来。”
“妆容装扮与昨日并无二致,只是与昨日正装红衣相比,她今日穿的衣裳素了些,只是浅淡的青绿色。而神情之间却带了些郁色,与昨日前后表现得张扬怪异和温柔和熙,又是完全不一样得感觉。按理来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向她见礼的时候,她却指着我问了她那女官一句‘她也是咱们跟过来的上璋的吗?怎么之前没见过?’。”
雍黎皱眉,昨日她去松风阁见沈妤的时候,连亦一直都是跟在她身边的,饶是一个人再怎样差的记忆,也不可能说隔了一晚上便一点都记不清。
“我怕是她昨日其实并未注意到我,才会有此一问,便又深问了句,她竟然又道‘昨日宴会甚是愉悦,估摸着是人多,并未有几乎与宣阳殿下说上两句话。’我几乎可以断定,她应该是不记得昨日之事。”连亦道,“而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神情实在不像是个张扬娇宠的公主,反倒多有几分多愁善感,似乎心里沉郁了许多事的……呃,深闺怨妇?”
连亦这词或许实在用得不那么恰当,雍黎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脑子里也大约很有画面地想象出那个和婉公主沈妤如今大约是个什么样地性情模样。
“果然我的猜测或许真的没有错。真是奇异啊。”雍黎感叹一声,笑得很是欢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能见到这样的人……”
连亦不解,“这和婉公主,您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有病。”雍黎指指脑袋,又道,“她这里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去哦瞧着她这病罕见,不是身体上的毛病,大概是心理上的毛病,便是出溪在估计也治不了她。”
“只是不知道沈妤这病,陈帝,沈慕,还有胡炎纪等各方势力是否知道几分?可否还有人知道她的这些异状便于暗中操控着她,妄图利用她做些什么事?……”雍黎说着说着,语声越来越低,逐渐转而为沉吟。
她思索片刻之后,突然想到沈妤身边的两个女官,问道,“方才你说你送锦缎去的时候,与沈妤身边一个女官闲谈两句,那女官听你问起沈妤时神情有些异状?是何异状?可还记得?”
“似乎是有些心虚遮掩的神情……”连亦想了想道,“不过也不是很像,我察人神情读人内心的本事比不得您,她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我实在是抓不住,或许有些看错了也说不定。”
“也许不是你看错,也许确实如此呢?”雍黎问,“咱们暗里可有未晏的人跟着?”
“有的,您有何吩咐?”连亦道。
雍黎叩叩桌子,淡淡道,“安排两个人盯着沈妤和她身边的那两个女官,不过要多注意着些常跟在沈蒙身边的那个姓许的副使。”
雍黎解释道,“陈国那边那个姓许的副使是胡炎纪的人,但却已经跟在沈蒙身边数年。我前两日让言深帮我查过这人,这人视胡炎纪安排进使团中随同一起来上璋的,而且大约确实别有目的,因为沈蒙似乎并不知道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这个许副使其实是胡炎纪安排的人。而表面看来是这个姓许的副使依附沈蒙,但实际上沈蒙其人温雅和善有余,却实在不是个能立起来的人,故而他十分倚重那个许副使,早视那许副使为智囊。”
“这许副使叫许……许什么来着?总之就是这人隐藏颇深,言深查到他似乎留了些目光在和婉公主住的那个院子里,我不确实是不是沈妤身边那两个侍女中的一个,或者根本两个都是。”雍黎看向连亦,“总之,让跟着的人,千万注意些,别打草惊蛇,有察觉道什么异常可立刻过来告知我。”
连亦应声去了,觅铎却从外面进来。
雍黎自去书架上杂乱的书籍中翻了本杂记出来,一边问,“言深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祝先生早起就去了小厨房,说是要熬什么新口味的汤粥,我看他那食材除了米之外,还有山药百合牛乳豆浆之类的。”觅铎回答。
“他这是果然对厨房有了兴致?一大早又去折腾?”雍黎笑起来,也不再看书了,将那书往桌案上随随便便一丢,让觅铎带路去小厨房。
小厨房里烟熏火燎之中果然见着祝词用长勺在炉子上的小砂锅里搅着什么,瞧着他那神情有些凝重。
雍黎走上前去一看,呀了一声,嘲笑道,“我突然觉得,这大约才是你的水平。你且告诉我昨日那些个菜品,你是不是从哪里来找的代笔?”
小砂锅内黑黑黄黄色的一堆不知道是何物,搅动着还有些焦味,祝词也没了兴致,丢下汤勺,朝那战战兢兢年岁不大的小厮道,“好生清洗了吧。你别怕,怪不得你,是我走得急没空好炉子里的火,也没跟你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