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严舒一见到小男孩儿就觉得亲切喜欢,也奇了怪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能轻易放下心防的人,可面对小男孩,她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和小男孩儿又聊了一会儿,严舒能感觉到对方在信任自己,便试探着问道:“你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小男孩儿歪着脑袋愣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把头缩进臂弯里,露出头和通红的耳朵。
害羞了。严舒心里呵呵笑了,她缓缓伸手,试探着往小男孩儿头顶摸去。
果真没有再穿过去!严舒眼睛一亮,她的猜测是真的!
“你要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小男孩儿露出一双大眼睛盯着严舒,半晌才轻轻点头。
严舒迅速站起,对小男孩伸手:“我抱你出去。”
小男孩儿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呢?”
“我可以穿墙过去!”严舒拍拍胸脯。
小男孩儿这才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放进严舒的手里。
抱起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小男孩儿,严舒真是心疼:“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小男孩儿缩在严舒的怀里,听着对方因为走路而微微加快的心跳,他摇了摇头。
到了窗边,严舒让小男孩儿推开窗户,烫金的阳光涌了进来,灰尘起起伏伏。
严舒把小男孩儿放在窗子上,穿过窗子,到殿外去接。
小男孩儿这次十分乖顺,主动抱住严舒的脖子,让她把自己抱下来。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儿却摇摇头,低声说:“我,我没有家,只有师,师父。”
“那你的师父呢?”严舒蹲下来,目光和小男孩儿平视。
小男孩儿又不说话了,抿着嘴,低头拿脚底磨蹭地上的沙。
严舒只好妥协道:“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家,你要跟着我一起吗?”
小男孩儿抿嘴一笑,点点头。
要想取得一个孩子的信任是如此容易,只要给她一点好处,她便认准了你,还甘心受你蒙骗。
严舒道:“那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男孩儿想了很久,想到太阳从高空里照下到太阳只在西面殿顶露出一缕橙黄的光。
“景诺。”小男孩儿这回不结巴了。
严舒很开心,猛地亲了小男孩儿脸颊一大口:“景诺!好好听的名字!一诺千金,诺诺的一句话有千两黄金那么重!”
景诺后退一步,整个脸都红了,还没有人亲过他呢!
“好了,我带你一起去找我家!”
可景诺看着天色,忧心道:“天,天黑了。”他说完,好像觉出了自己说的不妥,羞涩的红还未退下,又浮上焦急的红:“你,你,你,你,家,家!”
严舒替景诺抚着心口,温柔道:“不着急呢,我会听你把话说完,慢慢说。”
景诺平静了平静,一开口稚嫩的声音不停颤抖:“你、你、家在、在哪儿啊?”
说完一整句,景诺如释重负,好像沸腾的热水壶终于从灶台上拿开。
“我家,我家在一个宝葫芦里。”严舒道。
景诺突然从脖子里捉出一个白玉葫芦,捧着给严舒:“是,这,这样,的么?”
严舒望着葫芦一愣,牵在自己身上的那根线的终点,就是这个葫芦。
“你怎么……”还不等严舒说出口,突然喧哗声渐起,一大批小豆丁从墙角跑出来——他们下课了。
“小结巴在这里!”为首的几个豆丁捧腹哈哈大笑,跑过来围着景诺做鬼脸,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严舒的身体。
“走开!你们这群小混蛋!”严舒扬手去拍豆丁们,可手却从他们的身体穿过,她伤害不了任何人。
景诺看见了严舒的举动,似是明白了什么,奋力推开其他的豆丁,往前跑去。
“哎!”严舒赶紧去追,跟着景诺跑到了一间空殿之中。
“师弟,你怎么不去吃饭?”严舒看着一个年轻人牵住景诺的手,缓缓向殿后走去,“我给你留着菜你,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严舒见有人照顾景诺了,松了口气,正准备走出殿外四处闲逛,突然感觉身上一股巨力带她急速后退,在力量的压迫之下,她被揉搓拉扯,吸进了白玉葫芦里,与此同时,太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际。
逐渐地,严舒总结出了规律,每日清晨,她便会被白玉葫芦放出来,当等到太阳落山,不管她身在何处,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小白玉葫芦里。
在她曾读过的鬼怪志异中,孤魂遇到太阳会被灼伤,重者甚至魂飞魄散,而她却截然相反,身体竟然逐渐强健,虚影凝实了些,虽然除了景诺,还是无人看见她,但她好像能对周围的物品做出一点微小的改变。
当然这些都不及她和景诺关系的改变,由于严舒的频繁出现,景诺和她交上了朋友,每日,她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往课堂,每当被其他人欺负时,严舒虽不能帮他打跑坏人,也会帮他逃出荒废的大殿,还会温言细语地安慰他。
不过,要是不叫他小诺诺就好了。景诺抓抓头发,望着天边即将落下的太阳想。
“走什么神?听我说话。”严舒拍了拍景诺的胳膊。
景诺转过头,鸦羽般的睫毛兜住两团光。
“我今天听你师弟和别人说了,只要你过了筑基,便不再受和能语言的困扰,所以你要努力啊,我监督你!”
景诺撅起嘴,不知不觉中,他学会了撒娇:“你,你晚上又不,不在,怎么监,监督我?”
严舒道:“我白天看着你上课啊,至于晚上么,我现在能坚持到太阳落山后一刻了,说不定过几天你睡着了我还在外面呢。好了,太阳快下去了,走去找你师兄吃饭!”
景诺年龄不大,辈分却不小,可没人在乎他的辈分,说到底不过一五岁稚童,他的师父又常年云游,回来时要么抱着酒坛子练剑,要么去凌云城找好友品酒,只偶尔见见景诺,指点指点功夫,一点也不负责。他师父估计也知道自己不靠谱,就收了景诺这么一个子弟,无法,平时照看景诺的都是他师父的师侄们,如今都是派里的中流砥柱,只能把他往学堂里一送,让景诺跟他自己的师侄们一起上课。
同样的年纪,虽管你辈分大,没有师父在身边还结巴不合群,就要受欺负!景诺反倒天天被他的师侄们欺负作弄,而他的师兄们要么不了解情况,要么没耐心听他继续说,要么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小孩子们嬉戏玩耍。
倒是有位年轻的外门师兄名丹泽的,知道景诺吃不上饭,每日会给景诺留点吃的,不至于让他饿肚子。
景诺抬头看着严舒,突然一头撞进严舒的怀里。
严舒一愣,然后搂住景诺问:“怎么了?委屈还没下去是吗?”
景诺躲在严舒怀里,沉默半晌,突然瓮声瓮气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