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死亡星降世以来,世人苦苦挣扎在苦海间,谁的心酸故事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所有的心理创伤归根结底要靠自己平复。
严舒虽然同情这群人永远失去了队友,但末世中一句安慰是真的微不足道,并不能改变什么现实,反而叫人软弱。
更何况,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九的脸色,他们的药已经用完。不远处的死亡星宛若金色的海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地跳起,妄图吞噬他们。
若是二九撑不住,那么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二九瘫着一张脸,既不像毫无把握,也不是信心十足。
严舒心情莫名有些紧张,她没话找话道:“我们怎么甩开他们?”
二九依旧瘫着脸,无喜无悲,无嗔无怒:“走着看吧。”
现在谁也没有办法,他只希望身体里的灵气坚持得时间长一些,或者前方有什么契机。
“咳!”二九在长久的静默后咳出一口血,血流顺着他玉一样的下巴流下,一滴一滴滴在洁白无瑕的衣襟之上,点点盛开妖艳不详的花。
“你,这,这怎么办?”严舒当即眼泪垂下,泪眼迷蒙地用手挡住持续下落的血滴,一切都是掩耳盗铃。
二九却突然笑了,他艰难地提起手,拍拍严舒的胳膊,温声道:“别怕,前方有湖。”
前方有湖,绵延千里,暂不见边际。
“湖水也许可以阻上一阻。”二九嘴角的笑意未散,严舒竟从中看出一丝苦涩。
她想:万一死亡星不怕呢?
但二九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有点念想总是好的。
葫芦猛然提速,越过湖水,在湖水上摇摇摆摆地前行。二九体内的灵气接近于无,现在他在榨干经脉、血肉中的灵气。
严舒回头看死亡星,果真有效果,眼下他们正在岸边徘徊。用尖利的角试探水的阻力。莽撞入水的死亡星则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水有用!”严舒惊喜喊道。
二九嘴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葫芦终于慢慢悠悠地晃到了湖岸边,本就贴地飞行的葫芦猛地落下,一半在海水中,一半在泥沙里,溅起的浪头将所有人的衣衫打湿。
二九身体绵软地向一旁倒去。
“二九!”严舒赶紧扶正二九的身体,顺着葫芦慢慢滑下。
葫芦的后半截落在湖水中,被救的那群人扶老携幼地游上岸,仰躺在湖岸边喘粗气,一路上身体未有劳累,但精神极衰。这一路他们就颤悠悠地悬在死神的脑袋顶,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一路上心脏随时悬着,现在逃出生天也没有多少喜悲,只剩下脑袋慢半拍的抽疼。
严舒现在顾不得其他,眼睛里只有二九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二九的鼻翼下。
“二九!二九!你醒醒啊!”严舒霎时觉得天崩地裂,她感受不到二九的呼吸,他似乎已经死了。
幸存者中走出一个年纪稍长的人,花白的头发,看面相大约60来岁,可看身形又只有四十多,可能是因为长久谋生不易,过早的衰老了。
他在严舒身旁蹲下,将早已变小的葫芦递给严舒后,拿起二九垂落一旁的手,摸了摸脉搏:“应该是消耗过度,昏了过去。”
严舒抬眼,水气弥漫的眼睛露出一丝欣喜,她不自觉的相信了这个好消息,但谨慎的性格让她留有三分余地:“真的吗?”
长者颔首,让开自己的位置道:“来,你来摸一下。”
冰凉颤抖的手轻轻点上二九的手腕,“哒,哒,哒”微弱的脉搏透过肌肤传到严舒的指尖。
一时间泪水成瀑。
“他还活着!”严舒捂脸抽噎,彻底放松下来,瘫软在地。
“小姑娘,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吗?”长者将严舒扶起,慈祥地望着他,轻柔地拍打她的背。
不远处,长者的队友有条不紊地捡木柴、晾衣服,还有两人站在岸边警戒,麻木且安然。
泪水擦干,生活还在继续。
严舒先鞠了一躬,道:“他需要星液,大量的星液。这以后我们会赔给你!”
长者却皱起眉毛,严肃却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你不知道星液的威力。没有经过加工的星液能量巨大,常人的身体是受不住的。我们的星液全部要交到聚居地的手中,再由聚居地研发稀释制成星液针剂,就是这星液针剂,我们一个月也仅能使用一针,多了就会爆体而亡。”
面对长着真诚的关心,严舒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若说了星液对二九无害,这样危险的境地主动暴露二九的身体能力,难免招人觊觎,万一这些人有加害之心……;可要是不说,那二九真的凶多吉少了……
严舒望着二九苍白的面容,蹲下触着他越来越轻微的脉搏。她眼神一厉,眼下还是性命重要,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于是她猛地抬头道:“叔叔,请给我星液,就这样等着他慢慢死去,我还不如拼拼!”
长者刚想再劝,但看严舒执着的眼神,最终摇头妥协了。他扬声道:“小安,将咱们的星液全都拿来!”
这位长者颇有威信,那个叫小安的瘦弱青涩的男人听到这之后,眼神中稍作犹豫后,便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1升的玻璃罐子,星液半满。他紧紧抱住向这个方向走来,罐子里的星液随小安的摆动而轻微摇晃,就像天庭上的玉液琼浆。
严舒直愣愣地盯着那罐子,眼神里生出两簇渴望的火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小安距离这里不远,不过他怀里抱着整个团队的财物,走起路来十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将怀里的玻璃罐摔倒。
短短二十秒,严舒关心则乱,她冷汗如雨下,心中不住埋怨这路太长、小安速度太慢。
而长者团队的人也紧盯这边,大家心中不忿,众人在刀尖上舔血才换来半罐子星液,这星液一半都是他们队员流的鲜血!
就这么拱手相让,实在意难平!
“诸位!刚刚我们的性命是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救的,现在这位小兄弟因为救咱们成了这样子,咱们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吗!”长者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息。
“小姑娘,我这些兄弟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舍不得这些星液罢了。不过再多的星液哪比得上人的性命?你且拿去给小兄弟用了吧。”
严舒眼中闪过泪花,人在末世中能保持善良真是不易,能碰到善良的人更是不易。她含着眼泪道:“大恩不言谢,等二九好了,我们一定会十倍偿还!”
“唉!”长者叹一口气道:“什么偿还不偿还的,你们不止救了我们,还救了整个聚居地,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我们欠你的。现在先不要说了,先把星液给小兄弟用了吧。”
严舒早就不耐烦这无意义的寒暄,她点点头,便立即蹲下,扶着罐子,将星液一滴滴喂到二九的口中。
健康的血色再次回到二九的脸上,他的睫毛微微抖动一阵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二九!”严舒含泪惊喜喊道!
二九扶头皱眉像是忍受巨大的痛苦,身体缩成一个弓字,冷汗打湿他竖起的长发。
严舒在一旁不敢出声,她紧紧抱着手中的罐子,借以寻找一些微末的安全感。
过了好一阵,二九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向严舒伸出手,有气无力地道:“星液。”这声音极小,严舒辨识二九的口型,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赶忙把罐子送到二九的嘴边,左手环过二九的肩。
二九软绵绵地伸出手想要自己喝。
严舒头一回在二九面前展露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别动!我喂你。”
二九抬头无奈地给了严舒一眼,他看严舒一张脸绷得紧紧,并不看他,依旧执着地举着罐子要喂他。
他咽下拒绝,嘴角浮动笑意,顺从地等待严舒的投喂。
“小兄弟,你女朋友刚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千万要珍惜啊!”那长者见二九醒来心踏实了不少,在一旁看两人别别扭扭地互动,便笑着打趣。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严舒心中腹诽这老头真八卦,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完还要用余光看二九是什么反应。
二九不去解释这个误会,而是直起身子,郑重地抱拳行礼:“承蒙相助,救命之恩,我自当涌泉相报!”
“要说起救命之恩,恐怕我们欠你的才多,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命不都是你救的吗?再说了,你将死亡星引离聚居地,更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们谢你犹嫌不足,怎担得起您的一声谢呢!”这个老头很会说话,至少严舒听得顺耳。
老头见二九性命无虞,便不再在旁边守着,回到了他的队伍里。
“把罐子拿来吧,我自己喝。”二九伸出手,声音温柔。
“不!”严舒往后一缩,“刚刚那老头告诉我了,这星液平常人是不能多喝的,容易爆体而亡。你虽然一直修行,但这怎么说都是新鲜事物,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可了不得!”
“没事,给我吧,债多了不在乎再添一桩。”二九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严舒听这话鸡血上头,怒道:“你就作吧,我就是不给你!”
二九无奈扶额,盘腿坐在地上:“来,你过来,我跟你讲。”
“你还想蒙我!”严舒吼道,吼道最后,竟控制不住委屈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过来吧,我把事情都解释给你听好不好?”二九真心无奈了,她以为她是东海的鲛人吗,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严舒别别扭扭地过去,和二九保持着一个既靠近又疏远的距离——她还在生气呢,哄不好的那种!
“修真界有《药典》一书,共计修真界大小界3600余界中3000余亿种药材,成书万卷。曾记载一种果实,名曰星沉,传说中长于生土之上,世人罕见。书内描述的相貌与这死亡星倒相符,至于生活习性,可能在这里发生变异。星沉具有损有余补不足之功效,是传送功法的辅助用药。”二九沉默下来,这星沉中星液的来源大家一清二楚,他真正吸收的什么大家也都清楚“这世间最正确的道理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们修真者有违天理之处,便是应在了这里,损其不足者加之己身,哼,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是死亡星,又不是你,你吸收星液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大家,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二九灰褐色的眸子像藏着一口幽深的井,他静静地看着严舒,严舒一眼望进了井中自己的身影,在无波无澜的井水里像条蛇一样贪婪地吐着信子。
“我……”严舒的声音干涩,她开始思考起自己修炼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拯救世界还是单纯地为了自己?
二九见严舒似乎深陷魔障,立刻将一道灵气送入严舒的眉心,暂时唤回她的神志。
“是我想多了,你被我误导了。”二九叹一口气,从毫无防范之心的严舒手中夺回罐子,一饮而尽。
说来奇怪,严舒喂药时星液总悬在灌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而二九执罐时,星液竟如同流水一般,被他一口饮尽。
严舒还未从自我叩问中醒来,精神恍恍惚惚的,连手中的罐子被夺去也没了反应。
二九将罐子递回长者的手中,回来时严舒还在发呆。他觉出不妥,又从严舒的眉心打进一道灵气。
这次,严舒总算有了反应,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心智不坚可是修炼大忌!”二九板着脸教训严舒,“我不过抱怨两句,你竟着了相!”
“仔细一想,我修炼已有20年,这20年来我浑浑噩噩的,只听爷爷的话。却从未思考过我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道又应该是哪条。”严舒神情困惑地自我反思道。
“等你想清楚了,便能正式跨入修士的行列。”二九道。“即使在修真界,大多数人终生碌碌无为,便是卡在这‘道’上。不过,我要提醒你,‘道’有千种,不以道德为准绳。”
严舒和二九这边正说着,另一边的狩猎小队则极快地做出了帐篷等物事,准备在此地休整一夜。
正在这时,负责警戒的人突然喊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