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真大师走了。
阳光高照,忱幸坐在回廊阶上,突然不想修行。
他便枕着胳膊在地板上躺下,透过飘动的风帘看着天空,流云经过,变换着模样。
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好像也觉得风扰人,忱幸挥了挥手,闭上眼睛瞌睡。
而他未曾注意到,风帘上出现了一道划痕,丝线微绷,不甚清晰,却真实存在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被渐近的摩托车轰鸣声吵醒。
忱幸用手背遮了遮太阳,听到了踩过院中青石板走来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脆,也轻快,哒哒的,像是高靴。
他便迷糊着眼看去。
院中树影摇晃,青草拂动,高挑的身影到了眼前,便遮住了阳光。
是极漂亮的女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入眼腿长而紧致。水绿色的明眸,鼻梁挺翘,肤色白皙,唇线丰润,银色的及腰长发,气质清雅高冷,令人不敢逼视。
她微微俯身,颈下的拉链有些低,锁骨玉致,露出一片圆润雪白。
“还记得我吗?”她问。
忱幸愣了下,只觉得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精致如玉,璀璨如日光,却是冷的。不过自己应该是见过她的。
母亲土方美惠曾是演员,后来母亲因父亲的冷落而郁郁,以前的朋友便都不走动了,除了她。
在母亲的葬礼上,她盘着发髻,礼帽上垂下轻纱,俯身替自己拭去眼泪,然后撑开黑伞,消失在了雨里。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
此时,在遥远记忆里的身影,逐渐与眼前之人重叠到了一起。
“你是...克丽丝阿姨?”土方忱幸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同样缓缓起身,看着面前之人,眼中的迷糊被清醒取代。
贝尔摩德这才笑了下,眉眼温柔,唇角漾开妩媚的笑意。
“您好像没怎么变样。”忱幸说。
“还是像从前一样漂亮吗?”贝尔摩德轻笑。
忱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然后道:“阿姨喝水吗?”
“不忙,另外...要叫姐姐!”贝尔摩德伸手揪了揪他的脸,下手的地方很快便红了起来,随即蔓延般,整张脸也有些发烫。
忱幸便在回廊下坐好。
贝尔摩德嘴角抿了下,同样坐在一旁。
她的腰很细,身线优美,此时双臂朝后支撑着,身材舒展,腿伸的笔直。
对不谙世事的小男生来说,不吝于初识剑气跟剑意。
忱幸在脑海中努力去想智真大师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贝尔摩德静静看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前些年我才稳定下来,然后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听说土方家...没想到你住在这里。”
她好似天然有股亲和力,让人下意识会信任,去亲近。
忱幸说:“是次郎吉叔叔救了我,然后安排我跟着智真大师修行。”
“铃木财团那家人吗?”贝尔摩德问。
“嗯,他们都是待我很好的家人。”忱幸笑道。
贝尔摩德无声一笑,事实上,这些事情她早就调查清楚了,包括现在寺庙前街口停着的那辆轿车,就是铃木家的保镖。
大概,也是看中了土方家那奇诡的血脉吧。想到这里,她主动道:“我之前听说智真大师好像离开了?”
“是啊,他年纪大了,想出去走走。”忱幸有些伤感道。
“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忱幸不免沉默。
“没想好?”贝尔摩德问。
“嗯。”忱幸老实点头。
“如果土方家的仇人知道你的存在...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贝尔摩德看着他,眸光平淡。
忱幸皱了下眉。
贝尔摩德微微一笑,“铃木财团虽然强势,但你毕竟是外人,总不能一辈子受人庇护。”
忱幸像是思忖,没吭声。
“怎么,怀疑我别有用心啊?”贝尔摩德手肘撑在腿上,托着下巴看他,眼眸含笑。
“是这样。”忱幸坦然。
“这个世界很大,我只是不想你浪费天赋,成长的路还长,我想帮你。”
贝尔摩德看了忱幸片刻,忽然抬手,小臂勾住他的脖颈,微微凑近,迎着他短促的呼吸,贴在他的耳畔,“我是你母亲最好的朋友,而你就像是我的孩子,我会永远爱护你。”
一阵清香掠过鼻尖,耳边是如兰般的温热气息,或许是今日倦怠了修行,忱幸突然有想拔刀的冲动,斩破业障。
他很快平静下来,像是在无数个日夜里,面对那方幽静浑浊的池塘。
贝尔摩德与他一触即分,仍是带着柔和亲近的笑意,然后起身。
她抻了个懒腰,身段妖娆,然后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片递到他的手上。
“男人总是要肩负起自己的人生,如果想通了就打给我,随时。”
说完,贝尔摩德冲他眨眨眼睛,背着手,像是欣赏着寺庙里的景色,轻松地离开了。
忱幸捏着那张尚存温热的白色纸片,重新躺下,举着看。只是过堂风莫名寒凉,沁到人心底,忽然就没了睡意。
……
傍晚的时候,铃木家派了人来,忱幸收拾好了小院。
他没有多少要带走的东西,这些年铃木朋子送来的衣服,大半都被智真大师捐给了孤儿院,顺带还有他不少生活费也一并捐了。
所以他的行李很少,一把木刀,背包里几件干净衣服,还有小时候那件带红花的羽织。
木刀带鞘,智真大师曾说‘刀剑藏凶,须养于鞘中,出必伤人’,所以叫他以后每次拔刀前能三思,多想一想。
忱幸对他说的话总是信的,觉得很有道理,便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带师信口胡诌,给自己增添逼格。
黑色的轿车停在寺庙的门口,忱幸将背包放到后座,回头。
寺庙里香火袅袅,还有跑动的小沙弥,僧人低眉顺眼地打扫,偶有香客结伴虔诚,只是再听不见那坚定清脆的呼喝劈斩声。
“土方少爷,没事的话,我们该走了。”保镖提醒一声。
“好。”忱幸醒神。
……
街口,贝尔摩德对着摩托车的后视镜补着唇彩。
旁边,停着一辆漆黑的老爷车,保时捷356a。
“只是一个小鬼,有必要这么重视吗?”酷酷的伏特加扶了扶墨镜。
“小鬼也总有长大的一天啊。”贝尔摩德笑了笑。
琴酒靠在座椅上,手指夹着烟,遥望远方,没有开口。